80 .老攻說我認錯人

第二天, 系統才從待機中醒來,得知了這個晴天霹靂後,卡機了半晌:【你說什什什麽你和謝謝謝緣在一起了????】

桑意有點羞澀:“嗯, 昨天決定的。我跟他商量了, 準備等我們從昆侖度完明王劫後就告訴大家, 順便跟師兄退婚。”

系統:【????】

桑意繼續羞澀:“那個小少年, 人其實挺不錯的。”

系統還沒有放棄努力:【你?他?你比他大整整一百歲!】

桑意道:“折合凡人年齡我也就比他大個兩三歲, 而且大家都是大人了。”

系統:【他沒有你高。】

桑意興致勃勃地講給系統聽:“可是他長得比兔子快多了, 一個月前我見他才到我下巴, 如今已經快趕上我了呢。而且我是男人嘛,也不拘束伴侶多高的,他矮一點也沒什麽,少年人嘛,總是有理由不如我的。”

系統:【……】

系統語重心長地道:【那你的言哥哥怎麽辦呢?你想過他會有多傷心嗎?】

桑意安靜下來:“想過。”

他想了一會兒後,小聲道:“但如果不告訴他,他以後會更傷心。我已經耽誤他這麽多年了。以前我……以前我不懂事, 也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現在知道了,我想改正。”

系統問:【那這麽多世的情愛與等待,你都不記得了嗎?】

桑意這回想得更久了, 小心回答道:“我知道, 你以前講過的我都記得, 可是我想, 以前是以前, 現在是現在,不是嗎?若我因前世牽絆而錯過這一世的機會,一輩子都活成一個樣子,那不是很傻嗎?”

系統:【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前幾世的事情都會證明,你最終将屬于謝言,謝緣不過是一個半路闖進來的羅剎小子。他身份成謎,性情叛逆,更不用說他來自窮兇極惡的羅剎鬼地,根本就不适合你。你以後會後悔的。你就應該像以前一樣認認真真地跟謝言談戀愛!】

桑意睜大眼睛:“憑什麽?憑什麽我就該這樣循規蹈矩地過活?哥,我知道你為我好,從小到大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可是你這樣從一開始就要我同言哥哥在一起,不管我願不願意,也不管是否水到渠成,好像我喜歡誰是——是一個任務一樣。”

系統沒有說話,只有一個光标點在桑意眼前閃爍,那代表系統還在。

桑意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忽而愣住了:“是一個任務……”

系統:【你想起來了?我最開始怎麽跟你說的?】

——別急,我知道你現在也不好受,慢慢想。

——我在做一個任務,我想……回家。

回家……回哪裏呢?

桑意揉揉有些疼的太陽穴,隐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被自己遺忘了。很重要的東西,比如他的家到底在何處。他曾經以為謝言可以給他一個家,也真心實意地期待過,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

系統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一開始就走上正确的道路的,你仔細考慮,選謝緣就是偏離這條道路,選謝言則會像以前一樣,什麽事都沒有,一切盡在掌控中,你會有你的完美人生。你會和他結契,換得他一句喜歡,只要你能做到這一點,此後我都不會再對你做什麽要求。】

桑意眼光清透,毫不遲疑:“我選謝緣。”

系統:【……】

系統用數據流模拟了一下嘆氣的感受,但并未獲得成功。

桑意這一世比以往任何一世都要不同些,系統是從他五歲時接手的,平常謝言與鳳歌管不到的時候,都是系統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這個小東西拉扯大,連桑意小時候吃的奶泡馍,都是系統花光了剩餘能量給他傳送過來的。桑意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信任它、依賴它,也一向很聽話,很乖巧;系統因以能夠趁虛而入,哄騙他去擁有這樣一個虛假的人生。

250在自己的運行日志中将其歸為長線投資,舍得能量去把桑意這個小東西養大,桑意也越有可能聽他的話,早日完成對于謝言的攻略任務,即便它因此連一些最基本的功能都失去了。

但是現在反作用來了,250從它僅剩的數據庫中搜尋了一下數據,最終發覺這可能要歸咎于“叛逆期”。

這個小屁孩的叛逆期到了。

眼見着系統不說話,桑意放低聲音,輕輕地道:“哥,這是我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我本以為你會祝賀我的。”

系統還是沒說話。

桑意等了一會兒,失望地發現自己可能等不到系統的回答了,于是披衣起身,出門準備開始他一天的工作。最近幾天謝言沒有傳喚他,基本是避而不見的态度,大約還在為上次的事情尴尬。桑意自動為謝言解釋為他已然将他當成道侶,道侶之間做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是可以的,并不怪他。兩個人不相見,便像以前一樣,偶爾想起時也不會多想,即便想到,心中也沒什麽別的心思,浮光掠影一般地過了。

桑意也是頭一次知道什麽叫“想”,想念一個人。原來真正的想念與他平日裏的那種想念是不同的:他看着自己的兔子們,能想起疼愛他的玄清師尊,看着後面庭院中的芍藥花,也能記起那是鳳歌點名了想要的,就等盛放時摘下了送過去。等謝緣的那三五日,他卻什麽都不想了,只是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桑意自個兒琢磨:“大抵真正的想念就是這樣,連記憶都跟着他那塊兒飛走了,平常不覺得,一定要等他來了才會發覺。”等到那個人回來,帶着思緒飛離又回歸後的新傷,非得撞得你疼上那麽一下,才知道那叫作想念。

可愁人呢。

桑意去了一趟新弟子們的居所,遠遠地看了一天新人們念書、修煉的場景。謝緣上次得了他的好處,單獨分在另一邊幽僻的廂房中。桑意悄悄走過去,隔老遠就聽見了劍氣的咻咻聲響,帶起草木飛灰。謝緣握着一柄寒鐵長劍,潇灑自在地駕馭着風與雲,斬落滿院的草木清香。他立在那兒看了一會兒,聽見後頭青鳥的嘯聲,知道弟子單獨修煉的時間已經到了,接下來他們要集中去北鬥門前聽道法書、學清心路。謝緣果然停了下來,遠遠地看了一眼,伸手将額頭上的汗擦了,收劍入鞘,而後向那邊走去。

看見他走了,桑意找系統說話:“哥,你看他學得很認真呢。”

系統不理他,好像在賭氣。

桑意只好自說自話,努力向他哥證明謝緣是個好同學:“他按時趕過去了,也在認真聽。我能看出他的修為已經遠超過他的同齡人了,大約是要比我當年要更加厲害的罷。”

系統繼續不理他。

桑意于是又偷偷溜去了北鬥門。本想遠遠地觀望一下,不料卻被當講師的一位師弟給抓了個正着:“小桑師兄,你來幹什麽?掌門那邊有什麽事要吩咐麽?”

桑意在外人面前神情淡漠,眼光如水,正是他一向的無心無情之景,像個刻板又好看的瓷娃娃。他随意地掃過這些新班子弟,淡聲道:“我過來看看這些小家夥。你忙你的罷。”

那師弟很敬重他,熱情地搬了坐墊過來,邀請他檢驗這批學員這些天的學習成果。桑意搖頭婉拒,只将目光不經意地投向某一片地方,而後倏忽将視線收回來。如此往複,那邊好些學生已經發現了:“咦,那是我們的左護法麽?大人他好像在往我們這邊看呢?”

這群少年一個個都緊張起來:“他看我們幹什麽?莫不是要從我們當中挑選親傳弟子罷?”

“別瞎說,左護法現下仍在玄清天尊門下,似乎還不能收徒的。”

抛卻竊竊私語的人群後,剩下的只有孤僻不合群的人仍在閉眼打坐。謝緣安安穩穩地坐在角落,離周圍人兩三尺遠,不近,也不至于遠到要旁人論排擠的程度,他覺得這樣舒适自在。只是無論他坐在哪兒,那一張俊俏好看的臉都格外招人眼睛,遑論他眉間那道淩厲的血色佛印。

他睜開眼,向着周圍人所議論的方向瞥去,正好就撞見了那道清明透徹的眼光。他看到了桑意,桑意立刻收回視線,謝緣亦重新閉上眼,只是唇邊抿出一點細微的笑意。

桑意再看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點笑意,知道謝緣發現自己了。這一瞬間,他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好似這闊大的北鬥門前,這百人打坐光景都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遙相對望,什麽也不說,僅僅是一個人知道另一個人來了,或者一個人知道另一人在這裏,這樣就很好。桑意仍不知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心跳得實在是太快了些。他想着謝緣的神情,忽而就起了一點玩鬧的心思,轉頭對他的師弟道:“讓他們挨個過來,在我面前講一遍觀火決的要義。我看看他們都學得怎麽樣。”

他師弟一頭霧水,還是照他所說的辦了。謝言又時會派親信了解新學生的情況,只是這項工作要與許多人接觸,一般是不會讓桑意來的。

桑意坐在講壇前,讓人擡了扇屏風過來,學生挨個找他講觀火決,有的支支吾吾,有的慷慨陳詞,但桑意都沒什麽表情,只在适時的時候示意他們停下,換下一個,一個多餘的字眼都不肯講。底下人又開始議論:“左護法好看是好看,可是氣息未免也太吓人了些。老祖都沒他這般端莊的,吓死我了。”

謝緣則盯着那扇屏風,百無聊賴地踢着腳下的石子。

過了幾炷香時間,他前頭的隊伍才走到底。小仙童口幹舌燥地報道:“下一個,謝緣。”

屏風後的人動了動,擡起眼來看他。

謝緣沖他歪歪頭:“左護法大人,我沒有背過觀火決,什麽都不會,你說怎麽辦呢?”

桑意瞅瞅他,淡聲道:“那便背個你會的罷。”

謝緣微微眯起眼睛,當真背起了另外一樣東西:桑意聽了半天,終于聽出來不是別的,而是他從謝緣那兒沒收過的一本詩集中的情詞:“妾在舂陵東,君居漢江島。一日望花光,往來成白道。一為雲雨別,此地生秋草……”

詞有些長,桑意只背過樂譜,這時候也只能追着細細聽,聽個半懂半不懂。

謝緣看着桑意亮晶晶的眼神,一路未曾停頓,半炷香過後才慢悠悠念到了最後一句:

“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

戛然而止。

原來不是情詞,這小少年根本只想讓他聽最後一句,還是渾話一句。

桑意的臉又紅了。

他手裏還拿着寫有學生名冊的卷宗,此刻他啪嗒一聲将書頁和上,故作鎮定地提高聲音,好讓外邊人都能聽見:“很好,你對觀火訣的領悟遠在其他人之上,修為與靈氣都是上乘,不必跟着其他人學了。我着你單獨修煉,可自取藏書閣中的書籍參考。玄明天尊避世事忙,你若有疑難,先可來問我,再去叨擾天尊。”

桑意說完這串話後,又想了起來,于是補充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有才華與靈氣的新弟子,必不要被埋沒于人前。我賞你靈石三千個,仙草五百顆,仙兔五只,你可以将修習的地方搬去任意想去的地方,想要什麽,也都來告訴我。他日你若先所有人一步成仙得道,莫要忘記今日之始。”

底下人聽得清清楚楚的,一片嘩然。

他一板一眼地問:“還有什麽想要的嗎?”後半句他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不許說想要我。”

謝緣心裏想的事情被他猜中,遺憾地揉了揉眉心。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低笑道:“你何必這樣興師動衆。”

桑意托腮看他:“因為我看他們都不跟你玩。以前你還跟我說過有人欺負你,我只想讓你過得舒服一點。”

謝緣盯着他問:“那你這是在賄賂我嗎?”

桑意咳嗽了一下,努力顯出正經模樣來:“不是賄賂,你看我也是一個左護法,手裏還是有一點實權的。我聽聞旁人有走後門之說,那麽我也要濫用職權提攜你,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到的。以後你有什麽想要的,或者有事需要我幫你出頭的,我都可以替你做到。你覺得怎麽樣?”

謝緣皺起眉,評價道:“學壞了。”

桑意正不知何意,又見到他眉心舒展開來,攢出一個笑容。謝緣湊近他耳邊,低聲問:“那我賄賂你好不好?”

他伸出舌尖,往他耳廓、耳根上輕輕一舔,帶着滾燙的熱度與濕潤氣息。桑意整個人都抖了一下,幾乎掀翻身前的屏風。謝緣将他肩膀壓着,等他抖完了,這才偏頭過去吻他的唇,舔吮他柔軟香甜的舌尖。

一吻終了,謝緣面不改色地退出屏風之後,在他面前深深俯首:“學生謝過左護法提攜之恩,今後定當不負所望。別無念想,只希望左護法能時常來看看我們,我們必受鼓舞而修為進益。”

又用秘術傳音,溫柔地問他: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

桑意說:“沒有,不解。”

謝緣又問,那我繼續賄賂你好不好?今晚我可以來找你嗎?

桑意想說不好,不可以。但謝緣出去時帶倒了屏風,底下幾百雙眼睛望過來,一并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着他們。謝緣回頭瞧他,滿眼都是寵溺與喜歡,幾乎能化出水來。桑意左右不知道怎麽說,人前那張無心無情的面皮險些崩迫,緊張中只用鼻音短短哼出一個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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