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髯須漢子生前的事情被摸得清清楚楚,他是一個人獨居,家中并無親眷,且沒有和元都米商來往的證據,事情陷入僵局。
不是米商授意,又該是誰?
仵作也查清楚毒物的來源,是當日的水裏混入了毒物,毒素由口中破損的傷口沁入肌體,致使髯須漢子全身血液凝固而亡。只是水經手的人多,查不清楚是哪個環節被人動了手腳。
韓至遠捏着仵作寫下的毒物名字念叨,“見血封喉,此等毒物産自西南又金貴,元都可少見啊。”
韓祁眯着眼睛,這事情必然還有隐情,雖然暫時和米商沒有幹系,穩妥起見,還得叫人盯着王何兩人的動靜。
離除夕還有不到一個月,李琳琅已經和淩溶談妥鋪子的事情,店中的人員貨品一切照舊,只是淩溶要走,李琳琅留不住她,只道随時歡迎她回來。
柳易柳平來報劉掌櫃最近花銷巨大,時常留連酒肆青樓,和花蔭巷的田家偶爾見面之外,便沒有異常了。
“夫人,劉啓吃裏扒外,是不是要除去。”柳易問道。
李琳琅揉了揉眉心,“他的狐貍尾巴還沒漏出來,先留着吧。”
歲末金吾衛和巡防營都很繁忙,韓敘和韓敘二人徹夜不歸也是常事。韓夫人要操持過年的事宜,備年貨還有和各家往來送禮,時常也操持到後半夜。
“琳琅,聽說你準備再開一家藥堂?”
早晨李琳琅去給韓夫人請安,她看着韓夫人桌上厚厚的禮單還有門外等着禀報的仆從,心中愧疚,原先答應過韓夫人學着處理家事,如今鋪子事情多,都耽擱下來。
“是,先前我從城內外尋了十幾位大夫,由隐先生加以點撥,現在都是可坐診的良醫,醫生有了,正好多開一家藥堂,百姓看病不易。只是這樣,便無暇為母親分憂了。”
韓夫人笑着搖頭,輕聲道,“傻孩子,府裏的事情我忙的過來,你盡管做自己的事情去,如今你設粥棚,賣低價米,現在又要開藥堂,元都各家人都誇你賢良呢,母親聽着別提多舒心了。”
李琳琅微笑,她并不在乎這些虛名,但是被人交口稱贊的感覺,還是蠻爽的!
韓夫人看着李琳琅的笑臉,自己眼中的笑意卻淡下去,她注視着李琳琅的眼睛,“琳琅,你和祁兒還……和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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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倏然安靜,有眼色的仆從都靜悄悄退了出去。李琳琅怔怔的,心虛道,“母親為何這樣問?”
韓夫人是個爽利人,也不兜圈子了,“我上回去清風院,你和祁兒一早都出去了,我見卧房的床,那羅漢床上的褥子還沒收好。”
喔嚯,完蛋。
李琳琅目瞪口呆,早就吩咐春桃綠梅羅漢床務必在韓祁起後立刻收好,這兩個丫頭定是偷懶了!怎麽辦,怎麽辦!夫妻分床睡在長輩眼中可是通天大事。
見李琳琅煞白的臉色,韓夫人嘆了口氣,“我知道祁兒的狗脾氣,忒犟,他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李琳琅借坡下驢,含糊的應了。
正在當差的韓祁打了個噴嚏,摸摸鼻子,茫然的想,我這是受涼了嗎,接着又打了一個。
“等他回來我定要好好教訓他!叫他向你認錯!”韓夫人有些氣憤填膺的樣子,她是真心喜歡這個兒媳婦。
李琳琅聲若蚊蠅,“那也不必。”
見到李琳琅這個樣子,韓夫人更加心疼,從懷裏掏出一對碩大的蓮紋嵌珠金手镯往李琳琅手腕上套,“這是我出嫁時的嫁妝,本想留着給女兒,誰知只生下祁兒這混賬,現在就給你了。”
金镯子挂在手腕上沉甸甸的,李琳琅推辭道,“這怎麽使得。”
接着她端詳着镯子上熠熠生輝的紅寶石,笑得露出酒窩,“真好看。”
韓夫人一雙眼看透了一切,就知道兒媳婦喜歡這種“實誠”的東西,無妨,她私庫裏還有不少,兒子不中用不會哄媳婦,只有老娘出馬了。
夜裏韓祁回來的本就晚,飯還沒來及用就被韓夫人叫走了,等他再回清風院,李琳琅已經洗漱好了,頭上珠釵都去了,只留頂發由一枚梅形銀簪绾着,裏頭穿了素色的寝衣,外頭披着夾棉的長襖,正坐在銅鏡前敷臉。聽見韓祁推門進來的聲響也沒回頭,只是披散的青絲擺了擺。
韓祁掩上門,他和李琳琅都不喜歡房裏多人,所以守夜的丫鬟侍衛都在外頭,現在屋子裏就他們倆,日日如此,已經不少見了。
淡定,穩重,不要慌。
韓祁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但還是在原地來回邁着步子,眼神往羅漢床上瞟了眼,發現床還鋪好,這才松了口氣坐下來。
這一坐就是半柱香的時間,他腦子裏一直回蕩着韓夫人方才說的話。
“今夜若是還被趕下床,你就不是我兒子!做丈夫的要大氣,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你哄一哄,這氣不就消了。”
唉,這不是哄不哄的事情啊。母親既有此話,必定是派人盯着清風院的動靜了,今夜若還分床睡,只怕就要露餡,可我開不了口啊!韓祁在內心吶喊,臉上表情很是猙獰。
李琳琅回頭了,看着韓祁變幻莫測的表情,欲言又止,“你最近當差的壓力很……大嗎?”
“……大,呃。”韓祁猛地站了起來,長痛不如短痛,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李琳琅,今天我、睡、床。”韓祁已經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看着李琳琅驚訝的表情,他幽幽的想,李琳琅此刻定以為我是個輕薄、放蕩的登徒子吧。
出乎意料的是,李琳琅怔然了一會,“哦”一聲,便走過韓祁,掀開被子上了床,躺在裏側,輕輕蓋上了被子。
這是默認了?韓祁深呼吸,出房間去浴間沐浴了。
躺在軟床上的李琳琅松開攥緊的掌心,也深呼吸一口,今天一直想着怎麽和韓祁開口要同睡,這麽不自重的要求,她怎麽好開口,幸好韓祁自己先說了,還好還好,逃過一劫。
待韓祁洗漱回來,屋子裏的燈已經熄了,就連平日留的守夜燈也沒留。韓祁在一片漆黑中輕輕的掀開被子,靠着床沿躺好。
李琳琅睡着沒他不知道,他自己卻睡不着,聞着淡淡的馨香,韓祁悠悠的想,哇塞,女孩子果真随時都是香噴噴的。他咽了下口水,又覺得自己吞口水的舉動太猥瑣,不禁耳根子發熱,為了平心靜氣,只好強迫自己背兵書。
過了很久,背了半本書的韓祁才不知不覺睡熟。第二日清晨,他是被李琳琅輕輕搖醒的,扭頭見李琳琅用被子掩着臉,只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小聲抱怨,“你壓着我頭發了。”
韓祁看見被自己壓在頭下的發,扯了扯嘴角,規規矩矩的将頭發抽出來,“我昨晚什麽都沒做。”
……怎麽有種此地無銀的感覺。
李琳琅受不了這尴尬,用被子将臉埋的更加深。
韓祁今日要當差,需要起床了,夢雲也輕輕敲了敲房門,但是,韓祁看着厚被下自己的身體,心裏念叨,還好是冬日。大清早的血氣方剛,實在不是很方便啊,要是被李琳琅看到了,被她看到了,韓祁就更加“血氣方剛”了。
別扭的洗漱好,韓祁随便吃了幾口早膳,逃似的騎馬出了蘇子巷。
今日的任務是便衣捉偷兒,韓祁和韓至遠溜達在華熙坊,早上捉了幾個渾水摸魚的偷兒後,二人坐在露天的茶鋪吃茶休息。
韓祁吹着茶沫,忽而正色道:“我有心上人了。”
正在吃茶點的韓至遠猛咳嗽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韓祁,“嫂子知道嗎?”
韓祁想了想,搖頭,“不知道。”
我的天,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韓祁,韓至遠用茶水将嗓子裏噎着的茶點咽下去,韓家一族家風很正,納妾的不是沒有,但是很少,像韓祁這種成婚半年就想着美妾的,更是稀奇,他他他,沒想到啊,如此色膽包天。
韓至遠屬實震驚,三觀稀碎,不禁對李琳琅這位嫂嫂同情起來。
被莫名同情的李琳琅正坐着馬車去看放米的倉庫,謹慎起見,雲兮還有柳易柳平都帶在身邊。李琳琅所購陳米的大半都放在城郊的這家倉庫裏,自從察覺劉掌櫃有問題,加上忌憚王何二人背後搗鬼,李琳琅有心加強倉庫的戒備。
去往城郊的路很難行,積雪很厚,馬車勉強可以過。
寒風呼嘯,天色暗下來。
到倉庫門口李琳琅下車,看着灰暗的天色,“只怕又要下大雪啊。”
白雪落下飄在李琳琅肩頭,夢雲舉着油紙傘遮擋風雪,“小姐先進來吧,外頭風寒。”
華熙坊中人潮湧動,不愧是元都最繁華的地方,韓祁行走在人群中,看起來雲淡風輕,目光卻密切注視着行人的舉動、神色。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上,他示意韓至遠,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分開,将那人堵在窄巷裏。
那人二十出頭,大家都叫他薛三,十分瘦小,薛三看見韓至遠閻羅似的攔住去路,急忙回頭,轉身撞見韓祁黑臉站在身後,臉色緊繃,比起剛才那位更像閻羅。
“巡防營辦案,帶走。”韓祁說的漫不經心,眸中甚至帶着笑意,但怎麽看怎麽有點滲人。
薛三心一橫,結巴但大聲道,“我又沒犯案,帶我做什麽!”
韓祁順着薛三的臉往下看,盯着他皺不拉幾衣袍上的褐色污垢,又看他手緊捂着荷包,眉尖一挑,吹了聲哨,“還嘴硬吶,真想進巡防營大獄一遭?”
背後的韓至遠很配合的活動着手腕,發出關節活動的聲音。
薛三慫了,哇的哭起來,“官爺,我請二位喝茶,放過我吧,我就是倒騰幾桶火油,這不算什麽大事吧!”
朝廷規定火油只準軍用,不過近來民間用的人多,确實不算什麽大事,也就關個十天半個月的,出來還能趕上除夕,韓祁不過見薛三神情有異,想詐一詐他,現在松了口氣,攥着薛三的手腕随口道,“你賣給誰了啊?”
薛三哭了一臉的鼻涕,“李家米鋪的劉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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