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李欽遠聽到聲音立馬收回視線,一副生怕別人瞧見他偷看小辣椒的樣子,還低着頭吃起了早已經吃不下的肉餅。
顧無憂倒是沒發現他的情況。
她剛剛吃了一大張肉餅,胃裏正膩得慌,這會聽到粥來了,臉上立馬揚起了笑,轉過頭看着柳蘭,小嘴更是跟抹了蜜似的,直誇人,“蘭姨,你做的肉餅真好吃。”
“喜歡吃啊,那以後你就常來,什麽時候想吃,蘭姨都給你烙。”柳蘭笑道。
顧無憂高興得直點頭,“好啊。”
說完又想起自己根本不認路,猶豫道:“可我不認識路啊。”
張叔那邊沒那麽彎彎繞繞的,她走過一次也就記得了,今天這條路,她一路上都在擔心水窪會濺到自己的裙角,根本就沒怎麽看路。
“這有什麽難的?”
柳蘭揚眉笑道,往李欽遠那邊睨了一眼:“你不知道,七郎知道啊,什麽時候想吃了,你找他帶你來就是了。”
李欽遠沒想到自己一句話不說都能被點到,立馬皺了眉,“我才不――”話還沒說完,目光就看到了轉過頭,一臉期待看着他的顧無憂。
臨到嘴邊的那句拒絕的話突然有些說不出口了,抿着唇憋了好久,才一臉不樂意的說道:“知道了。”
顧無憂見他答應,高興的不行,嘴角翹得高高的,怎麽壓都壓不下去。
李欽遠看着她那副歡喜樣,氣得想扇自己嘴巴,讓你多嘴!總算是等到柳蘭出去了,見小丫頭還是一直盯着他看,沒好氣的把肉餅推到她面前,壓着嗓音斥道:“吃你的飯,別亂看!”
一點都不害臊。
“……哦。”
顧無憂看着大将軍那副兇巴巴的樣子,決定不跟這個別扭的大将軍計較,笑眯眯的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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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完飯。
李欽遠帶着吃飽喝足的顧無憂出去了。
柳蘭剛把院子裏的東西收拾幹淨,看到兩人出來就說道:“桌子上還放着幾張肉餅,你們帶回去吃吧。”說完,還笑着補充一句,“沒放蔥,剛烙的,回頭要是冷了,讓人熱下就行。”
李欽遠一聽到那句“沒放蔥”,掏錢的動作就一頓。
他做賊心虛的看了柳蘭一眼,又拿餘光瞥了一眼身後的小辣椒,見她什麽反應都沒有才輕輕“哦”了一聲,把錢往桌子上放,又拿了那幾張被黃油紙包起來的肉餅,和小辣椒說道:“走了。”
“嗯。”
顧無憂乖乖點頭,跟着李欽遠的步子往外走,路過柳蘭的時候,還特別乖巧的喊了一句,“蘭姨再見。”
“再見啊。”
柳蘭笑眯眯的應了,想了想,又跟李欽遠說了一句,“你回頭去書院的時候和徐複說一聲,別再給我拿那些花啊、茶啊,我屋子裏都堆不下了,好好一個早點鋪子硬是折騰的跟個什麽地方似的。”
她撇撇嘴,說得一臉無語,“再送來我可就扔了啊。”
“我――”
李欽遠剛想說,他已經不在書院了,但嘴裏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身旁的小辣椒已經笑着應道:“好啊,我們回頭就和徐院長去說。”
“走吧走吧,這都多遲了,回頭可別被那些老頭子罵了。”柳蘭笑着趕她們。
李欽遠看了顧無憂一眼,也沒說什麽,輕輕嗯了一聲就帶着小辣椒往外走。
這會時間已經不算早了,胡同裏住着的人也都出去上工了,本來喧鬧的一個地方頓時變得清淨了許多,馬上就要走到胡同口了,顧無憂心裏還在想昨天的事,想着怎麽讓大将軍開口跟她說實話。
李欽遠也在想昨天的事,想問問小辣椒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在乎小辣椒的想法,就是……忍不住想問。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然後,同時愣住了。
還是李欽遠先反應過來,他輕咳一聲,別過頭,“你先說。”
顧無憂倒是也沒猶豫,她跟着李欽遠的步子往前走,趁着四下無人,小聲問道:“你昨天……”
剛聽到這三個字,李欽遠的眉心就忍不住一跳,他沒有回頭,手卻忍不住握成拳頭,帶着自己都沒發覺的緊張,啞着聲音問道:“昨天怎麽了?”
“你昨天為什麽要打人呀?”
顧無憂觀察着他的神色,不過少年側着頭,她也只能看到已經有些棱角的清俊側臉,看不清全貌,“是他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嗎?”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一句,李欽遠那顆剛才還高懸着的心竟然有些落了下來,雖然還沒有落到實處,但總歸是沒那麽緊張了。
他停下步子回過頭,看着她,嗓音幹啞的問道:“為什麽這麽問?”
“你沒聽那些人是怎麽說的嗎?”他在的時候,謠言都滿天飛了,他走了,亂說話的人肯定更多了,估計說什麽的都有,他不信她沒聽到。
“聽了。”
顧無憂沒有瞞他,“可我不信。”
她說得果斷又認真,語氣卻十分尋常,仿佛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
“……為什麽?”李欽遠愣住了。
就連他最親近的家人都不會這樣義無反顧的站在他身邊,她又是哪來的底氣這樣相信他?
為什麽?
顧無憂聽到這話倒是輕輕擰起了眉。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她就是不相信她的大将軍會這麽做啊,有什麽好為什麽的?顧無憂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原因,只好看着他的眼睛,如實答道:“我相信你,你不是這樣的人。”
小丫頭仰着頭望着她,幹淨澄澈的杏兒眼滿是信任。
李欽遠聽到一陣“砰砰砰”的聲音,那聲音從最初的砰砰砰,到後來的砰砰砰砰砰,像是除夕夜頭頂炸開的煙花,讓他覺得荒謬之餘,也在暗黑的心底悄悄開出一朵花。
他站在原地呆看着顧無憂,有很長的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直到能開口了,也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喉結微動,低低吐出一個字,“傻。”
這聲音太輕,輕到顧無憂根本沒聽清。
“你說什麽?”她眨着眼睛,略帶疑惑的問李欽遠。
“……沒什麽。”李欽遠卻只是側過頭,避開她的眼睛,沒讓她察覺自己的異樣,
“那你……可以跟我說你打架的原因嗎?”顧無憂沒有刨根究底,而是輕輕說道:“王老先生說了,只要事出有因就不會責怪你。”
她有些緊張,怕他覺得她多管閑事,但她還是開口了,細白的小手輕輕揪着自己的裙子,仰着頭看着他,“我,我不想看你被人家冤枉。”
她的大将軍不應該背負這樣的名聲。
李欽遠看着這樣的顧無憂,有那麽一剎那,想把所有的事都和她說,一點都不隐瞞她,但想到那事牽扯的人和事……他最終還是皺眉道:“沒什麽好說的,我的确是打人了。”
不等人再說。
他看着即将走到的胡同口,停下步子,把手裏的肉餅遞給她,帶着不容置喙的态度和她說,“好了,你該去書院了。”
顧無憂接過那包肉餅,步子卻還是沒有往外頭邁。
她站在李欽遠的面前。
寒風拂過她的發,也吹起了她豔麗的裙角,顧無憂沒有伸手去撥弄自己的頭發,她抿着唇,帶着少女的倔強望着他,“我不會讓他們這樣冤枉你的。”
“我一定會找出真相的。”
“就算――”
顧無憂抿抿唇,低頭的時候帶着些許猶豫和不甘,但當她仰起頭的那剎那,明豔的小臉上依舊是燦爛明媚的笑容,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就算其他人都不信你,我也會永遠相信你,永遠永遠都相信你。”
李欽遠聽到心底的煙花在耳邊炸開,帶着嗡嗡嗡的轟鳴聲,讓他目眩神迷,他發覺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啞了,“你……”
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是心跳得格外快,快得讓他都有種心跳聲會被旁人聽到的錯覺。
顧無憂好似已經說服自己了。
她不再糾結要從她的大将軍口中得知一個真相,既然大将軍不肯說,總有他的原因,她不會逼迫他,她會自己去找,去查,還他一個公道和清白。
臉上明媚的笑像是凝固在臉上似的,就算被這寒霜欺打也沒有折損半分。
“我明天還想吃蘭姨的肉餅。”顧無憂突然說了這麽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什麽?”
李欽遠一愣,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明天還想吃蘭姨的肉餅,你會陪我來嗎?”明豔的少女目光希冀的看着他,帶着狡黠,去打碎一切不可能,“你之前才答應過蘭姨,我要想吃的時候就和你說,你會帶我來的。”
“你說話,不能不算話。”
“誰說話不算話了?”李欽遠總算是恢複原樣了,別別扭扭說了這麽一句,看着小丫頭狡黠機靈的樣子,又忍不住低聲嘟囔道:“我又不是答應她。”
顧無憂眨眨眼,沒聽清後半句,“你說什麽?”
“沒什麽。”
李欽遠不肯讓她知道自己的心裏話,側過頭,一臉傲嬌的和她說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說話不算話,你明天老時間在胡同口等我就是。”
說完又轉頭催人,“你還不去上學?”
他瞪大眼睛,似乎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一臉震驚的看着顧無憂,“難不成你還想逃一整天?!”
顧無憂沒想過逃課,就是想和他多待會,現在被人這樣說道,免不得有些臉紅,她輕聲咕哝,“我才沒有。”然後又看着李欽遠,忍不住小聲道:“你今天就說話不算話。”
大騙子。
記性還那麽差。
明明失約了,轉頭倒是忘得一幹二淨。
李欽遠開始沒聽明白,等反應過來就想給自己解釋,“我才……”但看着小丫頭明豔豔的一張小臉,要是讓她知道,他剛才其實一直都有偷偷跟着她,還不知道小尾巴得翹到哪裏去。
本來就那麽不知羞了。
再給她點燦爛,估計明日,不,不用等明日,現在就能當場給他開間染坊。
所以驕傲的李欽遠還是沒有告訴她,默默地背下了這個鍋,“知道了,以後不會了。”看小姑娘還是一臉不信任的模樣,他惡狠狠的咬牙,“騙你是小狗行了吧!”
“……哦。”
顧無憂點點頭,“你自己說的啊,騙我是小狗,你要是再騙我,就是小狗。”
李欽遠打小就沒這麽丢人過,他都不想理她了,側過頭,雙手抱胸,一臉不高興的趕人,“還不去書院?”再跟她聊下去,他真要去看大夫了。
顧無憂磨磨蹭蹭的,的确是還不想離開,她的腳尖點着地,上面的明珠一晃晃的,“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李欽遠看着她,鳳眸眯了下,就知道她想問什麽了,“想知道我現在住哪?”
顧無憂瞪大眼睛,一臉的震驚,“你,你怎麽知道我想問什麽?”
嘁。
就她那副藏不住心思的臉,他猜不到才有鬼了。
李欽遠朝人招了招手,“過來。”
顧無憂立馬側耳靠了過去。
“我――”李欽遠拉長調子說着話,在小丫頭一臉期盼的目光下,突然曲起手指輕輕敲了下她的腦門,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跑遠了,站得得有七、八步距離才沖人肆意笑道,“快去你的書院,再不去,明天就沒肉餅吃了。”
他說完轉身朝巷子裏走。
長長的高馬尾在半空化開一條好看的風景線。
顧無憂站在原地看了李欽遠好一會,才捂着腦門跺了跺腳,鼓着小臉氣呼呼的瞪着他的背影,年輕時的大将軍一點都不好,總騙她,還欺負她!
不過――
她看着那道灑脫疏闊的身影,還是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可她還是好喜歡他呀。
這個和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的大将軍,朝氣蓬勃、暴躁別扭,帶着他年少時她不曾瞧見過的一切,鋪天蓋地的再一次闖入她的生活。
手放在心口處。
顧無憂看着他遠去的身影,直到瞧不見了,才轉身朝胡同口走去。
車夫早就等急了,要不是礙于顧無憂有命令,估計早就得去尋人了,這會遠遠看她過來,連忙迎了過去,“五小姐,您這是去哪了啊?”
顧無憂看到他,臉上的笑才稍稍掩了一些,但嘴角還是翹着的。
帶着一些不好意思,沖人說道:“啊,你等急了吧,抱歉啊,剛才看到一個朋友……”她邊說邊把手裏的油紙包遞給人,“這是肉餅,挺好吃的,給你吃。”
“這……”
車夫拿着一包肉餅,有些目瞪口呆,不等他說話,顧無憂已經上了馬車了,剛才還一臉失望的小姑娘現在不知道怎麽了,竟然一臉高興的樣子,見他轉頭還笑着和他說,“走吧,去書院。”
她還有事要做呢。
等到書院,已經巳時三刻了。
顧無憂先跑去跟顧迢說了一聲,然後就回了平朔齋,她剛進去的時候,正好第一節 課下課,一群人正吵吵嚷嚷,自然有人在說道她今天為什麽沒來。
有人便問起顧瑜。
“你們問我,我去問誰?”顧瑜沒好氣的沖來人吼了一句。
她自己還煩呢。
阿意不知道怎麽了,今天又沒來,顧無憂也是,明明一大早就出門了,可到現在還不見蹤影,她之前去找過二姐問起顧無憂的情況。
二姐只是寬慰她,說不會有事的。
可什麽才叫做有事啊?好端端的人昨天當着滿書院的人說了那樣的話,現在居然還翹課,她都要被顧無憂氣死了!
“兇什麽兇啊!”
來人被她這麽一吼,氣得差點要跟顧瑜吵起來了,還是有人拉了她一把,把她給勸住了。
不過被顧瑜這麽一鬧,其他人也不敢再問她,便有人說起旁話,“說起來,黃芙今天也沒來。”
“她來跟不來,有什麽區別嗎?”有人嗤笑道,“反正來了也是坐在那邊悶聲不吭的,除了上課的時候回答幾個問題,我就沒見她跟誰說過話。”
“也是……”有人嬉笑應了一句,“要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啞巴呢。”
“哎?”
“你們還不知道嗎?黃芙以後都不會來了。”有知情的人聽到她們議論黃芙,轉頭說了這麽一句,見其他人都是一臉驚訝的樣子,就說道:“我剛去顧先生那邊的時候,正好瞧見黃家來人,也沒說原因,只說以後都不來了。”
大家跟黃芙不熟,聽到這個結果也沒說什麽。
她們女學這邊本來就沒男學那麽嚴格,有時候定了親,許了婚,或者有其他事,不來也就不來了。
倒是剛剛才邁進屋子的顧無憂聽到這一句,皺着眉問道:“你剛說誰以後都不來了?”
旁人一聽到這個聲音都驚得回過頭。
看到顧無憂,磕磕巴巴喊了一聲,“樂,樂平郡主。”
顧瑜更是直接沖了過來,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見她沒事才氣道:“你去哪了?!”
顧無憂見她一臉擔憂關切,心下一軟,嘴裏也回了一句,“有事,耽擱了。”說完又看向那個剛才說話的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啊……”
那人一愣,然後着急忙慌的回道:“是,是黃芙,她家今天派了人過來說以後都不來了。”
又是黃芙?
顧無憂站在原地,皺起了眉。
昨天躲在樹後的黃芙,今早和大将軍說話的黃芙,還有……以後都不來書院了的黃芙。在這樁事情中,這個黃芙到底處于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怎麽了?”身旁顧瑜見她皺眉,也跟着皺了眉。
顧無憂搖搖頭,她現在腦子裏還有些亂,感覺有些東西要浮現出來了,但就是還卡着出不來,“……沒事。”等中午放學的時候,她去找人盤問下,剛才二姐已經和她說了幾個昨天在平朔齋和不置齋交界處待過的幾個小厮、女侍的名字。
總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
顧瑜還想再說,但第二節 課的先生已經過來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回到了座位。
等中午放學。
以前總是最後一個出門的顧無憂今天卻是第一個就出門了,顧瑜見她出去立馬起身跟了上去,追在人身後問道:“你要去哪?”
“咦?”
顧無憂有些詫異顧瑜會跟上來,頓下步子,轉頭朝身後看,“你怎麽跟出來了?”
顧瑜沒回答她的話,反而一臉不高興的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去找證據啊。”顧無憂一點都沒隐瞞,理所當然的回道,“剛剛二姐和我說了幾個小厮、女侍的名字,我打算去找他們問下。”
“你――”
顧瑜張口想說些什麽,但看着顧無憂那張臉,抿了抿唇,還是什麽都沒說,看着身後越來越響的動靜,她有些洩氣的拉着顧無憂的胳膊往月門那邊走,“算了,我跟你一起去,你才來書院幾天,能認識什麽人啊。”
邊走邊還說道:“我可跟你說清楚,我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李欽遠,我就是不想胡亂冤枉好人。”
“哦~”
顧無憂笑眯眯的跟着顧瑜。
“你哦什麽哦啊!”顧瑜沒好氣的回瞪她一眼,覺得她這一聲“哦”讨厭死了。
總算是到了月門那邊,顧瑜随手招了個女侍過來,給了一錠銀子,然後轉頭和顧無憂說,“你把你知道的那些名字都說出來。”
等顧無憂一一說完,顧瑜又沖人說道:“把他們都給我帶過來,一個都不許少。”
“是。”
女侍連忙應聲去做事了。
顧瑜就拉着顧無憂在僻靜的梅林等着,沒過一會就有人過來了,兩人轉頭看,卻不是女侍帶着那些人,而是京逾白三人。
兩廂一會面,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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