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營帳內。

藏在燈罩裏的那幾支紅燭依舊明亮,若從外頭看,能夠瞧見屋中三人的身影。

而顧無憂繼那一聲驚呼之後,胸腔微微起伏,清亮的杏兒眼瞪得圓圓的,小臉也氣鼓鼓地看着顧無忌,她是怎麽也沒想到,爹爹叫她過來竟然是存着這個打算!

她心裏的話翻了好幾個遍,最終吐出一句,“爹爹,您不講道理!您明知道他以前從未經過商,也明知道經商最開始的時候最是不易,您要他一年內賺滿十萬……”

“您——”

她當真是氣壞了,偏偏嘴巴笨得很,又礙于爹爹素日裏的疼愛,那些戳人心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只能氣呼呼地看着他,上下嘴唇一動,吐出的還是先前那一句話,“您簡直太不講理了!”

“我不講道理?”

顧無忌也有些生氣,看着顧無憂,聲音染上幾分隐怒,倒不全全是因為這句話,而是看着自己的女兒為別的男人同他争論而不高興。

不過這天底下哪一個父親能夠忍受自己從小疼愛長大的女兒為別的男人同自己争論而不生氣的?要不是看在李欽遠素日裏還算不錯的份上,他連這個要求都不會答應!

心下氣得厲害,偏又舍不得訓斥自己的女兒。

在外頭權勢滔天的定國公,現在也只能跟他的女兒一樣,背過身,生着悶氣。

顧無憂見他這樣,還想同他争論,但還未開口,就被李欽遠攔住了,少年聲音清越隽永,含着寬慰人的笑,在此刻就如一道春日裏的暖流撫平她心裏的那些焦躁不安。

李欽遠看着她,溫聲說道:“這事是我提議的,不關伯父的事。”

顧無憂驚道:“什麽?”她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欽遠,不顧爹爹還在營帳裏,快步走到人跟前,又是擔憂又是急切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做生意有多難,三哥當初有家裏幫襯,頭一年的利潤也只賺了幾萬。”

“你……”

她不是不相信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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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些事,真的不是那麽容易的。

這些日子,她心系着大将軍,又擔心他日後經商辛苦,但凡三哥在家,她便會跑到他那,纏着三哥問以前他剛剛經商時候的事,那還是三哥考過科舉,中過探花,得過陛下誇贊,還有偌大一個顧家庇護的情況下。

可即便如此,三哥當初也吃過不少苦頭。

顧無憂一想到這就忍不住擔心,眼眶也紅了半圈,她平日裏并不是那麽愛哭的人,相反,因為小時候的那些事,她覺得這世上,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了,關心你的人看到你哭只會擔心,不喜歡你的人瞧見只會覺得你矯情。

可每回碰到李欽遠,她就像是被人在身體裏安了個開關,動不動就想哭。

剛才和人一起跪着的時候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

李欽遠看着她又急又擔憂的樣子,心裏又軟又暖,他有些忍不住想摸摸她的頭,把人攏到自己懷裏,親親她的臉頰,讓她別擔心,可不遠處還有一尊佛盯着他們呢。

他不敢動。

倒也不是害怕。

他這人天生就不知道什麽叫做害怕。

可女婿碰到岳丈,總要适當的謙遜些,雖然這個女婿還是未來的,但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先做起來的……從來不理會人情世故的李七公子,現在為了他的心上人,也開始斟酌考量這些東西了。

他垂下眼皮,唇瓣一張一合,安慰道:“別擔心,我既然說得出,自然做得到。”

顧無憂從來沒有不相信他的時候,可問題是,馬也有失蹄的時候,若是,若是他沒做到呢……那她豈不是不能嫁給他了?她心裏急得不行,熱鍋上的螞蟻是個什麽樣子,她現在終于體會到了。

“顧無憂,”

李欽遠喊她,見她看過來,才又壓着嗓音說,“不是說永遠相信我嗎?”

“我……”顧無憂仰頭看着他,看着他那雙在燭火下熠熠生輝的眼睛,看着他臉上的堅定,嘴唇一張一合,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臉上那股子擔憂和焦急的表情終于慢慢消失不見了。

她看着人,目光逐漸變得堅定起來,沒有說那些多餘花俏的話,只有一句,“我信你。”

她的大将軍從來沒有騙過她,他既然說了可以,就一定可以……即便到最後,真的不行,她也會陪着他。

想到這。

顧無憂的心裏突然就松快多了。

就像是一顆大石頭落了地,她整個人都變得輕松起來,眉眼含着笑,嘴角也微微翹着,仿佛先前那個緊張擔憂的人不是她似的,她又看了一眼李欽遠,而後與他并肩而立,轉頭去看顧無忌,擲地有聲地說道:“爹爹,就按照您說得來。”

顧無忌有些詫異地看着兩人。

不僅僅是因為蠻蠻的這番态度,也是因為……李家那個小子竟然能那麽快就把蠻蠻哄好,這可真是夠讓他開眼的。

可詫異歸詫異,他面上還是那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聞言也只是淡淡道:“你們既然同意,我就不多說了,只有一點,這十萬兩,你得靠你自己的本事,若是借了你李家的名義,或者另尋其他人幫助。”

“我們這個約定就不作數。”

“爹爹!”顧無憂哪裏想到他還有這些附加條件,擰了眉,還想再說,便被李欽遠打斷了,“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顧無忌見他這般,倒是多看了他一眼,不過也只是一眼罷了。

空口白話,誰不會說?他要的是結果,不願再跟這小子多費口舌,顧無忌不帶溫度的丢了幾個字,“這一年,你若是能成,我便信守承諾把蠻蠻嫁給你,若是不成……”

他一頓,聲音又低了幾分,“你以後再不許來找蠻蠻。”

李欽遠等他說完,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顧無憂一眼,見她面露着急,他也不說話,只是扯唇笑了下,那是燦爛到能寬慰人心裏去的笑容,眼見顧無憂本來焦急擔憂的目光又變得溫軟起來,這才轉過頭和顧無忌叉手一禮,應道:“是。”

“行了,你先下去吧。”顧無忌顯然是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尤其是不想看到這個臭小子和他家蠻蠻眉來眼去的樣子,看着就氣人。

李欽遠也沒說什麽,規規矩矩地朝人又行了一禮就轉身往外走去。

他走得時候怕定國公吃心,也沒看顧無憂。

可顧無憂卻有一肚子的話要同他說,明知道爹爹會不高興,可看着李欽遠要走出營帳,還是追了出去。

“蠻蠻,你去哪?”顧無忌原本還想沒了李欽遠,父女兩人好好說會話,哪想到她竟然二話不說就追了出去,他起身追了幾步,氣道:“你給我回來!”

無人應答。

他的女兒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倒是常山打了簾子走了進來,看到顧無忌站在營帳裏,氣得不行的樣子,笑道:“好了,您下了這樣一個規定,總不能讓他們連話都不許說了吧?”

他一邊說話,一邊給人又重新換了一盞靜氣凝神的茶。

“你幫誰啊?”顧無忌沒好氣地盯着人。

常山便笑,“你要是不讓咱們小祖宗追出去,回頭你們父女倆吵起來,你樂意?”

顧無忌自然不樂意,當初為了趙承佑的事,蠻蠻就跟他鬧了小半年的脾氣,現在……他搖搖頭,又氣又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回到椅子上,握着盞茶,也不管那盞熱茶,而是握着那盞早就冷了的,如牛飲一般,喝了個底朝天。

“您這……”

常山無語道:“這還是陛下賞賜的茶葉,一年也就這麽幾兩,回頭陛下知道了,恐怕又得說您了。”

“你還敢提他?要不是他無緣無故提出賜婚的事,會鬧到這樣的地步?!”顧無忌一聽他說起蕭定淵就更來氣了,全忘了剛才人要賜婚的時候,他是舉雙手贊成的,還想着要多送幾份好禮呢。

常山也不怕他生不生氣,站在一旁,閑話道:“其實那位李七公子的性子,和您年輕的時候倒是挺像的。”

“你放屁!”

顧無忌呸道,“這麽個黃毛小子也敢跟我比?”

常山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涼涼道:“您當初去王家求娶夫人的時候,人王老太爺也是這樣看您的呢。”

聽他說起以前的事,顧無忌臉上的怒容一頓,大概也是想到從前自己那副糗樣了,神情變得有些尴尬起來,“那我也比他強……”話音剛落,就看到有人打了簾子進來,卻是剛才被蕭定淵喊過去的李岑參。

他走進來看了一眼營帳,發現李欽遠已經不在了,就看着顧無忌說道:“你剛和他說了什麽?”

顧無忌看他進來也顧不得和常山追憶往事了,沖過去就是一拳。

他今天火氣大,特別想揍人,可打小輩,顯得他沒面子。

不過既然那小子的爹來了。

呵。

他就不客氣了。

李岑參自然不會白白讓他打……

很快,剛剛還安安靜靜的一個營帳又變得“熱鬧”起來,常山像是早就習慣了,依舊做他的壁上觀,估計這會要是有盤瓜子,他當場就能嗑起來。

而此時的營帳外,李欽遠瞧見顧無憂追出來就停下步子,握住她的胳膊,皺眉道:“外頭這樣冷,你追出來做什麽?”說着就要去解身上的鬥篷給人披上。

顧無憂跑得有些急,氣息也有些喘。

見他動作,倒是擡手攔了下,喘氣道:“不,不冷,你自己穿。”

李欽遠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也沒再堅持,擡手替人把兜帽戴上,又把她身上的鬥篷重新攏得嚴實了一些,确保不會再有風透進去,這才握着她的手,往風不是那麽大的地方走去。

這會夜已經深了,外頭又冷,他們所在的地方除了他們之外就沒別人了,他就這樣牽着她的手,慢慢走着,邊走邊問,“有話想和我說?”

“李欽遠,”

月色下,顧無憂喊他的名字,卻沒看他,而是看着兩人的影子,低聲道:“我今天是不是做錯了?”她不怕別人怎麽看他,也不覺得這樣大庭廣衆之下抒發自己的愛意有什麽錯,可她擔心他會不高興……

腳步聲一停。

李欽遠伸手把顧無憂的臉捧了起來,果然瞧見她纖長的睫毛沾了一些水光,在月光的照映下顯得支離破碎,他輕輕嘆了口氣,指腹揩拭着她眼角的淚,溫笑道:“哭什麽?我有說你錯了?”

“沒……”

顧無憂嗓音怯怯地,還是不大敢看人,垂着眼皮,小聲道:“可你剛才明明阻止我了,我,我沒聽你的話。”

李欽遠看着她,無奈道:“剛阻止你,不是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是不想陛下和定國公生你的氣……”他一邊說,一邊湊近人,密實的吻壓在眼角處,帶着感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在一起。”

從最開始他們挑破那一層關系,他就想廣而告之,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京城裏最好看的姑娘是他的。

把她眼角的淚都藏到自己的口腹之中,看她終于舍得擡起頭,露出疑惑又不敢确認的目光,李欽遠擡手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子,笑她:“小哭包,還哭嗎?”

顧無憂搖搖頭,又反應過來他那個稱呼,臉又紅了起來,低聲道:“我才不是小哭包。”

她也就碰到他的時候,才這樣。

李欽遠笑看着她,倒也沒說什麽,生怕定國公回頭見她回去晚了,又要生氣,便撫了一把她微亂的頭發,“回去之後別跟伯父吵架,他沒為難我,這事也是我提議的。”

“說得少了,我怕他不相信我的誠心。”

見她欲言又止,知她心中所想,又笑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我既然說了便一定會做到。”

“你啊——”李欽遠摸摸她的頭,望着她的眼神清亮,聲音在這夜色的籠罩下也變得醇厚起來,“就安安心心待在家裏,等着我一年後來娶你。”

“那你……”

顧無憂張口,話語露出不舍,“什麽時候走?”

李欽遠撫着她的頭,笑,“等元宵之後吧,過幾天就是元宵了,我陪着你過完元宵就離開。”

“這麽快?”

顧無憂驚道,“那豈不是就三天了。”

她張口欲言,可看着他這雙明亮澄澈的眼睛,頓時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了,低着頭抿了抿唇,再擡頭的時候,倒是咬着牙,一臉堅定和堅強的樣子,“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在家裏等你回來。”

後頭還有一句話,“你一天不回來,我一天不嫁人。”

心跳漏了一拍,就連瞳孔也縮了一些,李欽遠再也克制不住,猛地擡手把人攏到自己懷裏,他急促呼吸着,動作用力的似乎要把人揉到自己懷裏。

風拂過兩人的長發,揚起他們的衣袍。

在這萬籁俱寂的天地下,每一處地方都是那麽冷,可他們彼此相擁在一起,仿佛感受不到那份寒冷似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欽遠才從喉嚨深處吐出一個字,“……好。”

說完。

他便松開了手,牽着她往顧無忌的營帳走,“我送你回去。”

顧無憂沒有拒絕,不過也沒讓他送到營帳前,而是在拐彎的時候讓人先回去了,免得回頭爹爹瞧見又該不高興,兩旁都點着篝火,倒也不黑,她獨自一人握着李欽遠早些時候送給她的那把玉梳。

剛走到營帳前,還沒進去,就看到從裏頭走出來的李岑參,腳下步子一頓,她呆呆看着人,“李伯父?”

等反應過來,連忙朝人斂衽一禮,“給您請安。”

李岑參看着人,點了點頭,又看了眼身後,沒瞧見人,便道:“外頭冷,進去吧。”

“……是。”

李岑參從來都是這幅少言寡語的樣子,對家人如此,對天子亦是如此,可顧無憂看着他在夜色下,禹禹獨行的樣子,也不知怎得,竟瞧出幾分傷感,她不由脫口而出,“伯父,李欽遠他,其實很崇拜您。”

腳下步子一頓。

李岑參回頭看她,見她的臉龐在篝火的照映下有些微紅,眼中也含着一份急切,他看了有一會,問道:“你和他……”

話還沒說完,小姑娘就一副生怕他誤解的樣子,連忙說道:“您別怪他,是我先喜歡他的,也是我硬逼着他跟我在一起的,他從來沒欺負過我。”

李欽遠這一生也見過不少人,但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性子的小姑娘。

他少有的扯了下唇,帶着一些愉悅,卻也是轉瞬即逝,不等旁人瞧見,便又恢複成以往的模樣了,嗓音卻溫和了一些,“我知道了,進去吧。”要走的時候,他的餘光瞥見她手裏握着的那把玉梳,腳步一頓,問道:“這是七郎給你的?”

“啊?”

顧無憂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點點頭。

李岑參看着那把玉梳,寡淡的面容也仿佛被篝火照出了一份暖意,可他什麽都沒說,朝人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顧無憂看着他離開的身影,這一次,沒有阻攔,站在原地看了一會,這才繼續往爹爹的營帳走去,剛打了簾子,就聽到裏面傳來爹爹的一聲怒罵,“李岑參這個狗東西!”

常山先看見她,笑道:“小姐回來了。”

“什麽?!”

然後是一陣衣服的窸窣聲,顧無憂擔心,快步走了進去,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想板起臉又板不起來的顧無忌,以及在一旁收拾藥酒,看着她進來就笑着喊她的常山叔。

“爹爹,您怎麽了?”

顧無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聞見一陣濃郁的藥酒味,又想到剛才李伯父離開的時候,腳步看起來也是一深一淺,不大對勁的樣子,她驚訝地睜大眼睛,“您,您和李伯父不會是打架了吧?”

顧無忌自然不會拿這種丢臉的事和她說,尤其自己還打輸了。

小的勾搭他女兒,老的還敢揍他,顧無忌心裏一肚子火,恨不得再去找李岑參打一架才好,餘光看着顧無憂關切的面容,有些幹巴巴地說道:“舍得回來了?”

“……爹爹。”

顧無憂看了一眼常山,見他愛莫能助的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等人離開後,便蹲在顧無忌的面前,扯着人的袖子,小聲道:“爹爹,我知道錯了。”

顧無忌一愣,剛才的冷硬也維持不下去了,垂眸看她,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讷讷道:“你,你說什麽?”

“我說,”

她小聲道:“我知道錯了。”

這還是父女兩人吵架,頭一次顧無憂先主動認錯,顧無忌又驚又訝,不等他說話便又聽人說道:“我知道爹爹是為了我好,我剛才不該那樣說爹爹。”

“你……”

顧無忌看着她,半響卻嘆了口氣,寬厚的掌心撫着她的頭,嘆道:“爹爹也不是真的阻止你們在一起,也不是故意為難他,可你們現在都還年輕,如今衣食富足,自是樣樣都好……”

“可以後呢?”

“我不在意他是什麽樣的人,也不在意他有着什麽樣的地位,只要你喜歡,爹爹必定是如你所願的,可起碼,他得有擔事的能力,得有事情發生時,也能不畏懼的勇氣。”

顧無憂沒想到爹爹原來是這樣想的,她怔楞之餘,心裏突然變得又酸又脹,眼圈也忍不住有些紅了。

她從來沒跟爹爹這樣敞開心扉交談過,以前每次爹爹不如她的意了,惹她不高興了,她就直接甩臉走人,才不管他想什麽,後來自然是爹爹退讓,她就歡天喜地的去做她想做的事。

如今雖然沒那麽大的氣性了,可真的發生事情的時候,她也從來沒真正站在爹爹那邊考慮過。

越想。

她這眼圈就紅得越發厲害,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爹爹。”

眼淚止不住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伏在他的膝上,哭道:“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再惹您生氣了。”

這還是女兒頭一次這樣跟他親近,顧無忌的身體都有些僵住了,半響,他才擡手,憐愛般地撫着她的頭……燈火照映出兩人的身影,侯在外頭的常山看着這個倒影,唇角含笑,眉眼也變得溫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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