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升旗儀式上,郁睿作為班長站在班級最前排,也是班主任田學謙的身旁,而謝黎從臺上下來以後就大大咧咧地走到郁睿的另一側,停住了。
田學謙此時正沐浴在其他班級老師投來的詫異贊嘆的目光裏,隔壁9班的班主任還湊過頭來給他豎大拇指:
“可以啊,田老師,連謝黎這種性格的學生你都能給他管順了?你到底是怎麽讓他肯上去做檢讨,還5000多字直接背下來的?”
田學謙謙虛地搖頭,“哎,沒什麽沒什麽,謝黎自己這學期上進。”
“厲害,這次謝黎可給你長臉了,之前一直當刺頭看,這次這麽服管——你看主任臉上都帶笑了。”
“……”
田學謙又謙虛客套了幾句,然後轉回頭時,就正聽見謝黎往郁睿那邊歪了歪身問的後半句話。
“……我背得怎麽樣?”
可惜最後一句“班長”被謝黎刻意壓低了聲音,那點調笑的語氣田學謙也沒聽見——他以為謝黎那話是對自己說的,當即板起臉。
“你背的是不錯,但再好也是上去做檢讨,有什麽好驕傲的——有本事下次上去傳授學習經驗,也說成這個樣子。”
之前剛想開口的郁睿不動聲色地把話咽了回去。
他猜到田學謙誤會,順勢把自己摘了出來,裝作那話就是謝黎對田學謙說的。
而謝黎這邊,原本逗他班長的話被班主任接走了,頓時興趣全無。直到郁睿那邊瞥過來一眼,不想搭理田學謙的謝黎讀懂裏面的警告,只能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是,老師。”
尾調拖得沒精打采,但田學謙一點都沒往心裏去——這麽一個年級裏主任都拿着沒辦法的刺頭學生在自己手裏成了個順毛的,這一點已經足夠叫他揚眉吐氣了。
連帶着,他連謝黎站在郁睿這個班長身旁而沒回歸隊列這麽不合規矩的事情都忘記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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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學謙都沒發話,郁睿只能忍着。
然後這一早上,從原本的小排頭位置開始的十班學生們看着前面那兩位全校聞名的校草和學神,陷入迷惑。
中間某排。
“emmm你有沒有覺得謝黎站的好像離郁校草越來越近了?”
“……我還以為是我站久了老眼昏花出現錯覺了,原來你也看着越來越近了嗎?”
“廢話,他倆剛開始隔着的距離能夠放下一個人,一分鐘前變成了一拳,現在已經就剩下一條縫了。”
“而且每一次都是謝黎主動跟睿哥搭話,說完就好像靠近了一點,再說一會兒好像又靠近了一點——他們以前跟人就這麽好相處的嗎?”
“好相處什麽呀,謝黎就甭說了,那是有目共睹的‘莫挨老子’。至于睿哥,雖然平常好說話,但是也沒見他跟誰像是跟謝黎似的走這麽近啊?”
“這麽說起來,從上周開始,好像也不見這兩人吵架了。這是裴安安那件事情終于過去,兩人重歸于好了?”
“要我說那事就跟裴安安沒啥關系,我看分明是兩位大爺心情不好鬧別扭,然後她就不知道怎麽的一不小心被捎帶進去了。”
“少來啊,郁睿班長人多好,從來不跟人生事——就算有問題也是謝黎搞出來的。和好肯定也是他主動求和。”
“得了吧,謝黎什麽性格,他能主動求和……”
原本的友好讨論很快被郁睿和謝黎各自的支持者們分化為水火不容的兩派,和平交流變成針鋒相對,最後兩邊誰也不搭理誰了。
郁睿耳朵尖,之前就從班級隊伍前中部分隐隐傳來的議論聲裏辨別出謝黎和自己的名字,沒費什麽心思他就猜到他們議論的原因——謝黎這一回說話,幾乎要貼到他耳邊上了。
郁睿嘴角輕抽了下。
“離遠點。”他從唇縫裏擠出輕微的話聲。
謝黎回眸,似笑非笑的,明顯憋着壞,“班長說什麽?我沒聽見。”
郁睿微微咬牙,但偏偏礙于田學謙此時就站在他身旁另一側,他不但不能發作,甚至連聲音都沒法提太多。
郁睿只能放慢語速重複一遍:
“離、遠、點。”
“嗯?聲音要再大一點啊,班長,太小了我聽不清的。”
郁睿:“…………”
郁睿趁田學謙不注意,轉回頭冷冰冰地睖了謝黎一眼。
謝黎啞然失笑。
他不像郁睿,既不顧忌,也不掩飾,連這笑聲都沒什麽遮攔。
周圍最前排的幾個學生和田學謙都聽見了,田學謙聽見動靜以後扭過臉,“謝黎,你笑什麽?”
郁睿心裏一緊,他餘光瞥過去。
就見謝黎低着頭,忍着笑意,“沒什麽。”
郁睿松了口氣。
結果又聽見謝黎突然接上了話,“就是突然發現,有些人生起氣來,真好看。”
郁睿:“…………”
田學謙:“——?”
田學謙懵了好一會兒,“啊?誰生氣好看?”
謝黎挑了挑眉,側眸看着郁睿,信口胡謅,“嗯,主任吧。”
田學謙:“??”
趁着田學謙懷疑人生地擡頭去看臺上坐在校領導們中間的年級主任的工夫,謝黎朝郁睿眨了下眼。
郁睿沒來由地臉一熱,默默咬牙,轉回頭去。
三人身後,高二十班第一排的幾個同學比田學謙還懷疑人生。
他們看了看臺上笑意盎然的年級主任,又看了看胳膊之間連一條縫的距離都不剩下的謝黎和郁睿,再回憶一下謝黎那個若有所指的話……
第一排的四個學生陷入深深的迷惑當中,并且一直到升旗儀式結束都無法自拔。
升旗儀式結束後,各班級以單排形式由班長帶隊回班。謝黎吊兒郎當地跟在郁睿身後,盡管那直奔一米九的個子在十班的小排頭前紮眼得很,但田學謙和其他老師不約而同地當做沒看見。
郁睿這一早上過得很艱難。
好不容易挨到教室,他原本思考了一路準備轉回去跟謝黎做個“約法三章”,然後就見班主任田學謙走上講臺。
“說個事情啊。這個周就是9月底了,每個月底咱學校有什麽活動,不用我跟你們說了吧?”
話聲一落,臺下哀嚎成片。
德載中學有個和其他高中差不多的“優良傳統”,從高一開始每個月月底的那個周的周末,雷打不動一次月考,校長在開學典禮的原話:“除非天上下刀子,不然月考不改不變。”
除了個別學霸還有更極個別的學神,多數學生最讨厭的自然就是考試了。
田學謙皺眉:“嗷什麽嗷嗷什麽嗷?嗷就不用考了嗎?你們要感到幸福知不知道,這是高二的第一場月考,內容都基礎着呢——越往後越難,到了高三,你們每個月要考的可就是高中三年的全部內容了。”
這種“今天你挨一刀子要感到幸福因為明天你要挨三刀”性質的安撫并沒有真正安慰到學生們。
田學謙倒也不指望他們真能歡欣鼓舞迎接考試,又在怨聲載道裏強調了幾則考試前的老生常談後,他的視線在教室裏飄了飄,然後落到靠窗的最角落。
兩張都是單人桌。
倒二排的少年在桌後坐得筆直,脫了校服外套後露出來的白襯衫的每一條弧度都透着幹淨陽光的味道。
再往後一張桌,今天的某人難得沒在睡覺——也可能還在醞釀睡意——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是盯着前面坐着的少年的後腦勺醞釀的。
而且那眼神,不知道是不是晨曦溫暖,落進那雙一貫沒什麽精神的漆黑眸子裏,都透着點格外的柔軟。
田學謙心裏劃過去些莫名的不安。但是沒來得及捕捉,那點念頭已經跑沒了。他只皺起眉,清了清嗓子。
“這個,畢竟是高二的第一場月考,我希望同學們都能盡力啊——盡、力、啊。”
不管是刻意加重的語氣,還是開口前就沒挪過的眼神,都引導着班裏學生們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教室最後方。
但唯獨被田學謙刻意眼神“關照”的謝黎渾然無覺。
田學謙不得已,只能直接開口:“咳,那個,郁睿。”
郁睿擡眸,“?”
“這次月考給咱班掙回來一個年級前三,沒問題吧?”
少年溫和一笑,“嗯。”
田學謙面露笑色,但是很快又刻意壓住,板着臉目光往後落了一點。
“謝黎。”
“……”
謝黎在那聲“郁睿”時已經回了神,此時目光從郁睿身上抽離,已經變得沒精打采了。
“在。”
“你呢,能不能盡點力,給咱班也掙一個年級前三?”
謝黎沒說話。
這沉默的一兩秒間,他的目光落到前面白襯衫少年的背影上——
窗外的陽光落下來,給少年襯衫後拓上淡淡的陰影,也隐約勾勒出漂亮的蝴蝶骨的流線。
“……好看。”
謝黎帶笑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
感覺到前排郁睿察覺到什麽後背影明顯微僵了下,謝黎嘴角一勾,擡頭看向講臺。
“能不能不看我,要看班長。”
田學謙:“……?”
田學謙下意識地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郁睿。
郁睿面上的笑意微微停滞。
在班裏嘀咕起來、也在郁睿起了惱意之前,謝黎笑着解釋,“有班長在,我可不敢說穩拿前三。”
衆人恍然。
但也有包括田學謙在內的幾個人心裏疑惑:謝黎對上郁睿的成績和勝績暫且不論,單說這人高一幾次認真考試的時候,連第二都沒拿過——竟然還會擔心進不了前三?
郁睿大概是最隐約明白謝黎這番話後藏着的大致真意的,溫和舒朗的微笑下,他手指間握着的筆都繃緊幾分。
田學謙得了這“一份半”的保證後,慷慨地把第一節課前的最後十幾分鐘留給學生們。
教室裏立刻激烈讨論起這周末的月考的事情。
然後不知道從哪個人那裏最先反應過來,突然某一刻,班裏好幾個學生起身,迅速“合圍”向郁睿課桌——
“班長,數學筆記能借我一下嗎!”
“我要英語的!”
“物理給我,物理給我!”
“化學我第一個!”
“…………”
短短片刻,郁睿桌前就成了菜市場。
謝黎盯了幾秒,見郁睿幾乎是來者不拒,他有些不爽地輕啧了聲。
“喂,班長。”
“——”他一聲開口,周圍說話的學生們不約而同地停住話音。
這麽多雙眼睛看着,郁睿也就不得不回眸看向他。
謝黎輕舔過犬齒,然後笑了笑。
“你也借我一本筆記呗。”
郁睿笑容溫和,眼神核善。
“你應該不需要。”
謝黎笑得更愉悅了,“你對我這麽有信心?”
郁睿寸步未讓:“但是誰拿第一,我們還是試試看。”
“……好啊。”
謝黎一頓,笑和眼神都深下去。
“不如,再繼續上次那個賭,怎麽樣?”
郁睿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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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