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暗戀我(10)
棚戶區不規則的自建房參差不齊,頭頂各種電線縱橫交錯,主幹道還算幹淨,但如果往深處走,就會發現光線越來越暗,周圍都帶着淡淡的腐朽氣味。
偶爾還能看到一些打着發廊店招牌的窗戶裏,亮着旖旎的粉色燈光。
巷子太窄,車開不進去,雲卿和司機說了一聲,自己走路跟上。
段南川似乎對這裏十分熟悉,駕輕熟路地往裏走,步伐适從。
路邊幾個男人正在吸煙,或站或蹲,穿着寬松的背心,看到雲卿,轉頭朝這邊打量。
吸一口香煙,渾濁的眼睛裏帶着讀不懂的笑。
雲卿低着頭快步走過。
她這輩子做過最叛逆的事,就是早上起遲了,撒謊說鬧鐘沒響,跟蹤這種事以前從來沒有過。
怎麽也想不通,段南川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正想着,擡頭一看,剛才還施然走在前面的段南川卻突然不見了。
巷子兩側四五層樓的自建房不斷向路中間擠,只留下一小片縫隙,能看到天上燒得熱烈的紅雲,被縱橫交錯的電線分割成不規則的小塊。
雲卿快步走上前,轉頭朝周圍張望。
“剛才不是還在這兒……”
她剛要回頭。
突然!
一個身影從旁邊半開的居民樓越出,突然撲過來,用巨大的力氣将雲卿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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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一聲,後背剛碰到牆壁,她還沒看清楚眼前的人,肩膀就被人死死壓住。
抵在牆上。
後背和肩膀同時傳來痛感。
“嘶——”
輕微吸氣聲,讓段南川臉上的兇狠凝固了一下。
他看到雲卿的臉,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很快皺起眉。
比起生氣,更像是氣急敗壞。
“你跟着我幹什麽!”
雲卿才發現抓住自己的人就是段南川,心虛地低下頭,沒看到正抵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然後攥緊。
“對不起……”雲卿道。
段南川咬緊牙,目光黑得沒有一絲光亮,卻死死地盯着雲卿的臉。
看了幾秒,怒罵:
“你要是不想死的話,以後就別再跟着我!”
雲卿吓得渾身顫抖,咬緊牙努力壓着嘴角,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見狀,段南川的手微微松開了些。
惡聲惡氣地質問:
“記住了嗎?”
“記住了……”
雲卿根本不敢擡頭看,眼眶包着馬上可能滾落的淚水,心裏又是委屈又是害怕。
沒想到竟然會被抓個正着。
這次段南川肯定以為她是個變态跟蹤狂了。
上個月她見過有女同學和段南川表白,段南川拒絕的語氣都沒有現在這麽差。
簡直像是要把她打一頓。
想着,頭頂傳來深呼吸的聲音。
雲卿渾身一抖,感覺段南川氣得不輕。
“真的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別生氣,別生氣……”她小聲保證。
“馬上走!”
段南川只冷冷應了一聲,終于還是沒有對她動手,腳步一轉,直接走了。
走到巷子口,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擔心她會再跟上來。
雲卿渾身僵硬地原地,動也不敢動。
一直到段南川徹底消失,她才松了一口氣,淚珠噼裏啪啦地滾下來。
跌跌撞撞往外走,連路都看不清。
雲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胡亂擡手擦了擦,正準備回去找車,出去的路突然被一個人擋住了。
“喲,小美女,怎麽哭得那麽傷心啊?”
重重的煙味襲來。
雲卿迅速擡頭,見剛才遇到的那幾個人正站在路口,堵住了出去的路。
剛才出學校的時候就是下午,現在黃昏已近,再加上巷子光線不好,周圍已經變得昏暗起來。
雲卿吓得瞬間停了眼淚,倉皇想要後退。
剛走一步,身後的路也被擋了。
“別走啊,是誰把你弄哭了,說給叔叔聽,叔叔幫我教訓教訓他。”
“別人不疼你,我疼你啊!”
“我怎麽不記得咱們這兒附近又這麽漂亮的小姑娘?”
……
幾人哄笑着,伸手要去抓她。
雲卿臉色蒼白,吓得牙齒都在打顫。
過去十多年,她一直都在雲錦山和李心美的保護下長大,幾乎沒遇到什麽壞人,就算真的心存惡意,表面上也是和和氣氣,不敢做什麽手腳,頂多在背後打小報告。
此時看到這些滿臉惡意,調笑戲弄的人,只覺得兇神惡煞,恐怖至極。
她的心髒跳得飛快,臉上卻表現得更加冷靜。
“我爸爸巷子口等我,他待會兒就要進來找我了。”
雲卿雖然在象牙塔裏長大,但李心美擔心她遇到危險,對安全保護這塊教育得很徹底。
聞言,幾人的視線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
似乎正在判斷着。
她站得筆直,雖然眼睛因為剛才哭過,有些紅腫,但氣勢強硬,倒像是真有那麽回事。
看了一會兒,視線突然落在她的腳上,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想騙我?!我就沒聽說住在附近的誰,腳上能穿得起幾萬的鞋!”
另外幾人瞬間圍了過來。
“你不是這邊的人吧?”
“這可是你自己跑進來的,要是出點什麽事,也怪不了我們。”
獰笑着,一把抓住雲卿的衣服。
雲卿見僞裝失敗,迅速掙紮起來,拼命往外跑。
校服外套瞬間撕裂一角,殘餘的力道拽得她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小姐?”
在外面等了一會兒,遲遲沒有看到人回來的司機走進來,剛好看到雲卿狼狽的樣子,突然大喝一聲:
“你們幹什麽!”
說罷,一個猛子沖了過去,和那幾個人扭打起來。
還好雲錦山有先見之明,聘請的司機以前學過散打,不一會兒就把那幾個人打得落荒而逃。
他本來還想把人抓去警察局,可是看雲卿癱坐在地上,臉頰毫無血色。
那幾個人又鑽井巷子,一時半會兒追不回來,雲卿一個人留在這兒,恐又怕生危險。
只好作罷,回來将雲卿扶起來。
“小姐,你沒事吧?”
雲卿渾身顫抖,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我們快點回去……”
說完,被司機扶着上了車。
當天晚上,雲卿發起了燒,沒有去上晚自習。
直到第二天,雲卿銷假回到學校,和黃行光一起站在校門口給學生查考勤。
那一天段南川遲到了足足一刻鐘。
黃行光詢問他姓名的時候,雲卿擡頭悄悄看了一眼。
那人鼻青臉腫,身上全是傷。
——
雲卿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定的鬧鐘還沒響,才五點多。
可能是昨天晚上,在學校裏看到蘇星澄貼的那些宣傳單,太過震驚,再加上這個記憶深處的夢,讓她醒來之後遲遲難以入睡。
段南川的媽媽是在那片棚戶裏的紅燈區工作?
難怪他對那地方十分熟悉,那片棚戶區應該就是他的家。
上輩子跟蹤的那天,如果自己沒有被發現,繼續更下去,也許就會看到傳單照片上那一幕。
所以段南川才會生氣,把她趕走的嗎?
那個時候的段南川,是在憤怒自己被跟蹤?還是擔心他不堪的秘密被發現?
如果看到了,她還會喜歡段南川嗎?
雲卿有些愣神,看了看時間。
五點三十分。
她迅速起身,踩着棉拖鞋跑到主卧敲門。
“爸爸?爸爸?”
喊了幾聲,裏面傳來雲錦山剛睡醒的聲音。
“怎麽了?這……這才五點半啊,卿卿!”
記憶中,除了準備中考的時候,雲卿很少這麽早起來過。
雲卿站在門外,詢問道:“爸,今天早上我們能不能早點出發?我想提前到學校。”
雲錦山一頭霧水。
“早?你想早到什麽時候?”
“嗯……六點出發,路上不會堵車,争取二十分鐘到學校,怎麽樣?”
學校六點二十開門。
“這麽早!”
雲錦山一躍而起,打開門,看到雲卿身上還穿着睡衣,卻精神抖擻地站在外面。“你沒事吧?是不是病了?”
一邊說,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雲卿乖乖讓他查體溫,撒嬌道:“我就是想早點去看書。”
“高一就這麽努力?神了,你這是想考清華北大啊。”
雲卿嚴肅道:“爸,年級主任說了,我們學校年級前五,是肯定能上清華北大的,我排名第三。”
說完,推着雲錦山往樓下走。
“快點爸爸,快去洗臉,六點準時出發。”
李心美也被吵了起來,不過她昨天晚上睡得晚,打着瞌睡準備了點吐司牛奶,就上樓睡回籠覺去了。
雲錦山被催得沒辦法,六點二十準時将人送到雲尚學校門口。
嚴肅囑咐道:“卿卿,熱愛學習是好事,但可千萬不能熬壞了身體。”
“知道,以後就不會了。”
雲卿回頭看到學校大門剛剛打開,匆匆朝他擺手,立即跑了過去。
執勤幾天,開門的保安認識雲卿。
“小同學,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了?你這也太早了。”
“叔叔,我待會兒再過來!”
雲卿側身跑進校門。
時間太早了,學校裏一個人也沒有。
她徑直跑到籃球場旁邊的公告欄,氣喘籲籲地看了一眼傳單上的字。
和昨天離開時一樣,沒有被動過。
雲卿深吸一口氣。
嘩啦!
突然擡手撕了下來。
全部撕掉,就連膠帶也沒剩下,一股腦塞進書包裏。
做完這一切,她的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細汗。
過了十多分鐘,開始陸陸續續有學生進來,雲卿拍了拍衣服起身,拿着小本子去校門口查學生儀容。
鈴響前幾分鐘,蘇星澄幾人有說有笑,姍姍而來。
雲卿正在讓前一個男同學拉上外套的拉鏈,眼尾餘光瞥見他們,視線不斷偷偷打量。
跟在她身邊的兩人就是昨天晚上一起貼傳單的,三人穿着打扮都有些另類,尤其蘇星澄最為花哨。
她們一邊鬧着,一邊走進學校大門。
剛要跨進去。
“同學。”
童青擡手攔住他們,道:
“學校規定不能染頭發,不能改良校服,們不能不穿校褲,外套拉鏈必須拉整齊。”
蘇星澄低頭将自己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雙手插兜,不在乎地笑。
“我就做了,怎麽着?你打我啊。”
手隔着外套口袋要去推搡雲卿。
“咳咳。”保安大叔坐在後面咳嗽一聲,她才迅速收回來。
不耐煩地把拉鏈拉好,朝雲卿翻了一個白眼。
“多管閑事!”
說完,怒氣沖沖地走了。
等他們走了,保安大叔提醒道:“小同學,你這樣可不行,遲早會得罪人的。”
雲卿已經冷靜了下來,點頭應是。
“我剛才有點沖動,以後會小心的。”
剛才一看到蘇星澄過來,她有些頭腦發熱,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先行動了。
找惹誰不好,偏偏去主動招惹她。
早讀鈴聲響起,雲卿又在原地站了幾分鐘。
以往這時候,太陽已經挂在天邊,露出溫暖晨曦,現在卻烏雲滾滾,黑壓壓的。
保安大叔招呼道:“快回去吧,我看這天是要下雨了,你是不是沒帶傘?別待會兒淋了雨,就差幾分鐘,不礙事。”
他一直在這兒值班,見過不少被老師叫來執勤的學生。
這種得罪人還吃力不讨好的活,大家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晚到早回,沒見過雲卿這種老老實實,天天站滿半個多小時的。
虧她能堅持下去。
雲卿看了看時間,八點七分,只差兩分鐘。
點點頭。
“好,那我先回去了。”
要是大雨下起來,她可能會被堵在這兒回不去。
路過操場的時候,發現蘇星澄幾人沒去早讀,正站在公告欄前嘀咕。
“怎麽回事?昨天貼的東西怎麽不見了?是不是你們偷偷動了什麽手腳。”
“沒有啊,我們什麽都沒幹,昨天貼的時候,你不是都看着的呢。”
“那傳單還能自己飛了?”
……
雲卿背着書包,步伐輕快,迅速回了教室。
她前腳剛剛踏進教室,後腳段南川踩着相同的時間走進校門。
站在門口不進去,看着門衛室旁邊空蕩蕩的執勤崗位。
忍不住,又核對了一下時間。
八點十一分。
沒錯。
門口執勤的學生,不是一周一換嗎?
站了一會兒,坐在門衛室裏的保安探頭出來。
“小夥子,你今天挺幸運啊,差點又要被記名字了。”
段南川嘴唇動了動。
“她沒來?”
“來了,就是忘記帶傘,擔心下雨就提前回教室去了。”說着,保安擡頭看了一眼外面黑壓壓的天。
“這場雨恐怕要下得狠啊!”
段南川雙手空蕩蕩,今天連個包都沒帶。
聽完保安的話,轉身出了校門。
保安倏地睜大眼睛,連忙追出來,看着段南川急促的步伐,目瞪口呆。
“小夥子,你這是算逃課?還是算早退啊?”
這算怎麽回事?
明目張膽地逃課?
都到學校大門了還敢跑,這是專程來挑釁的把?
段南川沒回答,頭也不回地,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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