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別以為我認不出你

次日，下了朝，八阿哥去給惠妃、良貴人請了安，匆匆回乾西頭所換了常服，忙出了宮，去瞧自己的貝勒府。

他雖還沒正式搬出宮，但因委了奶公雅齊布監督府邸修葺等一應事宜，各處下人小厮等都由內務府撥了過來，大門雖沒開，旁邊角門已經站了人伺候着。八阿哥也從角門進，門口小童見幾個侍衛簇擁着一位青年過來，面容極像管家形容的那樣，忙打千行禮，“奴才見過主子爺！”

八阿哥翻身下馬，将缰繩馬鞭随手一丢，“雅齊布呢？”一面往裏走。

不一會兒，雅齊布迎了出來，“老奴見過八爺。”先恭敬請了跪安。

八阿哥待他半跪下去，方滿臉笑容将手虛虛一托，“奶公不必多禮。”

石青也跟在後面，請了安，“主子爺，大小姐還沒起呢。”

八阿哥挑眉，“不是已經到京好幾日了麽？昨晚她幹甚麽了？”

石青道：“倒也沒大折騰，說是有些脾胃不舒服，已經請了大夫來，只是大小姐沒起身呢，因是一直侯着，還沒診脈。”

八阿哥覺着有些頭疼，“去叫她起來。”想了一下，又把正準備進去吩咐丫鬟的石青叫住，“我自己去罷。你叫那大夫到廳上侯着。”

說罷，自己去了後院。

他雖自己沒正式住進來，但幾個養嬷嬷已是先過來幫着打理了，此時一個嬷嬷就迎了出來，“小爺，您這是打哪兒請來這麽一尊小菩薩？”

八阿哥一笑，“周嬷嬷，那孩子是不是脾氣壞得狠？”

周嬷嬷也不過四十來歲，聽他一說，就笑：“您也是知道的呀。大小姐模樣雖說不差，這脾氣可也夠瞧的。”

她們都拿不定這孩子甚麽來頭，所以不敢怠慢了，這幾日可算被磨害的不輕。八阿哥想着自己這麽綁架了她來，她定然是揣着一肚子火沒處撒，哪裏會有好聲氣？于是笑道：“嬷嬷辛苦了。”

周嬷嬷直擺手，“爺可別這麽說。奴才們只盼主子來了，好生哄一哄她。奴才們沒用，沒幾個能伺候的好。”

八阿哥沉吟，“她的丫頭沒帶來……這樣罷，嬷嬷去跟雅齊布說，叫內務府再送幾個丫頭來，讓大小姐自己挑幾個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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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已經到了大小姐住的小院。

雅齊布本是給小院配了四個小丫頭，兩個大丫頭，此時幾個小丫頭都瞧不見人，只有一個大丫頭正在屋裏面說話。“大小姐，您也該起來了，這都快晌午，您就是身子不爽，也該起來吃些東西，才好接着歇息。”

周嬷嬷聽她說話，心裏稍稍放心下來，這丫頭還算懂事會說話。

八阿哥也就在屋外停了一下，想聽大小姐如何答話。

“滾出去。”大小姐聲音不大，似乎有些有氣無力。

“奴婢不敢。大管家說了，奴婢們要是伺候不好大小姐，都要拖出去挨板子。”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想着我年紀小，見不得你們因了我受罰挨打。多好笑呢！可不是我把你們弄進來當奴才的！他愛打誰，我管不了，也沒法替別人心疼——你叫大管家別打這個主意才是正經，就是把你們都打死了，我也一絲眉頭也不皺！”

八阿哥蹙眉：這小孩好狠的心！又一想，卻是笑了：她大概明白雅齊布不算正經主子，沒權自作主張打死奴才的道理。頭腦倒是轉的很快。

心裏一松，就要邁步進去。周嬷嬷跟前的一個丫頭有眼色，忙趕上前，将簾子一掀，“主子來看大小姐了。”

這小院正房三間，中間飯廳，右間起居，左手這間就是寝室，見左間門口站了一個丫頭，手裏捧着一只盥洗的銅盆，腳邊擱了一個銅吊子，壺嘴兀自冒着熱氣。見八阿哥進來，就知道是自家主子，忙将銅盆放在地上，蹲身行禮，“奴婢見過八爺。”

又趕緊将門上珠簾撩起來，輕聲道：“主子，大小姐昨晚半宿沒睡，直嚷着不爽快，早上也不肯起身，春水好容易哄着吃了半碗粥。”

八阿哥點點頭，瞧了她一眼，自進去了。

繞過屏風，只見大小姐還躺在床上，床邊跪着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頭，正低低抽泣，聽見主子進來了，忙把臉一擦，起身行禮，“奴婢春水見過主子爺。”

八阿哥有些不快，“大小姐給你氣受了？”

春水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想着奴婢很是沒用，勸不了大小姐愛惜自己身子。”

八阿哥哼了一聲。周嬷嬷也是皺眉：這春水，是在明着給大小姐上眼藥麽？

春水起身讓開，八阿哥走上前，坐到床邊，便見大小姐披散着一頭烏黑的長發，一張巴掌大晶瑩小臉，在桃紅織錦的被面印襯下，蒼白得令人心疼。

“怎麽瘦了？”也不過一個多月罷了，小臉瘦了一圈。

“你不用這樣假惺惺的。我早些病得死了，省得你煩惱。”大小姐氣沖沖的。

八阿哥搖頭，“怎麽這麽大性子？誰委屈你了？你說出來，我給你出氣。”

大小姐一下子坐了起來，絲棉的被子滑下床，露出雪白的中衣，“誰敢給我氣受？當然是你了！”八阿哥聽她這麽孩子氣的話，倒笑了，“那好辦，你趕緊養好身子，再來想怎麽尋我出氣，可好？”

周嬷嬷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幾時見過小主子這樣和聲對人？大概除了良主子，他也沒這麽哄過其他人。

大小姐瞪着他，“你讓我回家，我自然好得很！”

八阿哥搖頭，“不成。”

大小姐下死命打量他一番，見他仍跟在江寧一樣，穿戴只是普通貴族樣式，“你是哪家宗室貴族？我阿爸和哥哥們要是找到我，你可是沒有活路的。”

八阿哥萬般好奇，“哪裏看出我是宗室貴族？”

“你身上衣料都是三織造進貢的花色，帽子上的玉、腰帶扣兒、配飾，都是上等的玉石；這倒也罷了，有錢又有點體面的大臣或是富豪，也能穿得起。只是我早就知道你們兄弟幾個是滿人，下人們都喊你‘主子爺’，你做事情又這麽肆無忌憚，還有這麽大一個府邸，除了宗室，那就只有那幾個皇子阿哥了。”一面冷笑，“你說你姓金，又行八，還能跟着皇上南巡，還有倆排行十三、十四的弟弟，你不是八阿哥，那誰是八阿哥？別以為你不系那黃帶子我就認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