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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錦琛讓舒清妩平身,舒清妩也只是略猶豫一下。

等了一會兒太後沒發話,舒清妩才蹒跚地站起身來。大抵是跪得久了,她一起身就覺得頭暈目眩,很是戰立不住。

周娴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舒清妩,心急如焚地替她擦額頭的汗。

舒清妩之所以出汗,是因為臨出門前吃了平心丸,穿得衣裳又有些厚,倒沒多虛弱。

不過她們主仆兩個這一表演,立即就吸引了旁人的目光,蕭錦琛原本要同太後說話,聽見響動也皺着眉看過來。

舒清妩抿着嘴唇,臉上是一片潮紅,瞧着确實有些病恹恹的。

蕭錦琛的喉結不太自然地滑動一下,他記得昨日舒清妩還活蹦亂跳的,敢跟他大聲争執,也能為自己據理力争,怎麽一夜不見就病了?

思及此,蕭錦琛心裏不知道為何特別不舒坦。

他掃了其餘妃嫔一眼,淡淡道:“都站着做什麽,坐下說話。”

這句話落下來,他又回頭看向張采荷。

張采荷剛才還因着太後的病痛哭流涕,這會兒被蕭錦琛這麽一看,就突然又不好意思哭了,只用帕子捂着泛紅的臉,低頭不吭聲。

舒清妩佯裝頭暈,半靠在周娴寧懷裏,時不時還咳嗽一聲,把病弱又被欺淩的悲苦形象拿捏到了極致。

不過衆人的目光都在蕭錦琛身上,倒是沒功夫管突然就病了的舒婕妤。

蕭錦琛盯着張采荷看了一會兒,見她一直沒有動靜,最後實在有些不耐煩,才道:“端嫔,你去邊上坐下。”

張采荷剛剛紅潤的臉蛋一下子蒼白如紙。

其餘妃嫔也不好明目張膽笑,大多都佯裝喝茶,低頭忍不住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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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張采荷再遲鈍,也聽明白蕭錦琛是什麽意思,這會兒簡直是羞憤欲死。

她匆匆挪開身,在譚淑慧身邊坐下,低頭不再言語。

蕭錦琛完全不覺得剛才那話說得有多傷人,他只是淡定坐到床邊,垂眸看向“病重”的母後。

從舒清妩的角度看,張太後就差沒把錦被拽到眼睛上,好蒙住自己整張臉。

舒清妩邊咳嗽邊勾起唇角,她又想笑了。

她覺得這對姑侄真是一模一樣,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蕭錦琛顯然對後宮這些事全無耐心。

他垂眸看着自己似乎是在裝病的親娘,最後道:“母後病了,怎麽不叫人通傳給兒子?若不是今日請安鬧出這麽多事,兒子也還被母後蒙在鼓裏。”

張太後沒吭聲,只是虛弱地咳嗽兩聲。

蕭錦琛似乎沒聽到張太後的咳嗽聲,只是繼續道:“母後一貫心疼兒子,往日裏宮裏無論出多大的事都不叫兒子操心,從小到大,兒子都是知道的。可母後也不能不顧兒子的孝心,聽聞母後病了,兒子自是心急如焚。”

皇帝跟太後,兒子跟母親,看似親密,實則陌生。

--

他們能做的,大抵就是維持表面平和,蕭錦琛不耐被太後一而再再而三以孝道壓制,太後也不滿蕭錦琛對她沒有恭敬到心坎上。

他們之間,大概永遠都不能敞開心扉說話。

果然,這樣表面卻毫無真心的說法,倒是令太後很滿意。

她又微弱地咳嗽兩聲,才喘着氣道:“皇兒前朝國事繁忙,又剛剛過年,哀家不想給陛下添亂,若是哀家病了,皇兒怎麽也要時常回來慈寧宮侍疾,豈不是會累壞皇兒。”

這詞一對上,蕭錦琛就莫名放松下來。

“母後哪裏的話,這都是兒子應當做的,”蕭錦琛頓了頓,又說,“太醫可曾來看過?母後是什麽病症?”

元蘭芳上前半步,低聲道:“回禀陛下,隆院正這幾日都過來給娘娘請平安脈,娘娘是年節時勞累過度又吹了頭風,略有些風寒之症,已經用過藥了。”

蕭錦琛垂下眼眸,道:“脈案和藥方呢?拿來給朕看。”

元蘭芳不敢做主,只能去看太後。

張太後略沉思片刻,還是說:“給皇兒瞧瞧吧,瞧了就安心了。”

元蘭芳才匆匆退了下去。

舒清妩不過只是昨夜未曾睡好,剛又跪了一會兒,現下坐在椅子上,不一會兒就緩了過來。

不過她還是用帕子捂着嘴,小口喝着桂圓紅棗茶。

在等元蘭芳取折子的工夫,慈寧宮寝殿裏一片安靜,宮妃們都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是低頭沉思就是佯裝喝茶,氣氛異常平和。

沒有人主動問候太後,也沒人主動跟蕭錦琛請安,便是全家人都坐在一個屋裏,也各自為政,無人交心。

舒清妩心想,這就是皇室的尊容和氣派。

倒是張太後忍受不了這無邊的沉悶,突然開口說:“皇兒,哀家知道你忙,平日裏連歇息的空閑都無,這回王選侍的喪儀,便由端嫔并惠嫔幾個一起操持,哀家也能安心養病,可好?”

蕭錦琛一聽就知道太後這是高高在上給自己臺階下,若是這邊自己能答應,說不定過兩日太後身體就能好起來。

若不然,蕭錦琛往後就得日日過來侍疾。

他倒是不怕太後這麽磨磨唧唧威脅他,只是他确實不耐煩操心後宮事,治喪事宜交給誰來辦都不打緊。

因此,他淡淡點點頭:“母後所言甚是,就依母後的意思辦就是,不過……”

蕭錦琛

話鋒一轉,還是道:“不過端嫔和惠嫔畢竟沒辦過這樣的事,還需要母後從旁指點,辛苦母後了。”

他這麽一暗示,太後立即就聽明白了。

“皇兒最是孝順,母後省得,絕不讓皇兒多費心。”

這對母子有時候很奇怪,表面上說着最冠冕堂皇的客套話,似乎從未交心,可是一個眼神一聲咳嗽,就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

還真是挺有趣的。

舒清妩又喝了口茶,心道上輩

子她怎麽就沒發現這些彎彎繞繞,白白錯過那麽多好戲。

說話的工夫,元蘭芳回了寝殿內。

她把脈案并藥方一起呈給蕭錦琛,退後不再多言。

蕭錦琛大概會看一些醫理,單論治病抓藥是萬萬不行的,粗淺一些的尚能看懂。

他低頭認真瞧着,一眼就看出太後近來确實有些痰濕迷症,心火不停,脾虛體熱,到底不如往日裏康健。

但若說傷寒之症,倒是沒有的。

這也是太醫院沒有上報給蕭錦琛的緣由,太後這就是冬日老在溫暖的暖室裏待着,略有些肝火上升罷了,說到底根本就沒病。

--

蕭錦琛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痰濕迷症四字,倒是多想了幾分。

母子二人說話,其實不用掩飾什麽,又或者太後很清楚兒子到底有多精明謹慎,輕易也不怎麽糊弄他。

剛他答應了端嫔的事,太後自然也不會繼續裝病,把脈案給他看了也是一個允諾。

蕭錦琛安靜看了片刻工夫,然後就把脈案遞給元蘭芳,轉頭就跟太後溫言道:“母後如今病了,更是應當好好養病,可不能如往日那般大動肝火,這一大早怎麽就讓舒婕妤跪着了?”

他倒不是刻意維護舒清妩,然而王選侍的事情尚未查清,就連他都未曾說舒婕妤有嫌疑,太後如此動作,待外面流言肆意,到底很不妥當。

蕭錦琛最不喜做随意污蔑人的事。

他确實是九五至尊,也到底是真龍天子,但他也是個很講究原則的君子。

舒清妩聽到蕭錦琛的話,一下子激動得熱淚盈眶,她低頭擦了擦眼角,看起來真是委屈極了,心裏卻異常平靜。

她知道,蕭錦琛只是看不慣太後的所作所為,他這般“維護”,為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的堅持。

太後不曾想他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埋怨自己,也到底沒估量好舒清妩在蕭錦琛心中的地位,因此剛平順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又鬧騰起來。

“怎麽,皇兒的意思是,哀家還不能指摘一個宮妃了?”太後啞着嗓子說。

蕭錦琛也不去看太後,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面有病容的舒清妩:“母後,兒子的意思是,便是位高權重也不能随意污蔑他人,王選侍之死同舒婕妤無關,兒子昨日已經查清,母後且不要再一意孤行。”

他難得跟太後說這麽多話,說來說去還是圍繞着舒清妩,太後心裏頭不痛快,卻也不知道要如何反駁他。

剛剛那一出,太後确實是存了給侄女端嫔出氣的念頭。--

太後略往下拽了拽錦被,聲音也有些不悅,卻能聽出努力壓下去了。

“好了,是哀家錯怪了舒婕妤,”太後的聲音傳過來,“舒婕妤,你不要往心裏去。”

舒清妩被周娴寧扶着起身,一邊說話一邊咳嗽:“娘娘哪裏的話,孝順太後本就是臣妾的本分。”

她這話說得漂亮極了,

可連着咳嗽,越聽越讓太後心裏不痛快。

仿佛她是被自己折磨病的一樣,不過是做給皇兒瞧的,德行。

太後心裏罵了幾句,讓她趕緊坐下,卻對蕭錦琛溫言道:“你這孩子,前頭一定很忙,且趕緊回去忙正經事吧,我這裏有采荷陪着,不要緊的。”

蕭錦琛要的就是這句話,他剛一起身,所有宮妃也跟着起身了。

“你們陪母後再坐一會兒,”蕭錦琛淡淡道,“母後,朕改日再來看望您,這就先回去了。”

他說完話也不用人送,大踏步離開慈寧宮,似乎一點都不想在這裏多待。

太後今天也算是達成所願,她也不耐煩再躺在床上,便也出言讓大家都回去,只留張采荷一個人在慈寧宮。

正巧,除了張采荷也沒人願意伺候她。

周娴寧扶着舒清妩,慢慢走在馮秋月身後。

便是大家都在往外走,她也能感受到紮在自己身上的那許多視線,那些視線裏,有嫉妒、好奇,也有探究、思索,每個人對她的态度都不同,每個人的想法也天差地別。

舒清妩卻慢條斯理往外走,仿佛毫無察覺,又似乎委屈不滿,總歸低着頭沒有應對。

她這會兒确實是有些頭暈的,只想回去喝碗熱騰騰的紅糖姜茶躺下,根本不想知道別人有多嫉妒她。

等出了慈寧宮,雲桃就接過舒清妩,直接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算是半扛着她往外走。

舒清妩渾身發軟上不去步辇,也是雲桃托着她坐上去的。

舒清妩穩當當做好之後,笑着說:“得虧有你。”

一路搖搖晃晃回到景玉宮時,舒清妩都快睡着了,剛要下步辇,就聽周娴寧在她耳邊說:“娘娘,乾元宮來人了,說是陛下特地讓給您送了賞賜。”

舒清妩淡淡點點頭,倒是沒多欣喜。

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本宮不稀罕。

作者有話要說:舒婕妤娘娘:怎麽茬?這是給安撫金呢?本宮不稀罕。

皇帝陛下:哦,賀啓蒼,取回來。

舒婕妤娘娘:……站住,不要白不要,演戲很累的。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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