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蕭錦琛畢竟人在壯年,胃口少說也有麗嫔娘娘的兩三倍,別看他自己幾乎吃了一整鍋牛脊骨,其實還沒吃飽。

舒清妩就看他剛擦幹淨手又去拿筷子,竟是繼續用起午膳來。

不過這會兒舒清妩已經放下筷子了,重新拿起來也不太合适,蕭錦琛也正好瞧見她在猶豫,便道:“你品茶吧。”

舒清妩就只好坐在膳桌邊,一邊品茶,一邊看皇帝陛下又吃進去一碗碧粳米。

蕭錦琛這人被人看習慣了,現在舒清妩就坐他身邊看,他也一點都不緊張,依舊慢條斯理用膳。

等蕭錦琛用好午膳,舒清妩兩杯茶都喝完了,便是這碧螺春再好喝,也實在喝不下去。

蕭錦琛心情好,用完膳長長舒了口氣,難得有些放松。

“今日叫你來,一是說召見親屬之事由,二則是同你說一說之前禦花園荷花池的事。”蕭錦琛慢慢說。

當日在荷花池鬧了那麽大一出,張采荷又病又急,加上以為的皇嗣是空想,回去之後就病了。

因着實在很丢面子,張采荷還封了碧雲宮,不叫人去宮中探望,只關起門來養病。

這麽一來,譚淑慧要做好姐妹,就只能陪着她閉宮不出,接連幾日都不得侍寝。

不過,這似乎也是譚淑慧自己所想。

蕭錦琛估摸着這會兒正煩碧雲宮,根本不想踏足進去半步,他似乎也就去過一次碧雲宮,想讓他再去恐怕比登天還難。

舒清妩倒也對當日之事頗為好奇,聞言眼睛一亮,頗為認真地看着蕭錦琛。

這一回,蕭錦琛沒再讓賀啓蒼說,而是自己親自開口。

“上元事發當日,慎刑司就徹查了禦花園,原無發現,次日時,禦花園中監禀報有宮人失蹤未去當差,再次于四周臨近并永巷、後排房探查,最終發現一名宮女溺死在北後巷的水井中。”

蕭錦琛聲音淡淡的,卻聽得舒清妩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後探查該名宮女,經由王婕妤宮人辨認,她便是當日去長春宮求見的尚宮局宮女,并且在上元當日被安排在禦花園輪值。”

王選侍已經安葬,追封為婕妤,故而皆稱王婕妤。

蕭錦琛抿了口茶,扭頭看向舒清妩:“所以,你以為是誰要栽贓于你?”

舒清妩頓了頓,她看着一臉認真的蕭錦琛,竟是不知要不要實話實說。

在她心底裏,早就把這件事反複推演過,最懷疑的人自然是譚淑慧。

整個宮裏,心眼最小的并不是張采荷,而是被稱為大度和藹的惠嫔娘娘。

事情發生之初,舒清妩一直想不透譚淑慧為何要害張采荷,她需要長久利用對方,并且還要通過她跟太後打好關系,如此急切地想

要陷害張采荷,怎麽看都不像是譚淑慧所為。

但是後來發生的一切,卻逐步打碎了她的固執和偏見,那些細微的線索如同黑夜裏的繁星一般,一下子點亮了她眼前的路。

當張采荷突然說自己可能有身孕的時候,舒清妩就明白過來,譚淑慧并不是想要張采荷的命,她只是不确定張采荷到底有沒有身孕,她一定不想張采荷生下皇長子。

便是張采荷再傻,譚淑慧也不敢拿皇長子來賭。

想明白這一切,整個事情就清晰無比浮現在舒清妩眼前,當日張采荷會去荷花池祈福,肯定是受了譚淑慧的勸說,她算準舒清妩不愛同旁人一起游園,可能在她出宮門的那一刻起就準備好了顏色差不多的大氅,就等着事發的那一刻。

不管能不能栽贓成功舒清妩,最起碼張采荷她是肯定能推進泥池裏去,她沒懷孕,會鬧個大笑話,她懷孕了,這孩子興許也保不住。

譚淑慧這點小心思,舒清妩一向能拿捏到位。

所以這件事十有□□是譚淑慧所為,不過舒清妩沒有想到,王婕妤的事似乎跟譚淑慧有些關系。

蕭錦琛問完這話,就安靜地看着舒清妩,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舒清妩淺淺嘆了口氣,她看着放在膝上的手,最後卻只反問蕭錦琛:“陛下以為,臣妾能知道是誰?或者說臣妾心裏有了猜測,就能同陛下胡言亂語的?”

“為何不可?”蕭錦琛問,“不過是閑話家常罷了,麗嫔随便一說,朕随便一聽,不會當真。”

舒清妩卻輕聲笑笑。

她的聲音很輕,和着窗外呼嘯的風聲,卻莫名悅耳動聽。

“陛下又在诓騙臣妾,臣妾同宮裏的嫔妃們都是一樣的,說白了,每個人都是敵人,”舒清妩緩緩擡起頭,她定睛看着蕭錦琛,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堅定,“陛下,無論臣妾猜忌誰,都不能同陛下講,那裏面會包含了臣妾的偏見、不喜和不足為外人道的嫉妒和敵視,陛下整日在前朝面對文武百官,應當比臣妾還要明白這個道理。”

是,蕭錦琛每天面對最多的就是朝臣的各種心思,他又怎麽會不知,他現在問舒清妩,确實只是随口一言,沒成想舒清妩竟是當了真。

話裏話外,還挺埋怨他。

蕭錦琛低頭摸了摸鼻子,莫名覺得耳根子有點癢。

“麗嫔所言甚是,”蕭錦琛只好說,“是朕太過随性,此話揭過不提。”

皇帝陛下難得退步,但是麗嫔娘娘卻不肯就此放過:“既然如

此,陛下可否說說那個宮女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對王婕妤的死,還是有些耿耿于懷。

一個好端端的人,明明前世一直安安穩穩的,突然這麽死了,實在令人心中難安。

一定有什麽事情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發生,也一定有些事她前世今生都不知,難得蕭錦琛願意敞開心扉,她便可順水推舟,能多問一句便多問一句。

蕭錦琛沉默片刻,最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續耐心道:“那個宮女

姓何,進宮八年,一直在尚宮局當差,因着沒什麽關系,所以至今也只是大宮女,早年時跟還是宮女的王婕妤同住一屋,後來王婕妤被選中成為侍寝宮女,搬去望春院,不過兩人似乎還有來往。”

舒清妩聽得很認真,表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凝重。

“麗嫔,”蕭錦琛問,“你對此事,怎麽如此上心?”

他說完,不知道為何覺得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想到上一次舒清妩似乎頗為生氣,他想了想,竟是趕緊補上了一句。

“朕沒有別的意思,單純想要問一問。”

說完,倆人都愣了。

舒清妩是頭一次聽蕭錦琛解釋,蕭錦琛是頭一次發現自己還要解釋,不由有些愣神,竟是沒人搭腔。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不約而同低下頭,一起喝了口茶。

唉,有點尴尬怎麽辦。

不過溫柔的麗嫔娘娘怎麽可能讓皇帝陛下尴尬呢?她想了想,立即道:“陛下,您看臣妾入宮也有兩年,這兩年裏同陛下見面的次數并不算多,但跟王婕妤卻還是能見一見的。我們雖沒能成為朋友,卻也算是熟人,她不愛說話,性子文靜,對于臣妾來說是很好相處的。”

聽着舒清妩平淡的聲音,蕭錦琛一下子就忘了之前那股尴尬,認真聽她繼續說。

“前幾天才一起說過話,吃過飯,喝過酒的人,轉眼就香消玉殒,還過身的如此凄慘,換成任何人都要關心一二,這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四個字,其實是舒清妩在暗地裏嘲諷蕭錦琛。

他就不是個人,又哪裏有人的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四個字看似尋常,對于蕭錦琛來說,确實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體會的。

果然她這話說完,蕭錦琛再度沉默了。

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有些長,安靜坐在那許久都沒有說話。

舒清妩用餘光看他,發現他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竟有些錯愕和委屈。

他确實不懂這些人情世故,也不懂七情六欲,但被人如此直白地問出來,心裏又怎麽能好受。

畢竟,從來沒人如此說過他。

他不懂這些,卻又不是傻子,舒清妩是什麽意思,他聽得一清二楚。

可他卻一點都不生氣。

因為舒清妩沒有說假話,她沒有敷衍他,搪塞他,編一個漂亮的謊言糊弄他。

這對蕭錦琛來說,又是另一種難能可貴。

他擡起頭,目光沉

沉,卻又仿佛有一絲瘋狂和沖動。

“麗嫔,王婕妤這件事,稍後會有慎刑司的宮人去景玉宮跟你禀報,若有進展,也讓宮人禀報與你,這樣你就可以明白王婕妤為何而死。”

蕭錦琛突然這麽大方,弄得舒清妩都有點不适應。她甚至都不知道蕭錦琛這是怎麽了,怎麽看都像是被人下了蠱,就連慎刑司的宮人也肯差遣給她,真是太過出乎意料。

舒清妩這個人吧,其實有點固執。

她總覺

得大家相安無事便很好,卻不曾想蕭錦琛也有如此溫和的一面,倒是讓她一下子就別扭起來了。

不過這股子別扭勁兒卻是轉瞬即逝,既然蕭錦琛給了面子,舒清妩也不能不領情,便道:“多謝陛下,臣妾明白了。”

舒清妩說完,便就又低下頭去,心裏頭還在想,蕭錦琛到底怎麽回事。

而此刻的皇帝陛下,卻又陷入了另一種思緒裏。

蕭錦琛看她低着頭不願意看自己,突然福至心靈,明白過來她這是不好意思,所以才沒有看向自己。

大概是他太過溫和?也可能是他太痛快了一些,似乎是讓舒清妩有些不知所措。

他頭一次體會到女人這點細膩的小心思,不知道為什麽竟還挺開心的。

若是看朝臣,看那些大臣們勾心鬥角,他還能很敏銳察覺到對與錯,這麽多年已經練就出了看男人本領。但若是看女人,他真的完全不行。

最多也就是看看對方到底說沒說謊,再多的情緒他幾乎都看不出來。

原來他從來不在意這事,不過是個後宮妃子,他那麽關注對方做什麽?但現在這麽一個微小的進步,卻令他愉悅叢生。

真是太意外了。

蕭錦琛看着舒清妩抿嘴皺眉,心裏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她是不一樣的。

可到底哪裏不一樣?蕭錦琛說不上來,一直繃着自己,管着自己,還是太累了。

他發現自己實在做不到像父皇那般清心寡欲,說到底,因為有了一個能牽動他情緒的人,他才漸漸發現自己不只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不過是他的身份,他的象征,卻不是他本人。

那些繁複的夢境,都在告訴他,或許他可以尋求另外一種生活。

從神壇跌落,從冰封解凍,從冬日到春天,從黑夜到黎明。

蕭錦琛垂眸看向舒清妩,見她正安安穩穩坐在那低頭喝茶,側顏溫柔缱绻,泛着瑩潤的光輝。

美麗而聖潔。

作者有話要說:麗嫔娘娘:你是想誇本宮是天使嗎?

皇帝陛下:不,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聽過歌的應該知道下一句,哈哈~)

☆、第 82 章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