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放假
高三的國慶假期從十月三號開始,十月六號結束。三號下午,衆人帶着被試卷摧殘的一身疲憊離開校園。
景繁走到咖啡店對面,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宋寒,她正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劃着手機,尚濃密的梧桐投下斑駁樹影,搖搖晃晃落在玻璃牆上,輕籠着嘴角微微帶笑的人。
“同學。”旁邊有人出聲,她才發現自己看着對面在發呆。
“嗯?”她回頭看,是個手裏拿着一疊傳單的小哥。
小哥見她沒有不耐煩,就笑着遞過去一張傳單,“笑城小吃街今天國慶活動,有興趣可以來看一下。”
“哦,好,謝謝。”景繁接過傳單,并沒細看。
小哥還挺少遇見這麽禮貌的路人,臨走時回了她一個燦爛的笑。
咖啡店門口的鈴铛一響宋寒就擡起頭來,“考完了?先坐會兒,這會兒車流量太大,路上堵。”
“嗯。”景繁把傳單放到桌上,脫了書包坐下。
宋寒随手把傳單拿起來,“笑城?”
景繁看她好像挺感興趣,問道:“怎麽?”
“這活動還在搞呢?”宋寒勾着嘴角把傳單翻了個面,“都多少年了?”
擡頭一看景繁疑惑的表情,她倒有些驚訝,“你不知道?”
景繁搖搖頭。
“笑城是個夜市,離三中近,每年國慶都有活動,整個國慶假期整夜不歇業。那可是三中學生的天堂啊,你沒去過?”這活動從他們那時候就開始了,前些年聽說那一片要拆遷,沒想到居然還沒拆。
景繁這兩年忙着閉關學習,學校的活動都參加得少,這種活動她當然不會知道,她所有假期都是和高考模拟卷作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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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去過,學霸忙着呢。”
宋寒輕笑,“學霸真辛苦。”
兩人瞎聊了一會兒,路上的燈光開始亮起來時才走出咖啡館,車子披着淡淡暮色駛向熾荒。
貝小池正坐在客廳裏,刷着手機,眉頭輕皺。
“小池怎麽了?”景繁放下書包随口問了一句。
“啊!學姐!”貝小池這才發現她們回來了,被這一聲吓得不輕。
“看什麽呢?”宋寒看她局促的樣子,走過去敲了下她的頭。
“沒……”貝小池猶豫了一下,趴在椅背上,望向宋寒,“姐,我能出去一下嗎?”
“嗯?”平常貝小池要去哪宋寒不會管,可今天怎麽總覺着有鬼呢,“你去哪兒啊?”
景繁正好打開手機,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賀乘:你們今晚是不是要排練?
景繁沒回她,按滅手機望向宋寒她們,貝小池還在支支吾吾跟宋寒磨。
“宋老板,我今天考了一天試,有點累,能不排練了嗎?”
宋寒不再跟貝小池扯,轉頭看向景繁,幾乎沒怎麽思考:“行。休息一天。”
貝小池看着自己姐姐在線雙标,頓時有點兒懷疑人生。
“姐……”
宋寒揮了揮手,“玩你的去吧,我下樓去了。”
貝小池:“……”
賀乘見消息遲遲不回,剛想再發一條催催,手機就響了。
景繁:已經出門了
賀乘笑起來,發了條語音,“謝了。”
景繁随手回了個客氣。她樂得幫賀乘,而且她本來也是真累了,回房間洗了澡換了寬松的衣服,從書架上随手拿了本散文看。
一本英文原文書,看着看着就睡意全無,一個單詞在眼前飄飄忽忽進不了腦子裏,莫名就想起了以前。
五歲之前,她都只會說英文,景父景母都是華國人,但她記憶裏,幾乎沒有和父母教她讀書或寫字的印象,家裏的保姆傭人全是Z國人,景軒那時也不大,妹妹不會說中文,他自己也沒耐心教,于是和她的交流都是英文。
她的中文還是五歲那年在賀乘家學會的,賀乘的父母都是很溫和的人,明明都是商人,卻比自家的兩個教授還要通情達理,特別是賀乘的母親,和自己的妹妹,也就是景繁的母親,完全是兩種人,她會為了每一個小小的進步給家裏的小孩兒準備禮物,不管外面發生什麽事,在家時永遠帶着笑容且充滿耐心。
而自家那位戚教授,從來都是理性而冷漠,她四歲生日,戚教授送她一本人體學繪本,六歲那年,她在學校和別的小朋友打架,戚教授把她揍了一頓,然後問她疼不疼,她到現在都記得那句話:“你打別人,別人不疼嗎?”景繁其實從小脾氣就不好,只是這點沒有人知道,她當時打架,原因也特別幼稚,那個小男生問她散打課學了些什麽,她就跟人演示了一下,誰知道回去就是一頓打,六歲的小女孩兒哭的懵了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過從那一次開始,她就知道了不能和人打架,不能和發脾氣,但并不是因為明白了什麽道理,而是單純屈服于戚教授的淫威之下。
十二歲之前,她努力地當一個乖寶寶,幸而她脾氣不好,忍耐力卻很好,母親和父親的兩個特點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每次想發脾氣的時候她都盡力忍着,從沒暴露過,十二歲,是一個轉折點。
父母每年只有一個月假期,她越大,他們着家的時間就越短,在被連續錯過第五次家長會之後,她沒法再忍自己的脾氣。
也是那天,她遇見了吉他。
冬天的Z國街頭,路過的人步履匆匆,圍巾或口罩,遮住半張臉,她站在光禿禿的梧桐樹下,聽一個街頭藝人彈了一個小時的吉他。
那是一個白人小哥,臉在冬風裏凍得通紅,卻根本壓不下嘴角的弧度,那眼裏飛揚的色彩她至今記憶猶新,她當時根本沒有心情聽音樂,但她越是低落,那小哥手下的旋律就越是歡快,直到她沒忍住笑出聲來。
她那時并不懂,跟着他學了一個月之後才知道自己師傅是什麽段位,Yt的前任吉他手,多少人想挖都挖不去的天才吉他手,就戴着個大圍巾,坐在街邊教她彈小星星。
景繁後來問他為什麽。James告訴她,他覺得吉他是能讓開心起來,讓人變得真實的樂器,他第一眼看到景繁,就覺得這麽漂亮的女孩兒,不該充滿憂愁,他覺得,吉他很适合她。
但真實是要付出代價的,接下來的那四年,只要和父母待在同一空間裏,就沒有不争吵的時候。母親的要強,她的倔強,讓彼此的關系不斷惡化,除了景軒,她不願意和任何一個人好好說話。
戚教授在無數次争吵後仿佛一夜之間想通了,對她采取了放養型教育,十三歲起,每一句“你自己看着辦”,都像一把刀戳在景繁心上,她不過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憑什麽被放棄?
“你想幹什麽就去幹什麽吧。”
“如果你覺得我給你的自由還不夠,告訴我你還想要什麽!”
“你哥哥你爸爸,甚至我,什麽都由着你,還不夠嗎!”
……
是,他們都由着她,可沒一個人只知道她想要什麽。
算了。總之她和戚教授,就是同極相斥,根本無法和平共處,這兩年幼稚的賭氣,就當是她自娛自樂好了。
宋寒在樓下轉了一圈,談忱今天下午忙着排樂隊出場名單,沒做飯,她拿出手機要定外賣的時候想起樓上還有個人,慢悠悠晃上樓時,又想起那張傳單,那個笑城國慶檔就連她都連着逛過兩年,這姑娘是得多獨才會連這樣的活動都不參加?
表面笑嘻嘻,心裏卻把界限劃得清清楚楚。也許是景繁豎起的高牆在她面前崩塌過的緣故,自從景繁在她面前第一次放下防備之後,她就總是很容易對她心軟。窺見過內裏的柔軟和叛逆,才會覺得表面的溫柔得體都帶着苦味。
景繁并不知道宋寒在想什麽,打開門看見宋寒站在門口,她左手還夾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煙,右手插在口袋裏,給人的感覺有些冷。
“宋老板?”
“在幹什麽呢?”宋寒勾起唇來,恢複那副散漫的樣子。
“沒幹什麽,看書呢。”學霸人設不崩。
宋寒掐了煙,“整天學習不累?”
景繁還沒來得及回答,宋寒就上下一大量她,進而開口:“去換身衣服,帶你出去玩。”
“啊?”而她後面的話還沒問出口,宋寒已經轉身走了。
雖然不知道宋寒幹嘛突然要帶她出去,但既然沒法兒拒絕,也就只能乖乖轉身去換衣服了。
她本來衣服就不多,一年大多數時候都在學校,校服一套,誰也不知道裏面穿的是什麽,幾件T恤都是翻來覆去地穿,更何況當時過來的時候也沒拿幾件。
最後好歹是找到一件藍色衛衣,和一條百搭牛仔褲。頭發剛洗,還有些蓬,她随手抓了個丸子頭,走了出去。
宋寒回頭的時候真是被驚豔到了。
明明是最簡單的衛衣配牛仔褲帆布鞋,穿在景繁身上,卻讓人眼前一亮。
她本來就較一般女生高,身材又是瘦而有力的類型,衛衣是短款,襯得雙腿更加修長。精致的五官再加上頭頂毛茸茸的小丸子頭,一股青春氣撲面而來,頓時讓人神清氣爽。
這姑娘是真好看啊。宋寒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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