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醉酒

宋寒無奈,嘆了口氣,拉着她的手走到了露臺。

露臺撐着擋雪的傘,下面放着兩張沙發,旁邊還有棵聖誕樹,是聖誕節的時候布置的,只是那天暴雪,沒過成節。

外面很冷,景繁被冷風一吹,頓時清醒了不少。

“坐着。”宋寒把她按在椅子上,轉身進去了。

“宋寒……”

宋寒回頭,“等我一下。”

“哦。”

沒過多久,景繁身上的熱氣還沒有散盡,宋寒抱着床毯子出來了,給她披上,坐在她身邊點了根煙,

景繁把自己捂緊,轉頭問她:“你不冷嗎?”

“不冷。”宋寒看着遠處,回答。

下午的時候還是天晴,入夜居然下起了雪,已經落了一層。

“下雪了啊。”景繁看着外面,說。

宋寒一彈煙灰,“今天可不是初雪,還要作酸詩?”

“不作,”景繁笑笑,看着她手裏的煙,“你為什麽抽煙?”

“為什麽……沒有為什麽,習慣而已。”她很早就學會抽煙了,宋欽為此還跟她吵過一架,但她到底也沒戒掉。

看景繁眼睛一直盯着,她笑了一聲,“小孩子不能抽煙,特別是小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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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繁擡頭看她,喝醉酒後的眸子蒙着一層霧,“今天過年,可以抽一口。”

宋寒見不得她這個樣子,景繁每次用這種眼神一看她,所有的原則就全沒了。景神何其聰明,認準了她這一點,跟她提要求的次數越來越多,次次得逞。

看她不回答,景繁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宋寒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自己夾着煙的手被送到了景繁嘴邊,長發随着她向前傾身的動作垂落,露出一截修長脖頸,手背上傳來吐息的溫熱,在飄着雪的冬夜裏格外敏感。

景繁嘴唇湊上了她手裏的煙,想抽手已經來不及,眼看着女生就着她剛剛碰過的地方吸了一口。

預料中的嗆咳并沒有出現,景繁擡起頭,一口煙緩緩吐在空氣裏。

手腕被放開,宋寒怔怔看着她。

景繁勾起嘴角,眼尾略微上揚,語氣帶着炫耀的意味,“是不是沒想到?景神會的可多了。”

宋寒看着她:“是,不愧是景神。”

這語氣有些不開心,景繁收起笑意,把手重新裹進毯子裏坐好,面對皺眉的宋老板,擺了個乖乖的表情出來。

宋寒掐了煙,靠在沙發背上看着她。

景繁垂眸,過了一會才開口。

“我以前也組過樂隊,還拿過獎,那天我回家,爸媽都在,我以為他們是為了我回來的,沒想到……”她苦笑一聲,“他們是為了給我哥慶祝入職的。”

宋寒第一次聽她說家裏的事情,半晌才問出一句:“你怨你哥嗎?”

景繁擡頭,“是吧,你也覺得我應該怨他,可我沒有。”

“哥哥比我大六歲,小的時候,父母總不在家,都是他帶着我,我所有開心的不開心的日子,都是他陪着我,除了回國的原因和這次組樂隊的事情,我什麽都沒有瞞過他。”

“我怨我爸媽,雖然我知道他們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我就是受不了,我第一次開家長會,第一次學校活動,我的每一年生日,每一個想要和他們分享的成就……”

“他們總說我可以自己做決定,自己選擇自己該做的事,其實是他們根本不在乎我要幹什麽……哥哥優秀不是他的錯,但忽略我,是爸媽的錯。”

如果不是喝了酒,如果面對的不是宋寒,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

“景繁……”宋寒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本來就不會安慰人,這時更是詞窮,心疼卻沒有辦法。

“現在好多了,”景繁看着她,時常帶着三分笑意的眸子蒙着一層水氣,宋寒覺得,自己好像被那層輕薄的濕潤包裹着,有些酸澀,又泛着些甜,讓她有些無措了。“這些天,我覺得,這麽多年裏我沒得到的,你都給我了,就連Sifan這個名字,你也幫我找回來了。”

曾經沒有的,曾經放棄的,都因為你,一一握在手中了。

頭頂燈光溫柔,不遠處是紛飛的大雪,景繁整個人被毯子裹着只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面,頭發被風得散開幾縷。

宋寒目光不自覺變得柔和,伸手幫她把那幾縷碎發別在耳後。

別人眼中看似輕松的少年小心思,只有經歷的人知道有多難熬。得是多少次失望的累積,才能讓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跑到離家千萬裏的地方獨自待三年,把所有的張揚與渾身的刺全數收起,放下所有的熱愛,只為了成為父母喜歡的樣子?

“呼……”她低頭,用力呼了口氣,以舒緩心髒的揪疼。

“你不彈吉他,也是因為這個?”

“嗯。”景繁這時酒勁兒已經上來,眼皮耷拉下來,說話都沒了精神。“我想留在這兒,我哥讓我回國,我不願意,除非……”

“除非什麽?”宋寒追問。

景繁小聲哼了一聲,身體向前倒去,宋寒眼疾手快把人接住,攬進了懷裏。

脖頸處傳來溫熱綿軟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抱住景繁後背的手一緊。

“除非……你跟我回去……”

景繁低聲說完這句話,随後整個人昏睡過去,頭無力地靠在了宋寒肩上。

宋寒抱着懷裏的人,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稍稍令心跳平複。

談忱架着林向西上樓的時候正撞上宋寒抱着景繁從露臺進來,掃了眼景繁緊緊抱着宋寒脖子的手,咽了口唾沫給自己做了個嘴上貼封條的動作,趕緊逃離了現場。

宋寒沒理他,抱着景繁進了房間,把人放到了床上,剛被她用肩膀撞開的房門在身後輕響一聲,關上了。

景繁睡得并不安穩,宋寒俯身,“起來,去洗個臉再睡?”

“我不……”景繁迷迷糊糊間嫌宋寒呼吸掃在臉上癢,擡手想揮,往回收時卻搭在了宋寒脖子上下不來,覺得還挺舒服,于是幹脆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往下一帶。

宋寒被猛的往下一拽,霎時間,兩人的唇就只剩不到一指距離,宋寒能清楚地感受到景繁顫動着的睫毛,幾乎要掃到她的。

她咽了口口水,小小的吞咽聲在這樣的情景下顯得格外明顯,讓她瞬間清醒,撐着手臂坐了起來。

“宋寒……”

宋寒坐在床邊,手肘撐着膝蓋,用力呼吸。

許久後,她才回頭,給景繁掖好被子。

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她按亮放在被子上的手機,光線落到天花板上被反射回來,雖然依舊微弱,卻大致能看清眼前人的輪廓。

景繁如果這時睜眼,就能看見她眼中幾乎快要溢出來的溫柔和心疼,但她已經睡熟了。

宋寒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低聲說了句“晚安”。

不算明朗的聲音随着最後一點光亮的熄滅散進黑暗裏,像沒有出現過,卻又那麽真實地存在着。

早上天光大亮時景繁被敲門聲吵醒,睜眼發現自己回到了房間,不用猜也知道是宋寒抱她回來的,想到昨晚居然就那麽睡着了,不禁有些遺憾。

也不知道後來有沒有發生些什麽。

開門看到的果然是宋寒,對方正端着一杯蜂蜜水站在她門外。

“洗臉去,洗完把這喝了。”

景繁接過杯子,哦了一聲,“昨晚……”

“明明酒量不怎麽樣,還非要喝,最後醉的不省人事。”

“我很久沒喝過了……”景繁有些羞赧,接過杯子就趕緊退回到門內。

門關上的同時,門外的人也舒了口氣。

“姐?”貝小池下樓吃早點,看見宋寒站在景繁門外,疑惑地走過去叫了聲。

宋寒吓了一跳,轉身,“幹嘛?”

“你站學姐門口幹嘛?”

“叫她起床。”

“那你叫啊。”

“叫過了。”

“人呢?”

“進去了。”

“……”

這時門突然打開,景繁握着門把,看着兩個大眼瞪小眼的人:“你們……站在這兒幹嘛?”

兩人同時回頭,異口同聲:“叫你起床。”

談忱拿着鍋鏟站在一邊,作為唯一一個知情人,他覺得自己好難。

“賀乘去找你了嗎?”吃飯時景繁問貝小池。賀乘最近好像很忙,幾乎都沒怎麽回學校了。

“額……去了。”貝小池就差把臉埋進碗裏了。“學長說他以後會很忙,可能大部分時間會在南邊。”

景繁嘀咕:“他最近忙什麽呢?”

“他不是跟着他哥嗎?”宋寒聽賀延說過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忙,要帶弟弟。

“也是。”賀乘以後的路跟她肯定是不一樣的,說不定兩個人以後也會越走越遠,這樣想想,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話說……”貝小池咬着筷子,思忖着開口,“姐,你想過樂隊的後續發展嗎?”

宋寒随意回答:“想那些幹什麽,現在還早。”

貝小池剛想追問,宋寒又開口,“等你學姐畢業再說吧。”

景繁夾菜的動作頓了頓。

她最近明顯感覺到宋寒對自己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樣了,她不傻,知道這絕對不是錯覺,只是所有的改變和親近還是維持着一種距離,她能清楚的察覺到橫亘在兩人之間的一層界限,好像一戳就破,又好像難以逾越,她不知道是為什麽,但這樣暧昧不清的氛圍讓她很不安,她迫不及待想要打破那一層屏障。

宋寒剛剛說了“畢業以後”。

難道她們之間這種不遠不近的關系,是因為宋寒覺得她還太小嗎?

宋寒感受到她的視線,看過去,“怎麽?”

“我生日在二月十號。”

宋寒一怔。

景繁接着說:“我過陽歷生日。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成年了。”

談忱剛喝了一口粥,聽完這話,噗地噴了出來,狂咳不止。

宋寒掃了一眼,“洗洗去,多大人了,吃個飯還吃不好。”

談忱趕緊跑了。

沒成年,沒成年都這樣了,那成年了是要幹什麽啊!

貝小池看着談忱出醜笑得不行了,好不容易才收住了,“學姐你放心,你成年的時候,我們一定給你定最大的蛋糕,開最大的party……”

景繁卻沒說話,只看着宋寒。

宋寒也看着她,直到貝小池逼逼完了,才輕聲回了一個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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