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相見

Z大校園裏。

“Sifan!”一個黑人女孩兒從後面追上景繁,搭着她的肩,“聽說攝影系有活動,一起去吧?”

景繁九月正式入學這所大學的音樂系,這位多才多藝的華國女孩在新生表演舞臺上大放異彩,吸引了不少桃花,而身邊這位,可以說是稱職的護花使者了。這是她的初中同學,兩人也算是半個發小了。

“Jina,別總從我身後偷襲,我每次都得忍住出手給你一個背摔的沖動,很麻煩。”

Jina笑着應和,“知道啦,不過活動還是要去的,聽說是一個公益廣告獲獎視頻展,很有意義,一起去吧。”

景繁本來沒興趣,但看朋友這麽興奮,也不好打消她積極性,“好吧,去。”

這次作品展時間并不長,總共只有十支視頻,風格各不相同,有一些太過直白,看得人直接想吐,有一些則走的溫馨路線。景繁對這個沒多大興趣,也就看得不怎麽認真。

而正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現場突然一陣騷動,

Jina逮着她的胳膊直晃,“醒醒醒醒,Sifan,那是你,那是你對吧,我的天哪,你旁邊的人是誰?你女朋友?我的天……”

景繁睜眼,眼神裏還帶着些倦怠,而看向大屏幕的那一刻,周圍的目光,聲音,全部不見了,只剩下屏幕上的畫面。

穿着米白色大衣的她,抱着吉他坐在一群孩子中間,她的身邊,是穿着黑色外套的女人,吉他的聲音很清亮,孩子們跟着節奏打拍子,黑衣女人偏頭看她,她也正好回頭,兩人相視一笑。她們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海平面,連接着天邊。

是她,那個女人,曾經幾次在她腦海中閃現的畫面中的人!

“Sifan?你沒事吧?”Jina看她呼吸急促,明顯有些不舒服,趕緊替她順氣。

景繁按着額頭,盯着屏幕上的畫面,“那裏,是哪兒?Jina,我想知道。”

Jina吓得不輕,連連答應,“我去幫你問,你先放輕松,調整呼吸。”

說完她直接拽了旁邊一個攝影系的男生問起來,對方很利索地回答了:“華國的一家孤兒院,視頻的參賽者自己做了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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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繁聽完拿出手機開始搜索,這次比賽很正規,在官網上很容易就查到了那位參賽者。

靖川。

南城孤兒院。

她想起了醒來的第一天,在醫院裏,景軒提到了一個“宋小姐。”

是她嗎?如果真的是像Jina猜測的一樣,那是她的女朋友,那為什麽這麽久以來對方都沒有來找她,視頻裏的眼神,那種快要溺死人的溫柔,不可能是假的。

哥哥跟她講過她在靖川時候的事情,卻唯獨沒有提過任何關于那位宋小姐的事情,為什麽?自己的車禍,跟她有關系嗎?

賀乘在跟樂隊簽合同,手機放在辦公室裏,響起來的時候貝小池一局游戲剛剛開局。

她摸過手機,看也沒看就放到了耳邊,電話自動接通。

“賀乘,這周末我來找你。”

一句話,讓貝小池石化在原地。

賀乘這時剛好忙完走進來,看到貝小池的樣子吓了一跳,剛想開口問,貝小池帶着些驚慌,把手機給他遞了過去。

賀乘一看屏幕上的名字就明白了,他咳了一聲,“你剛說什麽,信號不好沒聽清。”

“我說,我這周末來找你,我有點事要問你。”

“好,我等你。”

挂了電話貝小池趕緊起身,拉着他的胳膊,“怎麽怎麽,學姐是不是要回來?”

賀乘沉默了一會,“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等她來了再問吧。”

從景繁回國Z之後,他們就很少聯系了,兩個人都忙,這可以理解,可是景繁在為數不多的交流中居然一次也沒有提到過宋寒,這一點也不正常。

肯定有哪不對。

Jina看着面前正在收拾行李的景繁,還是有些猶豫,“真的要這樣嗎?不用跟你哥哥打聲招呼?”

景繁頭也不擡,“他如果想讓我知道,早就跟我說了,我要是告訴他,我們也許就走不了了。”

“可我還是覺得,你哥哥對你這麽好,他會瞞着你,肯定是有理由的,說不定你和那個人根本不合适。”

景繁停下手裏的動作,垂眼看着行李箱,“Jina,你不明白愛情,如果我們曾經很相愛,可我把她忘了,對我來說那段時光變成了可有可無的一段記憶,但對她來說,那是忘不掉的,曾經認真經歷過,付出過的感情,那對她不公平。”

她抿唇看着手裏的衣物,用力到骨節都有些泛白,“我丢失的只是一段記憶,而她丢失的,是一個愛人。”

出院之後景軒就把她的手機號換了,除了一個賀乘,以前的人都沒了聯系,簡單的一個號碼,幾乎把她和那三年時間完全分離開來。本來她也以為是因為手機壞了,現在卻不再确定,她哥絕對瞞着她什麽。

她無法想象,那個人是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自己的離開。

“萬一她已經不愛你了呢?萬一你的車禍就跟你們的感情問題有關呢?甚至,我是說如果,你的車禍就是因她而起呢?”

“Jina,”景繁擡頭看着她,“那段視頻的拍攝時間是今年二月四號,我出車禍的前一天,”她頓了一下,“我不相信前一天還陪我在孤兒院彈吉他的人,會在第二天早上謀殺我。”

“我曾經愛上的,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人。”

Jina終于被她勸服,“好吧,我陪你去。”

兩天後,飛機起飛,降落,兩人踏上這片景繁曾經熟悉的土地。

她今天穿了一件豆沙色長裙,帶着帽子和墨鏡,拖着行李箱從出口走出來的時候,賀乘差點沒有認出來。

靖川的七月很熱,Jina有點受不了,嚷着要吹空調,賀乘就直接把人接回了賀家,給安排好了房間。

賀父賀母知道景繁要來開心得不得了,張羅了一大桌子菜,要好好款待她們。

賀乘敲開景繁房間,她正在收拾衣服。

“來待幾天?”

“看情況吧,随時可以跟我的教授請假。”

賀乘點點頭,“你之前跟我說有事情要問我,是什麽事?”

景繁把最後一件衣服放好,坐直了身子,很認真地跟他說:“我失憶了。”

賀乘差點兒平地摔,“你說什麽?”

“醒來之後很多事情不記得了,大多是關于在華國這兩年的,我哥不讓我說,所以一直沒告訴你。”

這下所有的事情就都說得通了,賀乘走到沙發旁坐下,頭還有些暈,“所以你要問我什麽?”

景繁看着他:“那位宋小姐……是誰?”

賀乘看了她許久,最後長籲一口氣,把臉埋在手心裏,真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宋寒這幾個月為了她每天強顏歡笑,她居然把人忘了。

“你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

“對。”

“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們……還沒來得及告白。”

“這樣啊。”

賀乘真的很不能理解,“你居然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她?你那麽喜歡她。”

“也許是記得的吧,我腦子裏有時候會閃過一個女人在舞臺上打鼓的畫面,但是一想就頭疼,最後幹脆不想了。”

“對,她是鼓手,而且還是你的鼓手,你們組了一個樂隊,你是隊裏的吉他手和主唱……”賀乘把自己知道的,她和宋寒之間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她。

景繁沉吟一會,“我想見見她。”

“我帶你去熾荒。”

晚上賀乘開着車帶着兩位女士去了三區。

景繁不記得自己在靖川發生的事情,許多習慣都恢複了以前的樣子,今晚的打扮很大膽。上身是一件黑色露臍背心,下身一條短褲,頭發梳成小辮高高紮起,左耳上帶着三枚黑色耳釘。

Jina人很熱情,對于這樣的場合有天生的熱愛,很快就融入進去了。

酒吧裏山呼海嘯,景繁跟着賀乘,看着這場面,明明沒有一點印象,卻從心裏覺得很熟悉。燈光,音樂,甚至是吧臺的位置。好像就算她現在閉着眼,也能從大門走到舞臺前。

賀乘拍拍她的肩,沖她指了指吧臺的方向,一個女人坐在那裏,手裏夾了一支煙,嘴角帶着淡淡笑意,看着舞臺上正在表演的樂隊。

這張臉,比這個地方更讓她熟悉。無數次在夢裏才會出現的模模糊糊的沖動,此時變得清晰無比。內心湧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欲望——她想要一個擁抱,一個充滿香煙味道的擁抱。

她穿過人群,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談忱看着逆着人群而來的人,手裏的杯子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這是第一個讓他有了想要揍一頓的沖動的女人,她居然還敢回來?讓他老板這幾個月每天借酒消愁抽煙解悶的人,居然一臉無所謂地就這麽走過來了?

宋寒聽見聲音,不耐煩地回頭瞪他一眼,“幹嘛呢?扣工資了啊,你看什……”

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手裏的煙掉到了地上,本來就不明亮的一點黃色光亮徹底滅了。

景繁走過去,站在宋寒面前,見對方居然沒有先說話,只好自己先開口:“你好。”

談忱咽了口口水,什麽……個意思?

不遠處,貝小池緊緊攥着賀乘的手,“咱們要不要過去替學姐解釋一下啊?”

賀乘揉了一把她腦袋,“不用,讓她們自己來。”解鈴還須系鈴人,陰差陽錯這麽久,到了這一步,早已經不需要別人插手了吧。

宋寒看着自己面前的人,明明是熟悉的臉,給她的感覺卻那麽陌生。

她用盡畢生忍耐力,保持住風度,向後靠了靠,露出一個尚算禮貌的微笑:“你好。”

景繁有些疑惑,她都打過招呼了,為什麽還不跟她相認?

她壓下心裏的煩躁,試探着開口:“我……可以點杯酒嗎?”

“當然。”宋寒一笑,朝身後一招手,“談忱,給她杯可樂。”

景繁聞言皺了皺眉,她并不想喝可樂,而且她現在也不是很開心,她看到了熟悉的臉,腦子裏卻并沒有多出什麽記憶,但心裏空了的那一塊更加明顯了,不知道拿什麽去補,又空蕩蕩地難受,讓她下意識想要逃避這個感覺。

于是嘴角一橫,不耐煩地轉身,“抱歉,打擾了。”

然而剛想擡腿,手腕卻被抓住,轉頭看去,女人正擡眸看着她,眼裏深不見底。

“既然來了,可不能就這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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