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上唇，騎在馬上的陸小鳳很想仰天痛哭。他想過一萬種說服西門吹雪出手的辦法，卻獨獨沒想過自己會栽在赤離的手裏。

“不管怎麽說，西門吹雪還是答應出手了！”花滿樓依舊保持着他标志性的笑容，只是他那微微上翹的眼角，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實在是非常好。自從陸小鳳長得出胡子，他那四條眉毛就不曾剃掉過，花滿樓就算看不見，也能想象到陸小鳳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于是花滿樓忍不住在心裏替赤離拍手叫好。

他們本來是想在附近鎮店休息一晚再啓程的，可赤離卻覺得留在萬梅山莊附近太危險，誰知道他的西門美人會不會大半夜睡不着跑來刺他幾劍啊！陸小鳳也覺得赤離的擔心有道理，雖然他很樂于見到赤離被西門吹雪刺成蜂窩煤，但他卻不想自己身上也多幾個洞！

于是赤離舒舒服服地躲在陸小鳳的身體裏睡大覺，而陸小鳳和花滿樓就要風餐露宿地趕路。

“西門吹雪本來就答應出手的！”說起這個陸小鳳的氣就更大了，要不是赤離非要他的胡子，西門吹雪根本就想不到好嗎！現在好了吧，西門吹雪是出山了，可他那養了好些年的胡子也搭進去了。

“陸小雞，你要是再磨叽，我就讓你以後再也長不出胡子！”被陸小鳳煩到不行的赤離跳出來，雙眼不懷好意地向着陸小鳳的某個部位看去。陸小鳳的臉一黑：“我要是長不出胡子，你這輩子也別指望有新的肉身！”

赤離無所謂地哼哼兩聲：“不就是個肉身嗎，就算你不幫我吃雞，再過個千八百年，我也會修成新的肉身。不過你嘛，以後不僅沒了四條眉毛，還會被你那些個相好的鄙視！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赤離說完就鑽回了陸小鳳的身體裏，任憑陸小鳳怎麽叫嚣就是不肯再出來。發洩一通的陸小鳳冷靜半晌，突然木讷地轉頭對花滿樓說：“我讨厭被人威脅的感覺！”

“可你也別無選擇！”花滿樓同情地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然後策馬向前飛奔。陸小鳳呆愣半晌，随後認命地夾緊馬肚子，同花滿樓一起向山西趕去。

他十五年前就不該去清風山，就不該答應赤離的交換條件！

……

此時，百裏之外的假丹鳳公主正恨恨地砍着破廟裏的神像，按照她的安排，本是想殺了蕭秋雨和獨孤芳來刺激陸小鳳，這樣陸小鳳才會竭盡全力為她辦事。現在倒好，不知陸小鳳腦子抽了什麽筋，竟然既沒去找大智大通，也沒在鎮店上逗留，害得她全部的安排都毀于一旦。

不明所以的獨孤芳守在破廟門口，木讷地看着一向還算沉穩的公主發飙搞破壞，絲毫不知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一進山西就接到閻府請帖的陸小鳳和花滿樓，正坐在珠光寶氣的閻府水閣，等着大老板親自前來。

作陪的人不多，除了閻家的總管霍天青之外，還有峨眉的蘇少英。和衆人客套幾句，陸小鳳就悻悻地閉了嘴，因為他要集中精力對抗那只又呱噪起來的赤離。

“陸小雞，怎麽還不吃飯啊，我餓了！”赤離在陸小鳳的意識裏跳來跳去。昨天看到請柬，還以為今天有什麽特色美食呢，結果等了半個時辰，除了一壺茶就沒見到別的。身為吃貨的赤離很暴躁，要不是現在周圍有外人，他早就跳出來上房揭瓦了。

“再忍忍吧，等閻鐵珊來了就有的吃了！”陸小鳳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一會兒怎麽應付閻鐵珊的事，偏偏還要抽調一部分精力安撫赤離，他還是最累最該喊餓的人好嗎！

就在陸小鳳和赤離你一言我一語讨價還價的時候，水閣外傳來了一聲相當豪邁卻略顯尖細的聲音：“俺來晚了，擺酒擺酒，俺先自罰三杯！”

一直沒說話的花滿樓側了側頭，這閻鐵珊說話的感覺，不太像個真正的男人，難不成這當年的大金鵬王朝的內庫總管，竟是個太監？

花滿樓心裏這麽想着，臉卻下意識轉向了陸小鳳。同樣在打量閻鐵珊的陸小鳳嘴角抽了抽，莫名地想起了前幾日赤離對他再不能長胡子的威脅，森森地打了個寒顫。

不過很快地，陸小鳳和花滿樓就不這麽認為了，因為閻鐵珊并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後還有個珠光寶氣的美豔婦人。這婦人看樣子也就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樣貌雖不是國色天香，卻也有幾分獨特的味道。經過介紹，陸小鳳和花滿樓才知道這是閻鐵珊一年前娶的小妾紅鸾，雖不曾大辦喜事，但閻鐵珊在招待重要朋友的時候，總是帶着這位小妾出席。

“哎呀，讓陸老弟和花老弟等了這麽久，真是該死啊，我先自罰三杯！”閻鐵珊倒也豪爽，邊說邊給自己倒了三杯酒，一仰頭就喝了個幹淨。

主人這麽大方，其他人也不好太拘謹，于是紛紛舉起酒杯，飲了這第一杯酒。

“來來，別都站着，嘗嘗咱山西的小菜！”閻鐵珊熱情地招待着衆人，早被赤離煩到瘋的陸小鳳也不客氣，拿了筷子就開始吃。

閻鐵珊盯着陸小鳳看了半天，心裏琢磨着：世人都知道陸小鳳可是有四條眉毛的人，現在怎麽就剩兩條了？不過向來聽說陸小鳳不拘小節，眼下其他人都只是客套地吃了口意思意思，只有陸小鳳才能如此豪爽地抱着盤子啃燒雞……吧？

桌上除了花滿樓之外的其餘人，也都被陸小鳳彪悍的吃相吓到了。素來聽說陸小鳳因讨厭陸小雞這個外號而格外喜歡吃雞，今日一見，果然很豪邁！

感受到周圍異樣目光的陸小鳳厚着臉皮，自顧自地啃着燒雞。沒辦法，今日還說不定要忙到幾時，要是耽誤了吃雞，那他之前吃掉的五千只豈不都白吃了？他可不想從頭開始！

眼見半只雞下了肚，桌上的人都傻眼了。這陸小鳳再怎麽說也是個江湖人士，基本的客套與禮儀總是懂的吧？你就沒看到這麽多人等着和你喝酒呢嗎？

“咳咳，陸小鳳向來喜歡一口氣吃掉整只雞，所以，還望大家見諒，我代陸小鳳敬各位一杯！”連花滿樓這樣的人物都坐不住了，趕忙端起酒杯緩和氣氛。衆人一見花七童敬酒，也不能不給面子，于是紛紛飲了杯中酒。

放下酒杯，閻鐵珊故作豪邁地哈哈大笑：“普天之下，像陸老弟這麽豪爽的男子，确實不多見！難怪那天下的女子，見了你都恨不得撲上去親幾口才夠本啊，哈哈！”

坐在閻鐵珊身邊一直未曾開口的紅鸾突然咳了一聲，閻鐵珊的臉色微不可查地變了變，跟着又像沒事人似的開始敬酒布菜。

陸小鳳挑了挑眉，百忙之中擡起頭，仔細地打量着這位從未聽說過的紅鸾夫人。

酒過三巡，終于啃完一只雞的陸小鳳長出一口氣，伸出那只油膩膩的爪子抓起剛上桌的老汾酒聞了聞，一仰脖就灌下半壇。

坐在陸小鳳身旁的蘇少英輕輕地向另一邊挪了挪，像是生怕陸小鳳會伸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手一般。

閻鐵珊嘴角抽了抽，趕緊吩咐下人再上好酒。他可不想用那個被陸小鳳抓的到處都是油的壇子為其他人斟酒！

吃飽喝足的陸小鳳總算擺脫了呱噪的赤離，定下心神想了想，這才朦胧着一雙眼，笑眯眯地看着閻鐵珊問：“請問嚴總管是哪裏人？”

閻鐵珊的嘴角抽了幾下，還不等他開口，紅鸾就先說話了：“陸先生該不會是喝多了吧，這閻府從上到下，從來就只有一位霍總管。”

“我問的不是你家的總管，而是……”陸小鳳說着突然向前探了探身子，離紅鸾很近之後才吐出一句：“而是當年大金鵬國的內庫總管嚴立本。”

“真是笑話！”紅鸾輕輕一笑，身子卻大幅度向後靠了靠，還嫌棄地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好像很嫌棄陸小鳳剛剛噴在她臉上的酒氣。

“陸先生要找什麽嚴總管，自然是要去你說的什麽金鵬國去找，卻不知為何找上我家老爺？”紅鸾鳳眼一挑，周身透出股子讓人怎麽也無法忽視的貴氣，陸小鳳禁不住又仔細看了看紅鸾夫人。

起初陸小鳳還有些奇怪，就算閻鐵珊是太監，以他的財力，想娶什麽樣的女人娶不到啊，怎麽偏偏就看上了這麽個平凡的女子。可現在看來，這位紅鸾夫人不僅處變不驚，還很有範兒，就連陸小鳳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心神蕩漾了。

“我還以為兩位老板認識呢！”陸小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對付女人很有經驗，只是在這種男人的場合下，多了個女人卻是極不方便的，尤其這女人對他還有極大的吸引力。

“俺這輩子就沒怎麽離開過山西，又如何認識什麽金鳥國的總管！”經過最初的震撼，閻鐵珊的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又坐下開始給衆人倒酒：“俺閻某喜歡結交朋友，陸老弟若是看得起，俺閻某自當以禮相待。如果單純是想找人的話，恐怕要讓陸老弟失望喽。”

“沒事，我只是問問，問問！”陸小鳳讨好地一笑，還故意眨了眨他朦胧的醉眼，好像在說“我喝醉了，你們別跟我一般見識”！然後又低頭去假裝喝酒吃菜，因為他腦子裏又響起了赤離聲音：“陸小雞，我覺得那個女人很眼熟！”

“有你覺得不眼熟的女人嗎？”陸小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別跟我說這個叫紅鸾的也是你救的！”

“唔，我就只救過丹鳳公主一個。”赤離撅着嘴小小聲地抱怨：“我現在這副樣子，大白天的出去還不知道是救人還是吓人呢！不過我真的覺得她很眼熟，确切的說是她的眼睛眼熟！”

“你給我消停一會兒吧！”懶得聽赤離繼續廢話，陸小鳳趕緊舉起酒杯：“大老板真的不認識嚴總管？”

閻鐵珊那張白嫩的大臉整個抽了抽，看得出他用了很大力氣才壓制住火氣：“确實不認識！既然陸老弟不是誠心來交朋友的，那俺就不送了！”

閻鐵珊說着起身站到了水閣的一側窗臺邊，身體還因為過分氣憤而微微發抖。

就在陸小鳳琢磨着是順坡下驢先離開這裏，還是死纏爛打讓閻鐵珊松口的時候，閻鐵珊所站的窗外突然飛來一柄劍。劍勢很快，等陸小鳳和花滿樓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柄劍已點到了閻鐵珊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