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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門口,看着韋江瀾轉身進家門,過了一會又出來,手裏多了本書。
樓道靜靜的,聲控燈還沒來得及滅,韋江瀾把書遞給她,一雙漂亮的手也伸到她面前。
“給我的?”
秋佐低頭接過來,書的封面是一條粉色花朵鋪滿的小徑,一個女人抱着另一個女人。看清書上醒目的兩個燙金字,眼眶一熱,差點要落下淚來。
是《花路》。
是瀾江抄襲事件前,她最新的完結書。
《花路》是架空歷史文,寫了沒落家族繼承人和高智商女探案官的故事,瀾江承襲一慣的風格,揉雜多種元素進去,情節跌宕,文筆極佳。結尾皆大歡喜,善惡得報。
她曾在文案提起過,《花路》是她十年創作中最滿意的作品。
之前《花路》實體書剛成型,先在微博辦了抽獎,還沒來得及發售,抄襲事件一出,瀾江所著的所有實體書下架,《花路》也化作了夢幻泡影。
“你,”秋佐不敢置信地看着韋江瀾,“你怎麽會有這個?”
韋江瀾說:“打開第一頁看看。”
秋佐照做,很小心地,看到扉頁瀾江特有的字體。
“這是,段落抄寫和簽名?!”
秋佐記得那次微博轉發抽獎,十本《花路》,附贈作者抄寫一小段落并簽名,當做慶祝瀾江寫文十年。
知曉若幹年後必定是珍藏,秋佐用四五個小號轉發長評,奈何幸運之神并不眷顧她。
早些年瀾江沒這麽火,參加抽獎的人都屈指可數,幾年過去,瀾江成功把百合小圈變得大衆化,動辄上萬轉發,抽不到也很正常。
看到幸運觀衆曬圖炫耀,尤其還是瀾江手抄最撩人的那個段落,秋佐酸得兩天沒睡着覺,後來夢裏都是瀾江簽售,她給秋佐手抄的場景。
而現在,秋佐日思夜想的,夢寐以求的就在面前。
黑色筆,粗細适中,字跡有些勾連,大氣而流暢。
瀾江抄的是文章最後一段,盡管秋佐已經在網上看照片欣賞了無數遍,敵不過這一刻真正把紙頁捧在手裏。
那顆心,居然離奇地悸動開來。
“這世上多的是荊棘,她赤腳走遍,挨過刀子和冷眼,身後血染成一朵朵紅罂粟。
荊棘密布,找一人兜在懷裏,不許她向前看那些艱苦,要叫她回過頭,陪你走一輩子花路。”
秋佐的手指溫柔地撫過字跡。
紙很平滑。
她想,瀾江寫下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姿勢伏在案上呢?
連着簽完十本書,她寫到這裏時又是什麽心情呢?
韋江瀾看着姑娘激動的樣子,重新回答她方才“你怎麽會有這本書”的問題。
韋江瀾頗違心地說:“是微博抽獎,我抽到的。”
事實上,那次抽獎有一個幸運者沒有來後臺認領,最後只送出去九本。這樣韋江瀾就相當于多簽了一本,得了應允,她便拿回家收藏。
以為會永遠待在書櫃落灰,如今還能派上點用場。
小姑娘開心得像朵花。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韋江瀾禮貌地說。
秋佐突然沖過來,結結實實給了韋江瀾一個熊抱。
女孩柔軟的身體緊貼着她的。
韋江瀾沒有過什麽抱人的經驗,唯一能聯想的就是她小外甥剛出生,她姐姐讓她抱抱。
軟的,很舒服。
韋江瀾有些別扭,沒回應,但也頭一次沒好意思推開。
“謝謝你喜歡她,也謝謝你給我書,這本書和簽名我真的想要很久了!”
女孩兒放開韋江瀾,退後兩步,眼神浸潤着水汽,一臉赤誠地望着她。
“你喜歡就好。”韋江瀾說。
“我相信瀾江肯定會回來的!”秋佐語氣裏多了幾分堅定,“姐妹,我們一起等她回來哦!”
韋江瀾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發覺女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房門裏。
她突然感覺悶得喘不過氣。
轉身回房間,灰色的英國短毛胖貓趴在鞋櫃邊睡着了,聽見主人回來,睜眼瞧了她幾眼又繼續睡。
這死貓。
韋江瀾氣笑了。
然而這笑短暫,敵不過四面八方湧來的陰郁,如同齑粉吹散一樣很快消失。
韋江瀾沒開燈,等眼睛适應黑暗,她走到卧室換了件睡衣。
扣子扣了一半,小片春光洩出來。
只有她一人的房間太過安靜,以至于無人賞識。
韋江瀾也不需要誰來賞識。
她靠近深夜寂寥的窗,全推開,讓風口更大了些。
夜風微涼,很舒服。
窗沿還放着早晨她抽了一半的煙,打火機和煙灰缸以十分危險又巧妙的姿态卡在欄杆和大理石板間,裏面有涼透了的一小攤煙灰。
幾個小時之前,韋江瀾剛打算抽根煙結束掉這一晚,她家門忽然被敲響了,是個姑娘,說是秋佐的朋友,邀請她去小party嗨。
韋江瀾素來不去這種場合,這次鬼使神差地,居然答應了。
或許是那一夜,自己終究因為聲名狼藉而崩潰痛哭,姑娘把自己帶回家,重複着用語言洗滌瀾江二字蒙上的污點。
可是,洗不掉了罷。
她抽出一根煙夾在指尖,右手大拇指在打火機的小輪.盤處,壓着凹槽滑下去。
蹭的一聲,一小簇火苗竄動着,點燃了煙,也短暫照亮了四周。
客廳鐘表聲滴滴答答,十年如一日。
那是她寫文的第一筆稿費買的,以警醒自己不忘創作。
如今呢?
韋江瀾吸了口,煙燃燒得更快。
她吐出一圈白煙,順着風又不知道飄進誰家窗口去。
她有很輕的煙瘾,就像她對果酒,難過了或者想要消遣才會想起來,其他時候都是可有可無的。
數不清有多少次,看着對門那個傻乎乎的小姑娘,韋江瀾快脫口而出瀾江不是抄襲,而是被所謂的好友坑了。
可是她現在手上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不能承認或是澄清,不敢外傳留下絲毫把柄。打官司的事情也還沒有着落,只能靜觀其變,等待機會。
盛名,華筵,還有那條布滿荊棘的花路。
韋江瀾不是故事裏的人,沒有金手指,也無法預知未來。
這路,她已經不想走了。
窗外,是朦胧缥缈的萬家燈火。
她忽然想,把那本書給秋佐是不是做錯了。
姑娘喜歡瀾江不是假的,拿到夢寐以求的簽名,眼睛都快放光了,要是腦子一熱,指不定真能喜歡她到地老天荒。
但現在的瀾江是個懦夫,喜歡她,要面對外面鋪天蓋地的輿論,要接受或許無法翻身的現實。
不值得。
話說回來,韋江瀾寫的是百合文,素有直女掰彎器的稱號,秋佐說看了她的文七年,還是有概率喜歡同性的……
算了,亂想什麽呢。
韋江瀾搖搖頭,煙已經快燃盡了,指尖挨着火星,周圍發燙,險些灼到手。
“別老抽煙。”以前高新月總是這麽勸她,“真該找個人管着你了。”
韋江瀾沒想過找誰管自己,但她試過戒煙,認真地選購幾盒糖,最後糖吃完了,人胖了,煙一根也沒少抽。
也是她傻,兩耳不聞窗外事,高新月已經把她的創意用完了,她還一無所知,直到人家把自己告上法庭,韋江瀾這才恍然大悟。
為什麽高新月不肯在網絡上和自己探讨寫作,一直試探自己有沒有和別人提及過新文。自己還以為她吃醋,不留戒備地說實話,“當然沒有,我只有你這一個好朋友”。
原來都是怕留下把柄。
太過信任別人,太急忙交付自己,都是過錯。
靜靜抽完煙,韋江瀾強迫自己洗漱睡覺,從洗手間到卧室的路上又看到趴在玄關處睡沉的死貓,發出很輕的鼾聲。
她無奈地笑,彎下腰,把它抱到自己床邊,放進給它特意置備的小窩裏。
“喵嗚~”
死貓搖搖尾巴,懶懶地叫了聲。
無論韋江瀾去哪,回家時它總是在玄關處等她,因為那是她離開的地方,也是她會回來的地方。
可真見到主人了卻又不肯撒嬌求抱抱,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傲嬌鬼。
死貓吃得又胖了,摸上去毛絨絨,軟乎乎的。
還記得剛把它撿回來的時候,臭烘烘的在路邊,虛吊着一口氣下一秒就快嗝屁了,韋江瀾摸着它的軟肚子,忽然發現自己對這種觸覺會上瘾。
于是撿回家拾掇一番,香噴噴的,撸貓簡直惬意。
韋江瀾平躺着,忽然想起剛才秋佐撞進她懷裏的觸感,差不多是相同的。
姑娘或許屬貓的吧?
還是睡覺吧。
韋江瀾反手換了床頭燈。
*
這晚,秋佐開心得失眠了。
她寶貝地抱着那本書,從沙發笑着滾到床上,毫無睡意,也不管自己明天要早起上班,夏涼被被她卷成一團在床尾。
最後她氣喘籲籲地想,是不是該叫瓶香槟來慶祝。
秋佐打開微博,找到瀾江的私信。
之前發的消息還躺在對話框,仍然全部都是未讀。
她一本正經地拍了張花路實體書封面過去,肘關節撐着軟枕頭,趴着打字。
嘴臉上揚,搖頭晃腦,高興得尾巴都翹起來了。
是佐不是左:看!今天好開心!開心瘋了!
是佐不是左:我鄰居好可愛啊,她只是看着比較冷,還送我你的書,我是不是應該送她點什麽呢?
是佐不是左:今天也是愛瀾江太太的一天哦!
作者有話要說:
韋太太(傲嬌臉):你拱我的時候,和那只死貓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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