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讨厭，雨天。”

蕭蕭趴在窗臺邊往外看，驀地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外面春雨連綿，雨勢不大，林柚修的屋頂還能撐住，彙聚的雨水在檐下連成一道細細雨幕。

早上出去浪被淋了個正着的招財濕漉漉地躲在檐廊下，沒精打采地甩着尾巴；小紅今天連花都不開了，裹着花苞，完全一副自閉的模樣。

林柚洗完臉，把毛巾挂回去：“上次下雨的時候，你不是這麽說的？”

她記得前兩天下雨，蕭蕭還要拉着她出去散步來着。

細碎的發梢掃在肩窩上癢癢的，林柚對着鏡子看了會，确定自己的頭發有點長長了。之前被招財燒到後削短的部分也不怎麽看得出來了。

嗯，指甲好像也長了。

林柚在昨天做好的風筝旁邊找到了剪刀。

蕭蕭悶悶地說：“現在到，天晴之前，決定讨厭。”

這麽喜歡放風筝啊。

“天晴的時間多得是，下次再去就好啦。”林柚坐到鏡子前面，拿着剪刀比劃了一下，“蕭蕭，來幫我一下？”

她聽到蕭蕭輕巧的腳步聲，走到她身後，涼涼的手指插進發間，順着劃到脖頸。

“剪短？”

林柚不太自在地動了一下：“嗯。別亂動，有點癢啦。”

“唔。”蕭蕭問她，“柚子，喜歡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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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的深思表情映在鏡子裏，像是在考慮要不要自己也剪個短發。雖然蕭蕭臉盤小巧，五官也很精致，短發肯定好看，但想到她柔順的雪色長發，林柚不免覺得可惜。

她趕緊打消蕭蕭的想法：“算不上喜歡，只是為了方便。”

這算不上假話。林柚以前是留着長發的，不過末世之後條件越來越差，才把頭發剪了，到現在已經變成習慣了。

蕭蕭俯身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那，現在可以，養長？”

“……”

林柚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實話實說，從外表上看，她對比以前的模樣幾乎沒有什麽變化，自愈的異能似乎讓她身上的時間流速都變慢了。但讓林柚回想自己長發的樣子，就像在回憶上輩子的事。

她遲疑了一下，蕭蕭已經拿走她手上的剪刀，幫忙做了決定：“嗯，不好看，再剪短。”

“……倒也是。”

蕭蕭說的很輕巧，本來也只是件簡單的事，林柚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的猶豫是從何而來。不過在蕭蕭決定後，也随她去了。

剪不了頭發，就剪指甲吧。

林柚翻出指甲剪，蕭蕭把凳子搬到她對面：“我來。”

看來她是真的很沒事幹……

林柚無奈地把手交給她。

蕭蕭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對準，按下指甲剪，比本人處理的還要細致多了。剪完後還要仔仔細細地磨平，低頭把細屑吹掉。

微涼的吐息拂過指尖，林柚蜷了蜷手指，立刻被蕭蕭批評：“不要亂動。”

好吧。

林柚百般無聊，開始觀察兩個人的手。蕭蕭的手纖細修長，屈起手指的時候骨節分明，即便皮膚顏色不符合人類審美，也不能否認是優美的手型，放在以前大概可以去當手模。

而她自己的手，看起來軟綿綿的……就是和人一樣，不夠修長。

“……說得對。”

蕭蕭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林柚還以為自己把心裏想的說出聲了，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什麽說得對？”

“還有很多，晴天。”

蕭蕭垂着眼，在剪最後一只。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線，林柚看見她的眼睫扇動了兩下，唇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而且，在一起，不管做什麽，都很高興。”

這句話裏，帶着像光束中漂浮的飛塵一般細微，又确實存在的喜悅之情。

林柚遲鈍地眨了下眼：“……”

“蕭蕭，”她鄭重地說，“這好像是你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吧……”

蕭蕭正舉起她的手來做最後的檢查，聽到她的話，臉上的滿意變成了無語，似乎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林柚忍不住彎起唇角，要抽回手的時候，被蕭蕭拉住。

“下次，來染指甲。”

林柚問：“用什麽染？”

蕭蕭松開她的手，從捧起書桌腳下的花盆，裏面長着一株亭亭直立的綠色植物，莖有小指這麽粗，葉片微翹。林柚認不出是什麽，只記得是蕭蕭昨天挖回來的。

家裏似乎在無聲無息地被植物占領，院子裏種着一部分，檐廊下擺着一部分，窗臺上還錯落排列着幾盆小小的多肉，書桌上，吊蘭垂下柔韌的枝條。

原本蕭蕭往家裏帶東西林柚還會問一問，随着種類的增多，林柚已經懶得問了。

蕭蕭說：“鳳仙。”

她拿着花盆，從葉片的縫隙中用彎彎的眼睛看過來：“夏天開花，給柚子，染指甲。”

林柚稍微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好，等到夏天的時候。”

家裏的兩把傘都被她們拆掉做風筝了，下雨天不能出門，林柚和蕭蕭坐到外面亮一點的地方看書。兩個人看的是同一本，當然不是書架上的專業書籍，那些蕭蕭已經讀完了，所以和她擠在一起看小說。

嗯，小說名《邪帝遮天》。

林柚看的還是挺高興的。雖然書名看起來不怎麽樣，內容寫的倒很有趣，而且有種讓人不知不覺想往後翻的魔力，除了……

她在看到男主角的公主正宮和他外面帶回來的花魁側室姐妹情深，還勸男主角早點把和他有暧昧的某教聖女接回家來的時候，痛苦地嘆了口氣。

“我們可以把這段跳過嗎？”

林柚把臉埋到蕭蕭肩上，蕭蕭慢慢翻着書頁，不動如山：“等我，看完。”

“明明你也不覺得這種劇情有什麽好看的？”

蕭蕭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辭：“……文字，需要珍惜。”

這句話由她說來格外可信。林柚知道蕭蕭有個小盒子，專門用來放包裝袋上剪下來的說明部分、衣服上的吊牌、商品上撕下來的标簽……這種沒什麽用，但是帶文字的小紙片。

林柚覺得她這種奇怪的收集癖也怪可愛的。

然而在兩人一起看書的時候，這個特質就變得很折磨人。

作者花了好幾頁的篇幅寫男主角和他的後宮，林柚囫囵吞棗地跳着行看，邊看邊吐槽：“我要是公主，不管男主有多厲害，肯定立馬踹了他。”

蕭蕭認認真真地看完一頁：“柚子喜歡，什麽樣的？”

“我喜歡？”林柚被問的怔了一下，找到了一點以前和閨蜜日常閑聊的感覺，不過和從前一樣，每次談論到這種問題，她都說不出什麽特別的偏好，只能寬泛地說，“專一……吧？”

“性格？”

“嗯……”

林柚艱難地思考了一會，她倚在蕭蕭身上，幾縷雪色的發絲垂落在手邊，她無意識地卷了卷柔軟的發尾，在腦中列出了幾個參考人物：“沉穩、冷靜？給人安定感……啊，像我姐姐那樣的人。”

“……唔。”

不過就算明确條件，現在又哪來的人和她談戀愛啊。

林柚想到這點，頓時覺得沒什麽所謂，轉而問蕭蕭：“蕭蕭呢？喜歡什麽樣的人？”

蕭蕭剛好看完這一整章，稍稍坐正拉開了一點距離，用書擋住下半張臉看向她。她冰藍色的眼睛，好似落進雨絲、輕輕泛起漣漪的湖面。

“喜歡，柚子。”她慢慢地說。

林柚連着眨了兩下眼，她剛剛仿佛有種墜入夢裏，被冰藍色的水面淹沒的錯覺。

“啊……我也是，我超喜歡蕭蕭的。”林柚停了一下，直白地回應。

但是，或許因為蕭蕭的态度太認真，這種以前随便就能說出來話，讓她微妙地覺得有點害羞，下意識逃避了和蕭蕭對視。

她聽到蕭蕭合上書的聲音。

“嗯，我也喜歡。”蕭蕭重複了一遍，這次的語氣比較輕快，“郊游，吃什麽？”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林柚也不得不思考起來。她郊游的經驗只有小學和同學出去春游，吃過午飯去，放學前回來。至于出去野餐應該吃什麽，只能參考她看過的影視作品。

飯團？前提是要有飯啊。說起來這個季節本來是吃青團的好時候，可是也沒有糯米粉……就連炸玉蘭花這種應景又簡單的菜，也因為缺材料做不成。

林柚對家裏的食材儲備稍感絕望。

還是到地方野炊算了。

她從苦思冥想到放棄，只用了幾分鐘。蕭蕭搖了搖她的手臂：“看。”

林柚疑惑地轉過頭，在她考慮食物的短短時間裏，雨好像已經停了，只有屋檐邊還斷斷續續地滴落水珠。

她順着蕭蕭指的方向看去，雨後分外澄澈的天空上，挂着一道淡淡的虹光。

“是彩虹啊！”

林柚發出驚嘆。盡管知道只是種普通的光學現象，但她有好幾年沒見過了，何況雨後清新的空氣裏，天際的彩虹确實有種夢幻的美。

面對難得的美景，她拿出口袋裏的口琴，蕭蕭立刻警覺地看過來：“要吹？”

“……有那麽難聽嗎？”林柚被她如臨大敵的模樣噎了一下。

蕭蕭果斷地搖頭，然後抱着書，一本正經地站起來：“我去，洗衣服。”

“……”

不覺得難聽，你倒是別跑啊。

作者有話要說：

蕭蕭珍惜閱讀的機會源于小時候太窮，這個習慣在她變成喪屍後變本加厲，甚至進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