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這不太對勁。

林柚把手上的詩集呈傘狀打開，立在地面鋪着的防水布上。

旁邊的蕭蕭動作比她熟練多了，書籍一本本地被排列好，在溫柔的陽光下舒展書頁。

她的側臉對着林柚，目光拂過整齊的書列，雪白的眼睫輕輕眨動，從清麗柔和的眉眼到微微揚起的唇角，都透着愉快的放松感。

真的……不太對勁。

林柚支着臉，視線落在那個輕松的笑容上，手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蕭蕭放幾本書就要回頭看一眼，很快發覺林柚的走神。那雙湖藍色的眼睛盛着清透的光，雖然看着這邊，将她的身影映進去，卻只淺淺地浮在表面。

“……”

她握着手裏的書，也停下動作。

林柚沒有反應。

蕭蕭歪了歪頭，輕手輕腳地湊近了一點，用額頭輕輕撞了一下林柚的額頭。

她看見近在咫尺的湖藍眼眸泛起驚訝，立刻撤回去，用書本擋住臉，露出微微彎起的眼睛。

稍縱即逝的片刻接觸，像是輕柔的蝶翼從眼前掠過。

林柚驀然回過神，摸了摸額頭，被輕碰過的地方似乎還留着對方微涼的體溫。

她看向躲在書本後的蕭蕭，遲鈍地發出聲音，“……怎麽了？”

蕭蕭頓了一下，眼裏的笑意緩緩褪去，換成了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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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書，稍稍前傾身體，重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自下往上觀察林柚的神情，眼底逐漸染上些許擔憂：“……柚子，沒精神？”

因為靠的很近，蕭蕭柔順的發絲落下，覆在林柚的手背上，輕盈潔白，帶着涼涼的觸感，像是初春的新雪。

林柚的目光從那截發尾轉移到蕭蕭的臉上。

淡藍的肌膚光滑細膩，額上的棱形晶體如同鑽石般熠熠生輝，為秀美的輪廓添上璀璨輝光，但更耀眼的是她冰藍色的眼瞳中映出的日光。

絢麗得讓人移不開眼。

林柚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人總是欣賞美好的事物，和往常一樣，她被蕭蕭姣好的外表吸引，而蕭蕭似乎對自己的绮麗的外表毫無自覺，專注地凝視着她。

“大概是昨天沒睡好吧。”

林柚這麽回答，蕭蕭沒有懷疑，只是試圖讓她去休息一會，被拒絕後抿了抿唇，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林柚在她轉開臉後，松了口氣。

沒錯……和往常一樣。

把書在空地上排排晾起後，她們坐在外面隆起的樹根上看書。

現在能選擇的書多到眼花缭亂，當然不用兩個人擠在一起看同一本了，但蕭蕭還是親密地依靠着她坐，兩人肩膀挨着肩膀，林柚能感受到她輕緩的呼吸。

她已經習慣了蕭蕭的親近。

雖然嘴上不說，但林柚其實很喜歡像這樣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就算什麽都不做，也有種和嘗到蛋糕上的奶油時一樣輕盈又柔軟的愉快感。

并不是從今天開始，而是和往常一樣……和往常一樣，林柚卻不能靜下心來。

蕭蕭在她身側安靜地翻着書。她看的是随手抽出來的《王爾德童話》，裏面的故事林柚這樣離開學校後就不怎麽看書的都記得幾篇，蕭蕭大概也看過，依然讀的很認真。

而林柚捧着書頻頻走神。好不容易翻過一頁，卻對看過的內容毫無記憶，于是又翻回去再看一遍……依舊是老樣子。

幾次之後，林柚在心裏嘆了口氣，放棄了。

蕭蕭看書的時候專心致志，幾乎是沉浸到書裏去。林柚集中不了注意力，但也沒有去打擾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靠着更舒服，自己發起呆來。

風拂過頭頂上的樹蔭，樹葉沙沙地晃動着，斑駁的陽光也跟着輕輕搖晃。

巨樹裸露在土地外的根系盤根錯節，覆蓋着大片青苔。林柚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游移着，在樹根分叉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叢矮矮胖胖的白蘑菇，潔白的身軀，圓潤可愛的傘蓋，看起來就很鮮美。

中午做個菌菇湯，或者直接烤着吃……蕭蕭應該會很高興吧。

白蘑菇的附近，一青一白的兩只細頸鳥依偎着卧在樹根上。

它們似乎和蕭蕭很熟，見她晾完書就飛落下來，圍着她玩了一會，林柚也跟着摸了摸光滑的羽翅和肚腹上細細軟軟的絨毛，之後就待在左近休息，沒有再飛走。

此刻，它們軀體相依，微微彎曲了細長的脖頸，頭對着頭抵在一起。

就算林柚沒研究過鳥類肢體語言，也能看明白其中的依戀。

配偶……

林柚看向身側，蕭蕭斜倚着上半身，側臉壓在她肩膀上，雪白的發絲和她肩頭的黑色發梢交纏在一起，斑駁日光在風中微微晃動着，落在她們身上。

她又在心裏嘆了口氣。

林柚早就過了對感情懵懂無知的少女時期。之前從沒有往這個方向考慮過，一旦意識到不同，即便她沒有戀愛經歷，也不至于分不清自己的心情。

然而在意識到這份感情的同時，她也品嘗到了苦澀的感覺。

蕭蕭的喜惡是純粹而直白的。

林柚看過她的日記。她的記憶從兩年前在實驗室醒來後開始，雖然保留了從前的常識和知識，但從那時起，她才算是第一次接觸這個世界。

蕭蕭喜歡她，所以依戀她。

她在日記中寫“想留在她身邊”、“喜歡她身上的氣息”、“最喜歡的是和她待在一起”。

林柚不知道這種好感是從何而來，但總歸不是對戀人的喜愛，她親近林柚，就像是親近自己的家人……而林柚不能單純地把她當做家人看待。

所以，才不能這樣放任下去。

林柚垂下眼，書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印刷字擠在一起，讓人心煩意亂。她啪得合上書本，蕭蕭似乎被她的動作驚動，坐直了身體，茫然地看過來。

怎麽了？

她的眼神充分地表達出疑問。

林柚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書本擋住下半張臉，這個動作還是她從蕭蕭那裏學來的：“內容看得人有點生氣。”

蕭蕭看了一眼她的書名：《逃妻有點甜》，沉思片刻，理解地點點頭。

林柚不打算繼續看下去了，她站起來：“我去找找午飯的食材吧。”說話的時候，已經毫不留情地拔掉了邊上的白胖蘑菇。

互相依偎的兩只細頸鳥歪着頭好奇地看她。

蕭蕭也側頭看她，對她突然中斷閱讀時間感到疑惑：“現在？”她似乎只是出于不解而反問，并沒有反對的意思，合上書就要跟着站起來。

林柚把她按回去：“就是在這裏走兩圈，你看你的。”

蕭蕭沒有多想，乖乖坐了回去。

林柚也的确沒有走遠，只是在周邊撿撿蘑菇。蕭蕭坐在樹根上看書，只是沒了往常的全神貫注，很不放心似的，看一會就要擡起頭，找找林柚的人影。

林柚好幾次轉過頭，兩人恰好對上視線，蕭蕭就眼睛亮亮地笑起來。

唉。

林柚也忍不住微笑，一邊笑一邊在心裏嘆氣。

晾書的進度比她們想的要快得多，上午一批，下午一批，只剩一小部分書籍還沒曬過太陽。今天結束後天色還早，林柚提前做了晚飯，吃過飯後，她拉住打算散步消食的蕭蕭。

林柚清了清嗓子：“其實……我有點不放心家裏，想先回去看看。”

蕭蕭不解地看向她：“明天，就回去了？”

她沒聽明白林柚的意思，或者說下意識覺得她們應該一起行動。林柚解釋的話頓時很難說出口，在蕭蕭疑惑的目光裏，她稍稍移開視線：“我的意思是，我先回去看看……”

蕭蕭沒說話。

林柚咬咬牙移回目光，和蕭蕭對視。

蕭蕭仿佛還在因為她的話愣神，看向她的眼底是茫然失措，這種走失小動物般的委屈眼神，立刻将林柚擊敗了。

她在心裏反複堅定自己的立場：不能心軟。

兩個人面對面僵持着。

林柚不說話，蕭蕭等了片刻，失望地垂下眼，再擡起時就拂去了那點無措。蕭蕭抿着唇，沒有阻攔林柚，冰藍色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她，像是在判斷她的決心。

“現在，回去？”

“……嗯。”

蕭蕭默默點頭，招來了那兩只細頸鳥：“讓它們，送你。”

細頸鳥聽話地跟在她後面，林柚收拾了東西，往外走出一段，回過頭看，纖瘦的白色身影孑然立在高處，望向這邊。

林柚心裏一酸，差點忍不住往回走。

但她還是忍住了。

離開巨樹籠罩的範圍，青色的細頸鳥立刻飛向高處，在空中盤旋警戒，白色的那只則圍繞在林柚身旁，它每次揮動翅膀，就有細碎的冰晶落下來。

林柚看見它純白的羽翼，就想起蕭蕭雪色的長發。

蕭蕭現在怎麽樣了呢？在做什麽呢？

才剛剛分開，林柚就強烈地動搖起來。

她回想離開時蕭蕭受傷的眼神，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

如果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仍舊以為自己是把蕭蕭當做同伴、家人，她會覺得這種過度依賴有問題，刻意分開行動嗎？

正逢夕陽西下，林柚看向天邊的落霞，她記得她剛來這個小鎮時，也是這樣的時候。同樣的景色，同樣是一個人走在路上，心境卻已經大不相同。

林柚微微苦笑，表情做到一半，卻凍住了。

她走在鎮子裏的瀝青路上，雖說建築破敗，但路大多還是通暢的，只是現在已經沒人用了。而在這段本該沒人用的路上，林柚發覺了不協調的地方。

四條長長的痕跡，從路邊出現，拖向道路的另一頭，像是有什麽從這裏經過，留下了從野地裏沾上的泥土。

林柚蹲下來仔細辨別。

她沒有認錯，這是四道車轍。

作者有話要說：

柚子的心情類似于：她還小，這是犯罪（？）。

蕭蕭：……？

斷更一時爽，一直斷更一直爽……

但在基友的勸說下，我深刻地認識到了錯誤，決定好好做人，恢複更新，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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