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蕭蕭堅決地：“要聽。”

“好吧……”林柚沉吟，“那從哪裏開始說呢？”

“出生開始？”

“……那不就通宵都說不完了嗎？”

林柚無奈地吐出一口氣，随後笑了，之前憶起舊事而升起的悵然，在這樣的對話中不知不覺被撫平。

她對着蕭蕭像是在央求的眼神，沒辦法地投降：“好吧好吧，就說一點。”

“嗯。”

林柚回想……剛出生的事她自己怎麽可能記得，只能在遙遠的記憶裏翻出自家親媽說過的事。

這麽說來的話……

林柚印象最深的是：“我媽經常說來着，我在她肚子裏非常能吃，剛出生那會有八斤多重，她特別開心，覺得壯實的我擺脫了我們家的矮個基因，誰知道……”

她的身高在十五歲以後就不長了！

林柚就算到現在，想起這回事還是覺得郁悶。

蕭蕭安慰她：“小只的柚子，很可愛。”

可愛嗎……雖然是從前聽慣了的話，但由蕭蕭說出來好像就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但是，身高問題是很嚴肅的。林柚苦惱地說：“我覺得蕭蕭這樣的更好哦……”

蕭蕭得出結論：“那，柚子喜歡我，我來喜歡柚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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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柚一時間竟然被她說服了。

蕭蕭繼續問：“之後呢？柚子小時候，是怎麽樣的？”

“我小時候啊……大概很調皮吧。”林柚自己是記不得了，“我家裏是開便利店的，那時候有那種集卡的小零食，聽說我有一次為了集齊卡片，把一排櫃子吃空了。”

蕭蕭笑了一聲。

“很不可思議吧……我聽我媽說的時候，都覺得她是在騙我。”

“嗯，好想看看，柚子小時候。”蕭蕭笑着說，“要吃貉的水果嗎？”

“……這個就饒了我吧。”

林柚拒絕再和她讨論小時候的事了，總覺得是在揭發自己的黑歷史。她說：“其實沒什麽能拿出來說的事啦，我就是很普通地長大了嘛。”

普通地出生，普通地長大，直到……

交疊在一起的手被握了一下，林柚回過神，回握過去。

“……後來麽，你知道的，突然就爆發了喪屍潮。我平常特別懶，都不怎麽運動，遇到喪屍跑都跑不過。回想起來，能活到現在還挺幸運的……每次都是。”

雖然這種幸運，有時候也會帶來痛苦。

“……”

蕭蕭拉過她的手，兩個人的體溫融在一起。她輕聲說：“是我的幸運。”

……是嗎。

林柚的眼眶微微發熱，在黑暗裏露出柔軟的笑容。

有這句話，訴說之後的事好像也變得簡單了：“那種時候，誰也不會想要個拖後腿的隊友。是師姐他們收留了我，教了我很多東西。”

“不過那會我還不知道我免疫喪屍病毒……被喪屍抓傷後，就和他們分開了。”

“中間自己獨行了一段時間……”林柚把這裏的波折含糊帶過，“後來被人在狩獵的時候撿到，才知道臨山基地是我表姐建立的。”

她回憶到這段的時候，流露出一點懷念的神色。

蕭蕭的目光微微閃動。

“那之後，我就一直待在基地裏。參與實驗後對我的保護很嚴格，基本都是在後勤幫忙。後面實驗達到瓶頸，為了提升我的異能，才讓我跟着狩獵隊出去戰鬥。”

林柚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語氣微微低落下來：“……直到兩年前，獸潮摧毀了大部分的基地。”

鋪天蓋地的獸潮如席卷的飓風，将北部建立的基地全都絞碎。那只操控着變異生物，立于屍山血海之上的喪屍王……林柚到現在還記得他的模樣。

充斥着血色的絕望之日，林柚和實驗小組由姐姐破開空間送到戰場邊沿。

最後一次的會面，她手裏握着那群孩子讓姐姐轉交的口琴，說不出道別的話。

‘聽好了柚子，你自己和你手裏的資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你無論如何要活着——作為基地長，我應該這麽說吧。’

‘但是，僅僅以我個人的立場而言……我希望你不要太勉強自己。’

‘在這樣的世界裏，想得太多、繃得太緊是不行的，但什麽都不想也不行，人總要有支撐自己的東西才能夠活下去。’

‘我是因為想要保護你們，我的家人……才一直走到今天。所以我只希望，你能毫無負擔地活下去，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去吧。’

“她就是很會講道理的人。”林柚苦笑了一下，“……不過，也被她料中了。我什麽都沒能做到，只有那一份資料被保留下來了而已。”

“獸潮結束後我一直和同伴在各個殘留的基地輾轉，能繼續實驗的基地根本沒有。其實我早就放棄了，但杜大哥一直不死心。”

“最後打算到蒲江基地碰碰運氣，結果呢……”林柚看着蕭蕭，眼裏是一彎笑意，“我被留了下來，遇到了你。”

蕭蕭蹭過來，抱了抱她：“遇到柚子，我很高興哦。”

“我也是……現在每天都很高興。”林柚摸摸她的頭發，“好啦，故事會結束了。該睡覺了吧？”

“……嗯。”蕭蕭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麽一點不舍，但她還是說，“晚安。”

“晚安。”

林柚打了個哈欠，實在困了，閉上眼就慢慢沉入深眠。

“……”

身側的人呼吸慢慢變得綿長。蕭蕭睜着眼睛，她的夜視能力很好，能清晰地看見黑暗中林柚的臉。

她們的手依然交握着。

“喜歡……”

喜歡到好想緊緊握住，讓指節都糾纏在一起……蕭蕭注視着林柚安穩的睡臉，輕柔而珍惜地攏起手指，慢慢閉上眼。

……

第二天早飯過後，陸嘉瑤就向林柚告別。

林柚稍微送了她一段路，多少還是有一點離別愁緒：“師姐，路上小心。”

陸嘉瑤沒接這茬，倒是瞥了蕭蕭一眼，對林柚說：“我有話和你說。”

林柚微微一怔。

蕭蕭看出來陸嘉瑤是想單獨和林柚談話，松開了林柚的手：“沒事的。我在那邊等你。”

林柚用眼神傳達歉意，等蕭蕭離開後，才看向陸嘉瑤：“師姐，你要和我說什麽？”

陸嘉瑤垂着眼，擡手撫過刀柄。

“那個時候……我們和你分開後，沒過多久隊伍就散開了。有些人我知道死了，有些人不知道在哪。”

“……”

林柚對這個結果并不感到意外，已經習慣了，她不明白陸嘉瑤為什麽會特意提起這個。

陸嘉瑤說：“我的家人、朋友、同伴全都死于喪屍和變異生物手中……曾經我以為你也是其中之一。”

“每次想起這一點，我就無法不去憎恨。”

她擡起眼來，表情冷淡，但青金色的眼瞳裏确實有什麽在燃燒。

“我原本以為，你應該是一樣的。”

“……”林柚沉默。

憎恨嗎？曾經有過。臨山基地被覆滅的那一刻尤甚，那一段時間裏，每天撫過口琴上的刻字，都像是刻在骨血裏。

如果是那時的她，絕不可能和蕭蕭接觸吧。

不，大概根本不會遇見。沒有姐姐對她說過那番話，她或許早就終結在仇恨的末路中。

對上陸嘉瑤刀尖般銳利的視線，林柚側過身，擋住了蕭蕭所在的方向：“這和她沒關系。”

林柚戒備地抿緊唇，語氣中透出淡淡的警告，那雙湖藍色的眼睛冷下來後如同冰封的湖面。

“你知道她到底是誰嗎？”

陸嘉瑤和她對視，直直地看進林柚眼裏：“林柚，你知道石灣基地吧。它的前身就是SW大學，這個基地最特別的地方就在于，他們的核心不是基地長，而是某位SW大學出身的教授。”

林柚愣住：“……什麽意思？”

“SW大學最年輕的教授，她後來是南部唯一參與了啓明星計劃的實驗人員，姓易——易教授，易蕭蕭。”

陸嘉瑤說：“這一點，你不知道吧。”

“……”林柚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那又怎麽樣？”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陸嘉瑤停頓了一會，握着刀的手松開了：“對了，還有一件事……那個臨山基地出來的家夥，杜岩，他死了。”

林柚腦子裏一片混亂：“……什麽？”

“我們分開的時候，他老婆和女兒倒還活着。那個女人是風系，應該不會那麽容易死吧。”

“就這樣，我走了。”陸嘉瑤最後看了她一眼，“……決定留在她身邊之前，去确認一下她的身份如何呢。”

“……”

陸嘉瑤幹脆地走了。

林柚回過頭。蕭蕭站在回家的方向，看着她微微彎起眼睛，晴朗的天空倒映在她冰藍色的眼瞳裏。

“回去？”

“……蕭蕭。”

林柚走到她身邊，忽然上前抱住了她。

她很少主動做這樣的動作。蕭蕭意外地眨了下眼，馬上抱回去：“柚子？”

林柚深吸一口氣，微涼的體溫切實地隔着衣物傳遞過來，親密的擁抱平複了雜亂的心情：“沒什麽……蕭蕭，可以陪我去S市看看嗎？”

是陸嘉瑤說了什麽嗎？

蕭蕭看不到林柚的神情，她想了想：“如果柚子想去。”

“我……想去。”林柚收緊了手臂，“我想去看看以前的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