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蕭蕭望住她，微微垂落目光，輕聲說：“沙子，沾到身上了。”

“诶、啊……”

林柚僵硬地應了一聲，發熱的臉頰感到指尖描繪的軌跡，在跟着蕭蕭的視線往下。

參差的體溫讓觸感更加鮮明，柔軟的肌膚間隔着細細的沙礫，動作比起擦拭更像摩挲。

潮濕的海風變大了，衣擺和散落的發絲被卷起。

像是為了躲避迎面刮來的風，蕭蕭微微閉了下眼，離的很近，林柚能看清她雪白的眼睫在輕輕顫動。

紅日西沉，暮色四合。

分明是熱氣消散的時間，但林柚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正午的陽光下，裸露在外的肌膚一陣陣發燙，連風也是熱的。

蕭蕭重新睜開眼。她的眼睛如湧動的海色般，在落霞下顯得比平時深邃，清透的眸色被鍍上一層瑰麗的色彩。

……心跳得太快了。

修剪平整的指甲輕微地劃過脖頸，林柚的喉嚨微微一動，從這個動作中感到了不同尋常的危機感，下意識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蕭蕭歪歪頭，疑惑地看着她。

……林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

明明知道蕭蕭是不會傷害她的，可剛剛像是被盯上一樣的錯覺是……

林柚清了清嗓子，盡量鎮定地說：“……沒事啦，在海邊玩沾上沙子很正常嘛，你看，你臉上也有哦。”

雖然好像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林柚心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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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哪裏？”蕭蕭偏過臉，看過來的眼神似乎在示意她禮尚往來。

“……這裏。”

不知怎麽，林柚為了這個動作心砰砰直跳。她胡亂擦了兩下，手上不自覺放得很輕：“別在意啦，之後洗個澡就好……啊，那邊那個貝殼。”

她假裝很自然地放開蕭蕭，繼續去撿貝殼了。

“……”

蕭蕭看着她的身影，用指腹碰了碰自己被輕柔撫過的臉。

林柚熱情地投入到撿貝殼的事業中，最後撿了一大堆，足夠做十個風鈴了，才放過被她洗劫的沙灘，和蕭蕭堆了會兒沙子。

她試圖在蕭蕭的指導下堆出一個簡化版的小紅，但由于招財的頻頻搗亂，總是在雛形階段就不知不覺地前功盡棄。

林柚氣的用沙子把大貓埋了起來。

招財費了半天勁從沙子裏把自己掙出來，像抖洗澡水一樣抖了抖毛。

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袋子，裏面的飛魚游動着，金色鱗片反射出一線光芒。

沒有毛絨絨打擾的林柚終于堆出了簡陋的小紅本體。

她滿意地點點頭：“嗯，這樣就算小紅的精神參與了家庭活動。”

可惜現在沒辦法拍照，不然她除了海邊特産，還可以把合照帶回去給小紅看。

脫身的招財一爪子把花撓碎了。

“喵嗷嗷！”

“……”

算了，堆完一次成品的林柚懶得管它。

天幕漸漸暗下來，皎皎一輪明月從海面上升起。

蕭蕭帶着飛魚不知道幹嘛去了。林柚洗完澡，換了衣服坐在車廂上頭，和兩只鳥玩簡單的抽鬼牌。招財由于爪子撈不住牌，被開除玩家隊伍，只能給她當靠墊。

巨樹那裏的風燈被帶了過來，放在中間，在夜裏散發着柔和的光線。

“是我贏了！”

“嘎……”

林柚往小青身上貼上紙條。

因為物種差異，再怎麽努力也看不懂對方表情，這次的抽鬼牌完全不講究戰術，全靠運氣。林柚今天的運氣顯然不錯，玩了幾輪全是完勝。

她笑眯眯地洗牌，打算再來億把的時候，眼前落下了如煙似霧的一層紗。

“……诶？”

是飛魚的尾鳍。

空中游曳而過的飛魚，在銀白色月光的照耀下，金色的鱗片流轉着光華。

比起夕陽下的璀璨，多了一分清冷神秘，像是故事書裏躍出的幻想生物。

它身上綁着一副馬鞍似的載具，雪色長發的森林妖精騎在上面，眼眸彎彎地向林柚伸出手。

“柚子，要上來嗎？”

“……”

不要——是不可能的啊！

沒有誰能拒絕這種邀請吧？林柚坐在後方，緊緊抱着蕭蕭的腰，還沒從那不可思議的情景中回過神來，心情就像飛馳過海面時的弧度一樣高漲着。

“要到哪裏去啊——？”

她的聲音在飛行帶起的風中支離破碎，但蕭蕭似乎聽到了。

“嗯……沒有想。”

林柚說：“那難道要這麽一直飛到太平洋對面嗎？”

蕭蕭回答地很認真：“柚子，想去？”

“開玩笑的啦！不要去！”

掠過耳邊的風聲裏傳來了蕭蕭輕快的笑聲。

飛魚急轉而下，在林柚急速搏動的心跳裏點過海面，揚起優美的水花，然後躍過倒映的月影，在半空中慢慢停住。

灑滿月光的海潮緩緩湧動着。

銀月高高懸挂在天幕之上，在它的光芒下，滿天星光似乎也變得渺小了。

林柚徐徐平複着氣息。

她靠在蕭蕭背後，聽着自己的心跳和蕭蕭的心跳合奏，誰也沒有說話，廣闊的天地之間，好像只有最接近的彼此鮮明地存在着。

平靜的海面上，忽然浮起寬大的魚背，是只鯨魚，它噴出水柱，悠閑地卷起浪花，在靜谧的月色下，空靈悠遠的鳴叫久久回蕩。

“……氣味。”

蕭蕭忽然說話了，她稍稍轉過身，側臉靠近林柚。

“什麽？”林柚問。

“不應該在香皂裏，加入小紅的香味。”蕭蕭的發絲從肩頭滑落，掃在林柚的手臂上，她看起來有點懊惱，“你身上，染上那種味道了。”

“……”為什麽會在這裏提到這個啊，你是憑借氣味認人的小動物嗎？

林柚哭笑不得，又為她孩子氣式的占有欲稍覺欣喜：“你身上也全部都是哦？我們是一樣的味道啊。”

蕭蕭怔了一下，她眨了兩下眼，驀然笑起來：“是這樣……嗯，這樣就好。”

這樣……是哪樣呢？

直到回到車廂裏休息，玩了一天本應該很累的林柚還在想這個問題。

都說人生三大錯覺之一是你以為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如果這可以歸類為某種病，林柚覺得自己大概已經病入膏肓了吧。

輕輕嘆出一口氣，她閉上眼。

那之後，她們在海邊待了半個多月——主要是林柚想着好不容易來一趟，煮了半車的海鹽，這才準備回去。

蕭蕭開着車，經過原本的大學城區域，在SW大學門口停了下來。

“不去看嗎？”她問副駕駛座位上心不在焉的林柚。

“嗯？嗯……”

林柚回過神，猶豫了一下：“蕭蕭，之前不是問過我的事嗎……要不要也去我的學校看看？啊，我好像沒和你說過？我的學校就在隔壁街。”

……沒說過呢。

蕭蕭眼睛亮亮的：“要去。”

雖然這麽說，其實并沒什麽好看的。

林柚和蕭蕭走在校區內的主幹道上，周圍的設施荒廢得厲害。

她指着那棟看起來遭遇過嚴重的損害，現在已經搖搖欲墜的危樓，向蕭蕭介紹：“我們的食堂。雖然學校比不上隔壁，但食堂是頂級的！”

“嗯嗯——”應該是隔壁的蕭蕭如此附和道。

食堂邊上有一條林間小路，是通向女生宿舍的捷徑，招財跟在她們身邊，吓退了一只從林子裏鑽出來的變異蜘蛛。

“前面就是宿舍。不要看現在這麽破……以前也沒好到哪去。”

“柚子以前，住在這裏嗎？”

“嗯……等等，”林柚阻止她，“不要進去啦，肯定都是灰塵，而且看這個樣子，如果一踩樓梯就塌了怎麽辦。”

“……哦。”

蕭蕭遺憾地止步。

她們随便逛了一會，也沒太多東西好看。林柚這次就不準備繞路離開了，直接找面圍牆翻了過去，另一邊就是SW大學的後門。

蕭蕭跟着翻過來：“好近。”

林柚笑着說：“說不定我們以前就在街上遇見過哦。”

和蕭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的心情和那時卻截然不同。

林柚沒有漫無目的地閑晃，而是找準了目标往那個方向走。

“柚子，以前來過？”

“嗯，來過幾次。”林柚說，“因為很好奇嘛，國內的頂尖大學什麽的。”雖然那時候走在這裏，她心中充滿了學渣的自愧不如。

……這就不必和蕭蕭說了。

林柚“啊”一聲：“找到了……真虧這裏沒怎麽損壞啊。”

大概類似于榮譽牆之類的地方，貼滿了藍底照片，外面用玻璃隔開，因此過了這麽多年都還保存得很完善。

根本不用特地去找，在一群符合大衆對大學教授高齡印象的照片裏，有一張特別與衆不同。

即使是這樣類似身份證頭像的相片，也削減不了她精致的五官和獨特的氣質。

“是這種感覺啊……”

照片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輕女人留着到耳邊的利落短發，微微抿着唇，眼神冷淡，帶着不自覺的高傲，神情中有一絲細微的不耐。

生物科技學院，教授易蕭蕭。

第一眼的印象……不，不管看幾眼、怎麽看都是不好相處的類型。

和蕭蕭完全不同。

林柚直起身。

她很清楚，在這裏或者石灣基地的殘骸裏搜索一下，應該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吧。或許有些纏繞着她至今的疑團，也能夠輕松地解開了。

但是……

林柚轉向落後半步的蕭蕭。

蕭蕭正注視着這邊，微微抿起唇的動作和照片上的人很像，可那神情怎麽看也只有不安……和對她的行為默不作聲的縱容而已。

“回家吧。”

蕭蕭一怔：“……不繼續嗎？”

“沒有必要啊。”林柚笑了一下，“看過之後就更加确定了。并不是別的什麽人……我的蕭蕭，就只是我的蕭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