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君臣有別,這是驸馬的本分
天瑜今天心情很好,完全沒有意識到顧清晗的情緒變化,她像一只小喜鵲一樣,高高興興地解開頭發,對着鏡子梳理了幾下,爬上床的時候嘴裏還哼着歌兒。
天瑜坐進被窩,伸手把自己那床錦被擁過來,一擡頭卻發現顧清晗站在房間中間發愣,眉頭深鎖,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天瑜奇道:“哎,你在那幹嘛呢,大半夜的發什麽呆,快上來啊!”她說完一擡下巴,示意他上床之間把燈吹了。
天瑜這似笑非笑的模樣,瞬間激怒了顧清晗,他大步上前重重坐在床邊,帶着氣甩了外袍,又幹脆利落地把自己的中衣撕裂扯下來,露出勁瘦結實的胸膛,怒道:“公主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想鬧便早些鬧吧!時辰不早,鬧完了明日臣還需上朝,臣是要臉面的!”
天瑜吃驚地看着顧清晗撕光了上身的衣裳,她老臉一紅,本想質問他為什麽脫衣服,但是顧清晗這番話卻讓她一頭霧水:“我鬧?我鬧什麽?”
兩人距離很近,天瑜的目光無可避免地落在顧清晗結實的胸肌上,發現上面隐約有一些暗紅色的印子,有新有舊,甚至有些剛剛掉痂。
天瑜睜大了眼睛看這些傷痕,用手指點了點:“你這些傷是怎麽回事?”
顧清晗沒有說話,只從喉嚨裏發出了一絲譏諷的氣音。
天瑜剛想再說些什麽,額頭突然抽痛了一下,心跳也好似停了一拍,一瞬間許多記憶湧出來,她腦中閃過無數的圖像和聲音,從大婚那日起到現在的分分秒秒,她全都想起來了。
說“想”起來可能并不合适,因為人在想起某些事物的時候,大多數都是從某些記憶深刻的點開始的,然後慢慢記起事件的全貌。
但是現在,天瑜感覺自己的大腦更像是在解壓文件,所有細枝末節的事情,都從記憶的閘門裏奔湧而出,在極短的時間裏向她展示了一遍。
這信息量太大,而且沒給她任何消化的緩沖時間,就好像有種什麽超自然的力量直接掰開她的天靈蓋,然後一股腦兒把這些場景粗暴地揉成團怼了進來。
她看見顧清晗帶着漠然的神情将手中的合歡酒一飲而盡。
她看見自己紅着眼睛跪坐在顧清晗身上,身體瘋狂地躍動着,臉上卻涕淚橫流,凄厲地嚎哭。
她看見自己掐着顧清晗的脖子,聲嘶力竭地叫喊: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她到底哪裏比我好?你對不起我,都是你對不起我!
她看見自己長長的指甲劃在顧清晗光滑的胸肌和後背,恨不得把指甲嵌進他的血肉裏,刮出一道又一道帶血的傷痕,臉上挂着似哭似笑的詭異神情,一遍一遍在他耳邊重複着:我是君,你是臣,現在你是我的,你們全家都得聽我的,你娘也得聽我的,誰也不能再欺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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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顧清晗額頭沁出的冷汗,看見他蒼白的臉色,看見他抿着嘴唇,墨黑的瞳仁看着虛空,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她看見過去的自己,在一個又一個夜晚,重複着這些瘋狂的事。
天啊……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天瑜覺得眼前一黑,頭暈目眩失去了平衡,她僵硬地摔在了床上。
顧清晗厭惡地避開了天瑜倒向自己的身體。
天瑜在床沿上磕痛了額角,她茫然失措地擡起頭,正對上顧清晗冷然的雙眼。
沒錯,這厭惡的目光,冷冷地神情,和她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天瑜痛得扯着嘴角,艱難地掙紮着起身,顧清晗将身體向旁邊又挪了挪,似乎她是什麽肮髒不堪的東西,令他避之不及。
可床就這麽大的地方,當天瑜起身以後,兩人難以避免地直視對方的臉。
天瑜忽然想到,是了,剛才她腦子裏浮現的那些令人崩潰的事情,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那些無法言說的醜态顧清晗甚至比她看得更清楚。
天瑜覺得心髒一瞬間沉到了深淵最深處,胸中無數委屈像烏雲翻騰,在顧清晗冷冷的目光裏,她簡直無地自容,低喝了一聲:“你給我滾出去!”
顧清晗一怔,卻什麽也沒說,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衣裳拿在手裏,看了一眼後又扔下,起身将桌上的合歡酒拂落在地,“砰”地一聲砸個粉碎。
顧清晗決絕地摔門而出。
“驸馬,你這是做什麽?”有小丫鬟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
外面的寒風吹進來,讓天瑜打了個冷戰,她擡頭望向門外,看見顧清晗在雪地裏光着勁瘦的胸膛大步流星地走了,腳步沒有一絲猶疑。
值夜的丫鬟沖了進來:“殿下,出了何事?奴婢去叫秀竹姑姑。”
“不要去。”天瑜啞聲阻攔:“我沒有事,讓秀竹姑姑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把門關上我要睡覺。”
丫鬟看着天瑜的臉色,心中憂慮,一時未動。
天瑜怒了:“我說關門!連你也瞧不上我是嗎!連你也覺得我有神經病是嗎!”
夜深人靜的時分,她拔高的聲音傳出很遠,已經走到正院門口的顧清晗腳步一頓,大約是因為太冷,他的身子顫了一下。
丫鬟不敢違逆公主的話,吓得立刻吹了燈,輕輕關上門退下了。
黑暗中只剩下天瑜,她緩緩地轉動了一下眼睛,确認自己什麽也看不到,也沒什麽人能看見自己的樣子,現在這黑暗反而讓她覺得安全。
不是說好了對男主一見鐘情嗎?不是說好了情深似海嗎?不是說好了只害女主不害別人嗎?為什麽事情會是這樣?為什麽女配每天都在變态地折磨虐待男主?
天瑜一想到之前那些場景,她一陣惡心幹嘔,拼命地把床上的東西往下扔,覺得這床上的一切都很惡心。
為什麽會這樣,這女人不是惡毒,她這是變态啊。
這并不是顧清晗的錯,但這也不是我的錯啊。
我讨厭死這個女配了,怎麽有人能惡心成這樣!
天瑜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頭,壓着嗓子尖叫,想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甩出去,可是根本做不到。
她茫然失措,蜷縮着身子哭起來。
王夫人用過了早飯,剛到中堂裏坐下,管家的娘子桑婆子便進來了,她湊近了王夫人帶着笑小聲道:“奴婢去公主府打聽過了,聽說昨夜咱家爵爺是去書房睡的。”
“阿彌陀佛。”王夫人喜上眉梢。
桑婆子道:“奴婢就說咱家爵爺是個心裏有數的,夫人偏不信,生生擔憂到半夜。”
王夫人雙手合十,喃喃道:“晗兒确實是個懂事的孩子,可我想着他畢竟是男子,這方面肯定沒有女子細致,怎麽能不擔心呢。”
桑婆子拍了拍大腿道:“也怪我,我竟然也沒想起來這茬,不然我就早些提醒夫人了。現在想來,恐怕是公主身邊的秀竹姑姑提醒了爵爺吧。”
王夫人點點頭:“大約是她,那個姑姑瞧着是個精明的。”她想了想,仍是不放心道:“我思量着,那秀竹姑姑還是有些年輕了,怕是不好意思說開,你今日還是尋個機會跟爵爺說一聲為好。”
午飯後不久,顧清晗便回到了公主府,他跳下馬,将缰繩交給了迎上來的仆人拉去馬廄栓好,自己卻站在門前遲疑了片刻。
今日,顧清晗按照刑部張尚書的安排,将刑部複查完畢的一部分卷宗整理出來,呈給了哲昭皇帝裁定。
張尚書為人精明,這個活兒他一向交給顧清晗做,一來幹這件事可以早些下值,算是賣了個好給顧清晗。二來,顧清晗是皇帝的女婿,讓他面聖最合适,即便刑部的卷宗裏有些小錯誤,一般來說皇帝也不跟女婿較真兒。
真是兩全其美。
桑婆子正在國公府門房裏交待下人,讓他們見到爵爺回來便進去告訴一聲,沒成想往外一瞥正瞧見顧清晗回來,她連忙奔了出來:“爵爺。”
顧清晗看到是她,面容一緊:“桑媽媽,可是我母親喚我,我進去給公主請安後便去見她。”
“不是的,是老奴有幾句話想對爵爺說。”
桑婆子是顧清晗的奶媽,見到自己帶大的小少爺她禁不住臉上帶着笑:“爵爺今日為何下衙如此早?”
“因今日進宮,所以回來得早些。”
顧清晗将桑婆子待到了離大門遠些的地方,耐心問:“桑媽媽有何事?”
桑婆子先是請了安,左右看看無人,才拉住顧清晗小聲道:“ 爵爺,夫人讓我告訴您一聲,小月子雖然半個月就成了。若是為着公主以後好生養,那件事兒,還是一個月以後再做為好。”
那件事兒。
顧清晗一怔,旋即明白了過來,他将目光瞧向別處,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桑婆子又小聲道:“夫人說了,爵爺是個心思清淡之人,定然是曉得輕重的,不會做出沖動的事情。就怕公主年幼不懂事,夫人叫爵爺一定得有分寸,多向公主解釋一二。”
顧清晗臉色有些泛紅了,他攥起拳頭輕咳了一聲:“我知道了,請母親放心。”
桑婆子打量了幾眼顧清晗,語重心長地又補了一句:“爵爺,老奴是您的奶娘,自然是真心為着你好。你如今既然做了驸馬,偏房妾室都不成了,往後就只能靠着公主這一塊地收莊稼,您可得千萬珍護着她,子嗣為大啊。”
顧清晗無奈地點點頭,“多謝桑媽媽規勸,我心中自然有數。”
桑媽媽滿意地走了。
顧清晗遲疑了一下,還是進了公主府,無論如何總得進去,難道要在牆外站一輩子。
他硬着頭皮去了上房,即使昨夜發生了沖突,他仍然是要去給公主請安的。
君臣有別,無論她往日怎樣對他,這都是驸馬的本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好像口味有點重。
其實每發一篇新文的時候,都要寫一個作品立意。
我寫這個故事其實就是想說,有時候人會讨厭自己,覺得自己不夠優秀,有好多缺點,為什麽不能像那個誰,那個誰誰一樣厲害,然後開始埋怨自己,自暴自棄。
但是不可以這樣呀,一定要愛上自己,接納自己的不完美,然後努力變成更好的自己。
做誰的迷妹都不如做自己的迷妹,加油呀,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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