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風雨将至!
所謂前進,并不是毫無意義的送死,那無異于,止步不前。
“鄧帥,原蜀漢林王求見。”
“宣。”
“罪臣劉綜,拜見鄧帥。”
鄧艾的盔纓微微前傾,一道威嚴卻略顯慵懶的聲音響起。
“劉公子,切勿多禮,有什麽事,還請說吧。”
“是,罪臣給鄧帥帶來了份大禮。”
劉綜頭依舊低着,手一揮,下面的人便得到示意,自遠處拖來一人。
被拖來之人,全身上下被鐵鏈綁起,雙腳鐐铐,雙手縛于甲板上,只是……他的頭卻是被蒙住。
鄧艾見狀,微皺眉頭。
“劉公子既然要送本帥大禮,為何又要差人蒙住他的頭,而且,觀起皮膚白皙水嫩,此人,該是一名女子。”
“鄧帥英明,此女,乃是我五弟之妻趙氏,趙靈兒!”
鄧艾與其身旁将尉沉默,顯然在等待下文。
“啓禀鄧帥,罪臣,想您授權我,在這成都宮門廣場,舉行一場天下皆知的斬首大典,将那些冥頑不靈的漢室愚忠者盡數祭我大魏軍旗,然後……将此女作為漢室皇族的代表……血祭于此!”
劉綜的語調,不緩不急,古井不波,可當他說完的瞬間,依舊在諸多魏軍大将心中留下震撼之感。
他的弟妹,他竟要親自監斬!
許多人在心中暗暗警惕此人心狠手辣,為了攀附權貴,已然到了出賣宗族的喪心瘋狂的地步。
“哦”不過此刻,鄧艾卻是露出饒有興趣的笑容,慵懶的眼睛終是正視跪在臺前的劉綜,帶着一絲審視的意味。
“劉公子,這是想請君入甕”
“罪臣不敢自作主張,特來請示鄧帥。”
“篤篤。”
鄧艾輕敲案幾,低下頭的劉綜自是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半晌時間已是汗如雨下。
鄧艾忽地輕揮手,道:“掀開面罩,讓吾看看此女。”
“諾!”
當下就有兵士上前,将那面罩摘取。
鄧艾瞳孔微微一縮。
即便他自幼生活在襄陽,見過江南女子諸多,其中容顏貌美,體态婀娜中數不勝數,但眼前這昏睡的女孩卻是他前所未見的……
憔悴面容下,朱唇輕閉,神色優容,有種小家碧玉卻不失雍容華貴的驚豔之感。
鄧艾局下的諸多将領似乎也被趙靈兒的純美驚豔到了,久久的盯着她而不能言語。
場面一時竟是被震撼到尴尬下來。
如此尤物,月後便要身首異處,即便是殺伐果斷的戰場大将也會不禁生出憐香惜玉之情,只不過……這趙靈兒卻是顆不可缺少的棋子!
鄧艾緩緩吸口氣,雙眼微閉。
他很清楚,一個突破修真詛咒桎梏的漢室宗族是有多麽麻煩……甚至,是恐怖!
漢獻帝劉徹,中原漢室的最後一位帝王,自登基後便迅速穩住了皇室的局勢,後更是幫助曹操戰敗袁氏,而随着他實力的與日俱增,漸漸與曹操在朝堂和政治上形成周旋之勢,更是屢次主動進取,在曹操死前甚至一度差點奪回俗世的權力,得到神墟遺族的支持。
若不是那些人的存在,恐怕曹丕的實力根本就不夠獻帝看的。
而後即便曹丕大勝,也終是難以威脅到獻帝的生死,在三番五次的權衡和博弈之後,也只能逼後者禪位于他,至于後來所說的獻帝遷為山陽公,又或者被曹丕派人殺死的之類的各種說法,已然不可全信,說實話,鄧艾今日也很懷疑獻帝的去向,雖說後來明帝(曹氏)在其去世後曾為其素服發喪……但是,那個英姿雄武的劉徹,被傳頌為漢室明子的他,就真的這般不堪一擊的庸庸而死麽
至于另一位漢室修真者……鄧艾低頭看了劉綜一眼。
便是這蜀漢的奠基者劉備,劉玄德!
後者裂土稱王,成就與實力自是不由分說,已然有自己的一套實力強大的班底,較之獻帝劉徹,更為厲害!
因此……目前這個漢室新秀,漢室修真者劉谌,無論在潛力和威脅度上都是首屈一指,甚至比此刻鄧艾心中的滅吳大計更為重要!
若是給予了前者默默發育的機會,待來日,這蜀地必然永無寧日!
與其屆時再大費周章,不如今次就一鼓作氣,趁其羽翼未豐,尚未成長起來,斬盡殺絕!
對這種可以威脅到大魏國運的人物,鄧艾決不姑息,因此作為引誘其前往成都的棋子,無論此女是傾國傾城還是如何美豔,也只能一死!
想罷,鄧艾雙手攏起,蓋住他的面龐,只餘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着劉綜。
“劉侯爺,有把握你那五弟會上鈎”
他口中的劉公子,已然變成了劉侯爺!
劉綜渾身一顫,直接改單膝跪地為跪伏!
“罪臣敢以項上頭顱擔保,逆賊劉谌必會前來成都劫法場!”
“既如此……副将,傳本帥将領。”
“諾!”
“原蜀漢林王劉綜,自降魏以來改過自新,悔過及時,更是屢立大功,本将大魏鄧士載以特令封其為邙山侯,為事魏軍營中,總攬月後處斬漢室餘孽事宜,不得有誤。”
“臣劉綜,領命!”
“既如此。”鄧艾道,“劉侯爺領着你這弟妹退下吧。”
“諾!”
待劉綜遠去,鄧艾望了望天色,緩緩起身。
“今次武操演練到此為止,本将要往府中去也。”
“可是鄧帥,此刻方才剛過申時。”
鄧艾輕笑:“本将今日困乏,不應該早日休息蜀地方定,安撫人心為主,不宜過于操練,以亂軍心,将士征戰連連,如今是該好好休息一番。”
“可是……鄧帥,此次的收俘和閻宇巴東軍之事。”
副将欲言又止。
鄧艾聞言,眉頭微皺,不悅道:“這等小事,喚吾兒鄧忠即可,奈何萬事躬親,如武侯猝死耶”
“屬下不敢,鄧帥恕罪!”
“哼!”鄧艾怒哼一聲,頓時四圍噤若寒蟬,他手指四方諸将,趾高氣揚。
“諸位當日若不追随本将,奈何有今日這等風光耶如今大功已就,便不思進取,一味守成保全,萬事謹慎微言,莫以為本帥不知,你們在暗地裏欺淩蜀地人士的舉動!”
“只因為吾等乃同袍,方才視而不見!如今,甚至敢當衆質疑本帥的命令”
那副将已然屁股尿流,跪伏在地,汗如泉湧,諸位将領見狀,俱是驚懼,齊齊跪倒在地。
“屬下有罪,請鄧帥恕罪!”
原本操練有序的魏國大軍見狀也是停下來,紛紛然跪倒一地。
鄧艾見狀,更為不悅,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諸将伐蜀尚未全功,便放縱恣肆,當好自為之!”
待鄧艾遠去,跪伏在地的諸位将領才緩緩起身,幾位熟悉交好之輩互換眼神,亦或竊竊私語,亦或聚在一起輕聲嘆息,各自狀态,難以逐一而語。
這些狀況,在劉綜離去不久後盡數被一人傳到了林王府。
此刻,劉綜把玩着剛被授予的侯令,表情古怪。
“四叔,這鄧艾竟然封我為邙山侯耶,真是莫大的恩賜,本王,可是罪臣呢。”
“殿下永遠是大漢的殿下,怎會做魏國的侯爺。”
“哈,這話說的也不全對,若是大漢無可救藥,去邙山為光武帝守陵也對是不錯的哦。”
“殿下英明。”身旁的布衣老者微微躬身,沙啞的聲音古井不波。
“殿下,魏營密信。”廳外閃出一道黑影,他将錦帛遞上後轉眼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劉綜打開書信略微掃了幾眼,嗤笑一聲。
待四叔看罷,卻是疑惑道:“殿下,鄧艾這番話明顯牛頭不對馬嘴,顯然已是居功自傲,恣肆放縱之舉。”
“鄧艾,居功自傲是沒錯,但前者此番卻只是因為更大的野心而急功近利,這才對牛彈琴,口不擇言。”
“殿下”老者不解。
“哈哈。”劉綜繼續嗤笑幾聲,旋即轉身,指向地圖上的巴東……和東吳!
“鄧艾之所以整編巴東軍,是因為巴東人與吳人有血海深仇和四十年的恥辱,他要借這份仇恨和大勝之勢,劍指建邺!”
四叔已然驚懼不能言!
滅蜀大将,竟然打算再揮軍東吳,一統天下,以就全功!
他旋即脫口而出:“這不可能,就算他有這等兵力,他手下大将也不一定願意犯這種險,更何況,魏朝廷決不會讓一人攬下沒吳蜀的大功!”
若是如此,便功高震主,封無可封!
“這也不對,若是曹氏,自是願意看到鄧艾坐大,不放心的……應該是司馬氏。”
四叔繼續道:“鄧艾如此聰穎,不可能看不清朝堂局勢,為何要這般一意孤心”
“他不是看不清,而是看清了卻自以為憑借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可以再度創造奇跡,畢竟,”
劉綜冷笑着道,“他已經是創造過奇跡的人了!”
四叔聞言渾身一震。
沒錯,偷渡陰平,以一己之力扳回劣勢,毀滅蜀漢的魏國大将,正是此刻坐鎮成都的鄧艾!
此刻,四叔不禁有些愣神。
莫非……這鄧艾真能再度滅吳,就不世之功
“殿下,急報!”
一直沉吟的劉綜眼眸亮起,急道:“傳!”
“諾!”
“啓禀林王殿下,成都十裏之外林地,發現神秘勢力蹤跡,另外正如那人所料,魏軍監軍……衛瓘已然出現十裏外的官道之上!”
“哈哈哈哈哈!”
劉綜猛地大笑,徑直将那侯爺令狠狠砸在地上,雙手捧起,瘋狂叫嚣!
“所有的碎片……已經集齊!審判之刻,即将來臨!”……在距離成都北門十裏外的官道之上,劉谌與趙天明駐馬而立,遙望遠處巍峨的巨城。
“孤倒是沒想到,拼命想要逃離的地方,最後竟還要主動回來。”
“那麽殿下是否想好了,此去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麽。”
“目的麽”
“殿下,你打算迷茫到何時”趙天明的聲音冰冷,依舊聽不到一絲感情的波動。
“我何時迷茫了。”劉谌輕笑,“我此刻不是在前進至于我的目标,天明将軍,自然是和你一樣了。”
他自懷中取出那張樹皮,輕輕按在臉上,頓時,所有面部的肌膚在趙天明訝異的表情下瘋狂蠕動起來。
在他趙天明面前的劉谌,赫然已經是與方才氣質完全不同的男子,只餘那雙灼熱的眸子依舊散發出熟悉的目光!
“我要保護我的王妃趙靈兒!”
趙天明冷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與此同時,他們身後,塵土飛揚!
“大魏監軍署辦事,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二人緩緩轉頭,正視前方的數百騎士,其中一人渾身被灰袍包裹,那雙唯獨露出的眸子明亮純美,與劉谌四目相對。
他們就這般,在塵土四起的末世官道,在日暮西沉的晚霞下擦肩而過。
這裏,依舊有濃郁的血氣以及清淡的草屑香。
這裏,是漢與魏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