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喬趴在地上。

小喬屁股朝天。

小喬很是惱火。

她想起了上輩子被人嘲笑的日子。

上輩子她穿書過來的時候,原主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原主出生時在肚子裏憋太久了,腦子被憋壞了。

她以為她穿書過來,就能像其他穿書女主一樣,從此改變原主的命運,卻不知道為什麽,她根本沒法操縱原主的身體。

她明明能聽到別人說的話,卻沒法對外界做出任何的回應,她跟外面的世界好像隔着一層玻璃,她聽得到看得到,卻摸不着。

她不會自己吃飯,不會自己穿衣服,吃喝拉撒都得靠別人幫她,她甚至連自殺都無法做到!

她被困在那具傻子的身體裏面,一天天看着自己被衆人嘲笑愚弄,她憤怒絕望,卻無能為力。

對她來說,上輩子的日子,就像一場超長噩夢!

這輩子她回來得很早,還在肚子裏時她就有意識了,出生那天,她拼命地擠壓大喬,拼命地鑽出來,這才沒讓自己再次被憋成傻瓜。

自從重生以來,她一直順風順水,從來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像這樣當衆出醜還是第一次!

周圍傳來一陣哄笑聲。

其中宋金來媳婦笑得最猖狂:“摔了個大馬趴哈哈哈……我說方小娟,這過年還早着呢,你這麽大動作給大家拜早年,這怎麽好意思啊?”

宋金來媳婦其實跟方小娟沒啥恩怨,只是她素來嘴刁,且她一直很嫉妒方小娟長得好看,又看不慣喬振軍将她當寶貝一樣寵着,所以此時看到她出醜,自然幸災樂禍得不得了。

聽到宋金來媳婦的話,大夥更是笑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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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娟臉上青白交替,爬起來插着腰,朝宋金來媳婦啐了一口:“你有臉笑我,怎麽不記得自己掉到屎坑的事情?”

衆人笑得更加大聲了。

幾天前,宋家得了半斤豬肉,宋金來媳婦做飯時,偷偷将兩塊肥豬肉藏起來,等到半夜三更大夥都睡着時,她才起來吃豬肉,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豬肉被凍得冷冰冰油膩膩的,宋金來媳婦吃下去不久就開始鬧肚子。

烏漆嘛黑的夜裏,她連跑了五六趟茅坑,到最後一次,她拉得雙腿發軟,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剛站起來,身子一歪就掉到了茅坑裏去!

當時宋金來媳婦叫得那個凄厲啊,好多小孩都被吓哭了,守家的狗也吠個不停,宋金來媳婦被救起來,滿身滿頭都是屎,宋家一家老小都被熏吐了!

宋金來媳臊得滿臉通紅,推開人群,一臉包地跑了。

呸,什麽玩意兒,也有臉在她面前嘚瑟!

方小娟插着腰一臉得意。

回頭看到小喬還趴在地上,頓時顧不上耀武揚威,立馬将她扶起來:“我的嬌嬌兒喲,媽的心肝寶喲,可是摔疼了?讓媽看看,是不是摔到哪裏了?”

看到小喬的額頭摔破皮了,她心疼得好像被挖了心頭肉:“我的天娘,額頭怎麽摔成這樣?這要是毀容了可怎麽辦?嬌嬌兒別怕,媽這就帶你去衛生所,媽讓醫生給你開最好的藥,一定不會讓你留下任何疤痕!”

聽到自己額頭被撞破了,小喬頓時急了:“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她這輩子可是要當白富美的,她的臉上絕對不允許出現一點瑕疵!

喬秀芝看了一眼小喬頭上那還沒指甲大的傷口,再看了一眼大喬臉上的巴掌印,撇了撇嘴。

明明兩個都是她生的孩子,一個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一個卻像撿來的一樣,喂雞做飯割豬草,家裏什麽活兒都要幹。

這女人的心簡直偏到了腋窩去了!

“好好,咱們現在就去。”

方小娟扶着小喬要離開,低頭看到她摔倒的地方有一灘水,怒火“蹭”的聲又起來了:“怎麽這裏有一灘水?大喬是不是你,你個賠錢貨,是不是你故意将水倒在這裏的?”

她兇神惡煞地瞪着大喬,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是她的殺父仇人。

大喬看到她媽和妹妹齊齊摔倒了,正心疼着,卻不想還沒開口,就被親媽捅了一刀。

她大大的杏眸氤氲着水霧,搖着兩只小手:“不、不是我,我沒沒……”

方小娟打斷她的話,一臉不耐煩道:“不是你做的,那也是你将黴運帶回家的,黑了心肝的東西,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将我們全家都克死!”

她狠狠瞪着大喬,要不是顧忌婆婆如門神般站在那裏,她早飛過去抽死她了!

大喬垂下眼簾,眼睫像雨中的蝶翼,輕輕顫抖着。

她咬着粉嫩的小唇兒,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不是她做的。

她今天天還沒亮就起來打掃院子,将小院的每個角落都打掃幹幹淨淨,她也不知道那水是從哪裏來。

或許她媽說得沒錯,她就是個禍害,她會将黴運帶回家來。

大喬杏眸眨呀眨,兩顆淚珠兒如珍珠般掉下來,砸在地面上。

那可憐的模樣,看得在場的人都心裏一軟。

有人就勸說道:“大喬這孩子不是挺好的嗎?方小娟你怎麽老罵孩子啊?”

方小娟眼一瞪:“你覺得好,那你把她領回去啊!”

那人立馬就閉嘴。

這年頭,家家戶戶都吃不飽,誰會沒事養別人的孩子?更別說大喬這孩子有些邪門。

喬秀芝眼眸一眯,拿起一旁的掃帚打過去:“滾滾滾!你不是要回娘家嗎?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

喬秀芝一拳能打死野豬,這要是被打中,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方小娟吓得臉色全無,拉着小喬撒丫子就跑,跑到鞋子掉了都不敢回來撿。

衆人看到她們母女倆倉惶逃跑的模樣,又是一陣大笑。

方小娟走後,村民們也陸續散了。

劉翠花最後一個走:“喬大嬸,你怎麽不攔着方小娟?這家裏小的小,病的病,沒個女人怎麽行?”

喬秀芝哼了聲:“我們老喬家那麽多人,難道離了她方小娟就不能活了嗎?”

喬秀芝打定主意要治一治方小娟,她想走就讓她走,只是她要回來,那就沒那麽容易了!

劉翠花也不過是多嘴一句,看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勸說,轉身走了。

小院安靜了下來。

喬秀芝将掃帚放回去,回身看到大喬站在那裏,大大的眼睛直直盯着門外,小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符的哀傷。

她身上的棉衣又舊又不合身,到處都是補丁,褲子像八分褲,露出瘦得跟幹柴一樣的腳踝,仿佛一捏就斷,腳下的鞋子更是破得不像樣,兩個腳趾頭都露在外面。

老喬家的日子不說在七裏村,就是在東風公社裏都是數得上號的,雖然不能每天細白面大米敞開肚子地吃,但窩窩頭粗糧都是管夠的,絕對不會讓孩子餓得像難民一樣,也不會讓孩子穿成這麽個破爛樣。

再說了,老二一家子雖然被分出來,可喬振軍沒有癱之前,是生産隊裏出了名的勤快人,且他以前跟人學過木匠活,能接一些打家具的活兒,賺的不多,但要養活一家老小絕對沒問題。

會讓大喬過得像乞丐一樣,說到底還是方小娟那女人做的孽!

喬秀芝在心裏又将方小娟罵了一遍,虎着臉道:“大冷的天杵在這裏做啥,不進去是還想被凍成人肉冰棍嗎?”

大喬擡頭,一雙黑湛湛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奶,小聲道:“奶,我、是不是、禍害?”

喬秀芝第一次發現,這孩子的眼睛很好看,黑亮亮的,像夜空中的星辰,仿佛會說話。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眼睫顫巍巍的,那樣子可憐兮兮的,像只被人遺棄的小貓兒,就是心腸再硬的人看了,也忍不住心軟。

喬秀芝一巴掌拍在她頭上:“好的不學,盡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禍害賠錢貨,那都是封建的說法,現在已經是新社會,偉大的領袖都說了,女人能頂半邊天!你媽的腦子被門夾壞了,以後不要聽她的話,知道了嗎?”

喬秀芝下手根本沒有用力,只是她天生力氣大,大喬還是被她打得腦袋晃了一下。

有點疼,不過她很開心。

因為奶說她不是禍害!

大喬眉眼彎彎,綻開小嘴笑,露出一口小貝齒:“知、知道了,奶!”

只要她不是禍害,她就不會克死爸爸媽媽,還有小喬,她也不會被趕出家門去,真是太好了!

她還想問她媽什麽時候會回來,喬秀芝卻沒給她這個機會:“還不趕緊回去将藥重新煎過?不想你爸好了?”

大喬這才想起藥被倒掉的事情,頓時也顧不上問她媽什麽時候回來的事情,轉身朝竈房跑去。

——

方小娟和小喬等人走後,才回來把跑掉的鞋穿回去,然後兩母女一起去了衛生所。

只是小喬那點小傷口,衛生所的護士壓根不耐煩理她們,只給清理了一下傷口,就趕她們走。

從衛生所走出來好遠,方小娟還是罵罵咧咧個不停:“說什麽為人民服務,我呸,我要去舉報她,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小喬低着頭走路,沒有理會她的抱怨。

上輩子她爸沒有癱瘓,一直活得好好的,雖然沒有成為富一代,但至少也沒有拖累家裏。

可他現在癱瘓了,喬家沒有了主梁骨,以後的日子可該怎麽辦?

若是她奶肯讓他們回去,倒還能湊合着過,可她奶那麽讨厭她媽,肯定不會願意讓他們回去。

她爸沒法下地幹活,還處處要人照顧,照這樣下去,肯定會影響到她的生活質量!

真煩!

早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那天她就不騙大喬去西林子了!

該死的,癱瘓的人怎麽就不是大喬,她的運氣也忒好了!

小喬蹙着眉頭,心裏一陣煩躁。

方小娟罵得口幹舌燥,這才發現小喬半句都沒有回應她。

要是眼前的人是大喬的話,她肯定一巴掌扇過去,可換成了小喬,她立即緊張了:“嬌嬌兒,你是不是摔到頭了?腦瓜子疼不疼,媽現在就帶你回衛生所檢查,不,我們不去衛生所,我們去跟王水生要介紹信,我們去鎮醫院!”

說着,她拉着小喬急急忙忙就要往生産大隊長王水生家裏去。

小喬抽回自己的手,不耐煩道:“媽,我沒事。”

方小娟看她真不像有事的樣子,這才放心:“好好,嬌嬌兒沒事,媽就放心了,媽看你一直不說話,擔心你摔了腦子。”

小喬是東風公社有名的小神童,就連公社的書記都稱贊過她,她說什麽都不能讓她的腦袋受傷,要不然以後她拿什麽去跟人家炫耀?

小喬道:“我在想以後的事情,我爸癱了,我們以後怎麽辦?”

方小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什麽怎麽辦?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方小娟是真的不擔心,喬家在東風公社是出了名的殷實人家,喬老太雖然心腸冷硬,可她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兒子和孫女餓死吧?

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未來的日子,她如今要做的是想辦法将大喬那個禍害給趕出去,只要沒有了那禍害,他們一家肯定會好運起來!

以她媽那點腦細胞,如果她不将事情掰開來說,她們倆就是說一輩子,也沒法說到一起去。

于是小喬單刀直入道:“媽,你有沒有想過跟我爸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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