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修）

大喬身上穿着她奶給她做的紅棉襖, 戴着紅色的棉帽，全身紅彤彤的，圓滾滾的, 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個紅色的小肉球, 很是可愛。

她牽着她奶的手，奶聲奶氣道：“奶，分了豬肉、我們能不能、做豬肉餃子吃？”

她特別喜歡吃餃子, 尤其是豬肉餃子，去年過年的時候她吃了兩個, 那味道香得她差點将舌頭都吞進去。

現在想起來, 她依然忍不住想流口水。

喬秀芝聞言，猛地低頭看着她，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大喬以為是自己的要求太過分了, 一只小手拽着衣角, 忐忑不安地小聲道：“不做也沒關系的,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吃，奶，你不要、生我的氣。”

喬秀芝壓根沒生她的氣，她剛才是在驚訝大喬的結巴好像好了不少。

大喬的結巴是天生的，而且情況有些嚴重，她跟薛川商量過, 等過了年打算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 沒想到她居然自己有變好的跡象！

這實在太意外了！

“奶沒生你的氣, 奶剛才只是在想要做多少個餃子才能喂飽你的小肚子。”

不過她沒有說出來，她擔心她這麽一提醒，孩子會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這孩子的心思有些重，說句話都這樣小心翼翼的，看得讓人心疼。

大喬聞言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內心的确沒有安全感，她總擔心自己一旦做得不好，她奶和爺就會不疼她了。

她露出小貝齒，笑得有些害羞：“我只吃五個、就夠了。”

喬秀芝挑眉：“五個？夠不夠塞牙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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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喬團子抿着唇兒認真想了一下，伸出兩根短短的手指頭道：“那就再加、兩個好了。”

喬秀芝忍不住笑了：“到時候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大喬看着她奶，眉眼彎彎，笑得好像擁有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打谷場不算遠，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

大喬和她奶到達時，打谷場已經站了不少人。

大家哆嗦着身子，臉被寒風凍得通紅，但一個個臉上充滿了喜悅，連說話都比平時和氣了幾分。

按照公社分下來的任務，每個生産隊都必須至少養兩頭豬，七裏村今年總共養了六頭豬。

關鍵是，六頭豬都養活了！

除了上交三頭任務豬給國家，剩下三頭豬都屬于生産隊，今天三頭大肥豬會被殺掉，然後按照人頭将豬肉分給村民。

此時三頭大肥豬已經被殺好并收拾妥當，正白白淨淨放在石頭板上。

村民盼這一天已經盼了一年，這會兒個個盯着石頭板上的豬肉，眼冒綠光。

生産隊隊長王水生拿着花名冊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高聲喊道：“不要急不要搶，人人都有份！我知道大家等這一天都等很久了，我就不說廢話了，現在開始分豬肉！”

大家對生産隊隊長的“識時務”感到十分滿意，分豬肉就分豬肉，別拉扯一些有的沒的。

“蔡老四，豬肉十六斤！”

“有！”

“王老根，豬肉二十斤！”

“好嘞！”

“林有水，豬肉……”

點名和領豬肉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沒有人争吵。

王水生雖然不算是個有魄力的領導人，可在分豬肉這點上，他做得十分公平公道。

所有豬肉都肥瘦搭配，無論哪一家都能分到肥肉，這樣一來誰也不用争誰也不用搶。

等分到方家時，方婆子得意極了，拿着十六斤豬肉昂首挺胸像一只鬥勝的公雞：“哎喲，這麽多的豬肉，真怕吃不完呢！”

有人聽到不由撇撇嘴，屁咧，不過才十六斤豬肉，怎麽可能吃不完！

這次總共有三頭豬，每個人頭分兩斤豬肉，所以每家每戶都分了不少，方家十六斤豬肉不算多也不算少。

她會這麽炫耀，是因為她家比往年多出了兩個人頭，換句話說，多了四斤豬肉！

方婆子覺得自家占了大便宜，女兒和外孫女才回家不到一個月，就帶來了五十元，現在還有四斤豬肉，這些占的可都是喬家的便宜！

方婆子那天被喂了一嘴雞屎，她是不敢去找喬秀芝打回來，可這不代表她不記仇，相反的，這仇她記得牢牢的。

所以這會兒哪怕就一點小便宜，她也要唱出來給大家聽，最好氣死喬秀芝那老妖婆！

喬秀芝壓根沒将方婆子看在眼裏。

喬家老院總共十口人，分得二十斤豬肉，加上喬家小院，喬家總共分到二十四斤豬肉，完全輾壓方家！

很快就要輪到喬家了，她低頭叮囑大喬道：“奶去前頭拿豬肉回來，你在這裏乖乖等着，別到處亂跑，知道了嗎？”

大喬團子很乖巧地點頭：“我很乖的，奶不用擔心。”

喬秀芝走後，大喬乖乖站在角落裏，安靜等她奶回來，卻不知道有個人早已經盯上她。

方小娟雙眼惡毒地瞪着大喬，恨不得上前狠狠抽死這禍害！

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和小喬兩人相繼摔倒，摔倒牙齒，這一切都是因為大喬這禍害，她們每一次倒黴都跟這禍害有關！

她目光落在大喬身上的紅棉襖上，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嬌嬌兒都穿不到這麽好的衣服，一個災星，憑什麽穿這麽好的衣服？

再說了，嬌嬌兒會被喬秀芝那老妖婆用雞屎糊臉，還不就是因為這禍害不願意将衣服給嬌嬌兒？

方小娟擡頭看喬秀芝一時半會不會回來，立馬沖上去，手指戳到大喬臉上罵道：“你個黑了心肝的東西，馬上将衣服脫下來給我！”

大喬被她媽吓了一跳，小身子往後退了兩步才堪堪穩住。

她蹙着眉毛，仰頭看着她媽，抿了抿小嘴，鼓起勇氣拒絕道：“不給！”

方小娟愣住了。

她沒想到這小結巴居然會反抗自己！

回過神來，她頓時惱羞成怒：“你個白眼狼，我生你養你那麽多年，當年更是為了生你大出血虧了身子，你就是這樣來回報我的？”

“早知當日，我就應該一把掐死你，省得你現在回頭來氣死我！我命令你立馬将衣服脫下來給我！”

以前無論方小娟對她多壞，大喬心裏對她媽一直都保持着一份赤子之心，希望有一天她媽會像喜歡小喬那樣喜歡她、疼愛她。

可這幾天喝了玉珠子的水後，她混沌懵懂的腦子好像被人撥開了雲霧一般，頓時清明了起來。

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漸漸想明白了。

若是以前她遇到這種情況，她會很難過和不知所蹤，可現在，她腦海裏蹦出一個從來沒有過的想法：她覺得她媽不是個好媽媽，一個好媽媽是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不想将衣服給她，她不想按照她的話去做！

大喬巴掌大的小臉蛋漲得通紅，眼睛澄澈地看着她媽，再次堅定得拒絕：“不給！你是壞媽媽！我不要、将衣服給你！”

方小娟再次愣住了！

不僅因為這禍害懂得反抗，還因為她說話清晰了，結巴的情況好了很多！

這是怎麽回事？

在她怔愣時，大喬小身子一扭，從她的胳膊下跑出去。

方小娟回過神來，氣得跳腳：“你個白眼狼，你給我站住，克六親的禍害，看我不打死你！”

有人看不過方小娟這麽欺負一個小孩子，便勸說道：“小娟啊，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整天跟個孩子過不去啊？”

方小娟一口啐到對方臉上去：“要你多管閑事！要你多管閑事！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那人頓時氣得不行：“我呸，等喬大嬸回來，我看你還敢不敢這麽嚣張！”

聽到前婆婆的名字，方小娟下意識哆嗦了一下。

不過這會兒她內心并不是很怕喬秀芝，自從她跟王鑫生睡了之後，她心裏四舍五入覺得自己是王家的人。

王鑫生的大哥是生産隊隊長，等她嫁到王家後，她定要讓王水生将最髒最累最不賺公分的活兒通通分給喬家！

她要喬家的人跪在她面前求她，到時候她再将他們的臉面狠狠踩在腳下！

所以她并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停止追打大喬，反而越發面目猙獰。

眼看着就要抓到大喬，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撕心裂肺的凄慘叫聲由遠而近：“救命！！！！有野豬在追我！！！！救命啊！！！！！”

大家怔住了。

野豬？

七裏村年紀比較大的村民很多是見過野豬的，但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因為野豬對農作物和老百姓的危害極大，前幾年上頭派了部隊進山剿滅野豬，因此這幾年都沒有人見過野豬。

就在大家怔愣時，方富貴一邊慘叫一邊朝這裏奔跑了過來：“救命救命！！！”

方婆子剛才還在嘚瑟多拿了四斤豬肉，這下看到被野豬追的是她的寶貝兒子，頓時吓得臉色煞白。

大家看到一頭碩大的野豬追着方富貴狂奔而來，頓時亂作一團，紛紛掉頭逃竄。

方婆子看大家都跑了，急得跳腳，拉住一個從她身邊跑過去的男人哀求道：“小夥子你行行好，求你救救我家富貴！”

救？

笑話，那可是野豬啊！

當他不要命啊？！

男人像看白癡一樣看着她，用力一把扯開她的手跑了。

“哎喲，老天爺沒開眼啊，我的兒啊，媽這就來救你！”

方婆子是有心去救兒子，可無奈她太慫了，話剛說完，她就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怎麽也起不來！

母愛升華失敗。

“啊啊……”方富貴那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衆人看去，只見野豬一鼻子拱在方富貴的屁股上，方富貴慘叫一聲，緊接着翻了一個跟鬥倒在地上。

方富貴的腿好像摔折了，爬了幾次也沒有爬起來。

就在大家以為他死定時，那野豬卻突然不襲擊他了，轉頭朝正在教訓大喬的方小娟狂奔而來。

方小娟瞪大眼睛。

方小娟渾身顫抖。

方小娟想也不想，一把就将大喬推出去！

然後掉頭，撂開蹄子飛一般地狂奔起來。

大喬被推得跌坐在地上。

衆人發出驚呼聲！

有人着急喊道：“大喬快站起來，快站起來跑啊！”

“倒黴催的孩子，遇到這樣的母親，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可憐啊……”

大喬似乎被吓壞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眼看着野豬就要跑到大喬面前來，就在這個時候，詭異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只見野豬直接從大喬身邊跑過去，目标鎖定方小娟一個人！

“啊啊啊……”

方小娟聽到身後緊追不舍的奔跑生，吓得血色全無。

突然她一腳踢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砰”的一聲倒下去，跟小喬之前一樣臉先挨地！

嘴巴傳來一股鐵腥味，可她顧不上疼痛，爬起來就想繼續逃跑。

但是，野豬追上來了，扒着前蹄，朝她嘶吼一聲。

方小娟看到野豬靠上來，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野豬再一吼，她立即躺平在地上。

死定了，她死定了！

方小娟牙齒上下打顫，褲兜一熱，一股黃尿流出來。

就在大家以為方小娟死定時，詭異的事情再再次發生了！

只見野豬跑到方小娟的頭部，像公狗撒尿一樣擡起一條後腿。

方小娟瞪大眼睛，它它它……想做什麽？

難道想一蹄子踹死她嗎？

“啊啊啊……”方小娟瘋狂尖叫！

就在這個時候，一柱淡黃色帶着騷味的液體從野豬身上噴灑出來，噴了方小娟一臉一嘴！

衆人：“………………”

！！！

衆人的眼睛下巴掉了一地！！

他們剛才好像看到野豬将尿撒到方小娟的臉上，他們不是在做夢吧？

方小娟快快快瘋了！！

不，她已經瘋了！！！

她想尖叫，可她嘴巴一張開，那尿就瘋狂湧進她的喉嚨裏！

啊啊啊，丢死人了！

野豬還不如一鼻子拱死她得了！

王鑫生姍姍來遲。

當他抵達打谷場時，正好看到野豬将尿撒在方小娟臉上，他當場龜裂了。

怔了一下，他轉身幹嘔了起來。

他跟方小娟睡過之後，他才從別人口中得知方小娟被林家塞雞屎的事情，當時他就惡心得不行。

不過睡都睡了，畢竟方小娟也是個美人，他介意了一下也沒将這事放在心上。

可現在親眼目睹野豬将尿撒在她臉上，他實在忍不住了！

就在這一刻，他打消了娶方小娟的念頭。

讓他娶一個被喂過雞屎，又喝過豬尿的女人，他不要臉啊？

喬秀芝沒想到她不過才走開一會，居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她逆着潮流跑回來，當看到野豬朝大喬奔過去時，她的心那剎那停止了跳動。

若是因為她的疏忽而讓小團子受傷，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

好在謝天謝地，野豬沒有對付她，而是繞過她朝方小娟狂追而去。

她松了一口氣，感覺這輩子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麽害怕過。

她朝大喬走過去，将被吓傻的小團子抱在懷裏，柔聲道：“大喬乖，不怕的，奶回來了，奶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大喬真的吓壞了！

當她媽一把将她朝野豬推過去時，她難過得要死，害怕得全身顫抖。

她不明白，為什麽她媽這麽讨厭她，讨厭得恨不得她去死！

她從來都很乖的，比小喬還乖，為什麽要這麽讨厭她？

喬秀芝看懷裏的小團子一直顫抖，心裏恨得不行，若是此時方小娟在她面前的話，她定要一巴掌抽死她！

她捏捏大喬的鼻子，又捏捏她的耳朵，小聲道：“回魂了，大喬回魂了！”

大喬慢慢回過神來，怔怔看着她奶，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奶！”

“奶在這裏，乖，不怕了！”

喬秀芝溫聲安撫着懷裏的小團子，等她安靜下來後，才将她交給遲來的大兒子。

喬振國這段時間為了多賺幾個公分，每天都去修建蓄水池，十分的勞累，所以喬秀芝才讓他不用這麽早起來分豬肉，反正一家派一個人過去就行了。

喬振國半路過來聽到有野豬在追人的消息，也是擔心得不行，幾乎是一路狂奔過來的：“媽，你沒事吧？”

“我沒事。”喬秀芝将大喬塞到他懷裏，吩咐道：“抱好了，別摔了孩子！”

喬振國将大喬穩穩抱住：“媽你放心，我就是摔了自己，也不會摔了大侄女！”

喬秀芝滿意了，轉身朝野豬走過去。

看到喬秀芝朝野豬兒去，衆人議論紛紛。

她這是想幹什麽？

有人想起了喬秀芝曾經一拳打死兩百多斤野豬的事情，難道……

衆人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野豬看喬秀芝朝它跑過來，狂躁地吼叫了起來。

喬秀芝并沒有因此退縮，奔上去，一拳朝野豬的頭狠狠砸下去。

野豬發出一聲凄慘的嘶叫聲。

下一刻只聽“砰”的一聲，野豬轟然倒在地上。

然後，暈死了過去！

衆人：“！！！”

太吓人了！

太不可思議了！！

那頭野豬起碼有兩三百斤重，可喬秀芝一拳，就一拳就将它打暈了！

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們肯定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

生産隊長王水生在野豬過來時，就帶着人回去抄家夥，等他帶着一群小夥子趕過來時，正好看到喬秀芝一拳打死野豬的畫面，頓時都呆了。

天生神力，原來真不是說着玩的！

“嘔！！”

野豬危機一解除，方小娟立即從地方爬起來大吐特吐。

“小娟啊，野豬的尿是什麽味道的？騷不騷啊？”

“跟雞屎比起來，哪個更香一點？”

“小娟你剛才嘴巴張得那麽大，是不是喝進去了不少？”

“噗嗤……還東風公社第一美人呢！我看以後還有哪個男人敢親她那張嘴，哈哈哈……”

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方小娟恨得咬碎一口牙！

有一些比較厚道的人則提醒她：“你應該跟秀芝倒個謝的，要不是她，你現在還在地上躺着呢！”

方小娟越發恨得不行！

要她向喬秀芝道謝？

門都沒有！

喬秀芝壓根不在乎方小娟是否跟她道謝，她從喬振國手裏将大喬抱過來，小小的團子緊緊摟住她的脖子，一副很依賴的模樣。

她涼涼看了方小娟一眼，冷聲道：“你這樣對待這孩子，終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說完，她轉身潇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