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認真算起來, 大喬以前也不算沒過過生日。

往年的生日，她爸會給她煮一顆紅雞蛋, 只是這個紅雞蛋往往進不了她的肚子，她爸一去上工，這雞蛋就會立馬被她媽拿走。

可妹妹就不同了，她不僅有雞蛋, 還有紅糖糕吃，更有漂亮的新衣服穿！

每次看到她媽将妹妹抱在懷裏，喊她心肝寶貝時，她就羨慕得不得了。

可現在, 她終于不用羨慕妹妹了，因為她也能過生日了！

生日這天，大喬早早就起來了。

梳洗過後，她給自己紮了兩個小揪揪, 只是她的手太短了，小揪揪紮得東倒西歪的。

“咚咚咚——”

門口傳來敲門聲, 緊接着是慧姨溫柔的聲音：“大喬, 你起來了嗎？我能進來嗎？”

“慧姨你進來吧, 我已經起來了。”大喬軟聲道。

林慧推門進來, 就看到一個小團子湊在鏡子前臭美地擺弄自己的頭發, 小小的臉蛋上滿是懊惱。

她嘴角一勾，笑道：“慧姨來幫你弄吧。”

大喬卻盯着慧姨手中的衣服，長密的眼睫一眨一眨的：“慧姨，你手裏的衣服是給誰的啊？”

林慧手指點在她的鼻頭上, 逗她道：“是給我們家的大可愛！”

大喬雙眼更亮了，笑得眉眼彎彎的：“我就是我們家的大可愛啊！”

林慧忍不住笑出了聲：“對，就是給你這個大可愛的！”

她還記得三年多前看到大喬，她還是矮矮墩墩的一個小糯米團子，背着小背簍，一個人在東林子撿柴火，一邊撿一邊哭，臉上還有紅紅的巴掌印。

當時她看到心裏就忍不住心疼了起來。

那麽嬌小可愛的一個孩子，方小娟怎麽就狠得下手？

方小娟要是後媽，她還能理解，可這是她自己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孩子啊，她是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那次她将自己撿來的柴火倒給了小團子，聽她結巴着、用軟軟糯糯的聲音跟她道謝，後來看她餓得肚子咕咕叫，她便堅持将她帶回家去。

她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只是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成為她的媽媽，雖然，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開口叫她媽。

但她會等待的，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等到她真心實意叫她一聲媽媽。

慧姨這次給她做的衣服真是太漂亮了，淡藍色裙子，是一整套的，下擺很大，還繡着好看的花兒。

藍色這顏色很挑人，皮膚白的人穿上會越顯白，皮膚黑的會越顯黑，大喬現在的皮膚白得好像牛奶一般，穿上這身淡藍色的衣裙，她整個人白得好像會發光。

真好看！

“慧姨，我好看嗎？”大喬轉着圈圈，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彎月牙，甜甜地笑着。

“好看，我們家大可愛最好看了！”

林慧心頭軟成一片，看着這麽嬌嬌嫩嫩的小團子，她真是恨不得将所有東西都給她。

大喬有些害羞地撲過去，抱住慧姨的身子道：“慧姨，謝謝你，我好喜歡哦。”

還是慧姨。

林慧心裏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還是高興了起來：“來，慧姨給你紮兩個麻花辮。”

打扮好後，大喬還沒出去，小一鳴和小東霖就沖了進來：“大喬姐姐，我們有禮物要給你！”

在經過了互相嫌棄之後，兩個小團子終于“睡”出了感情，現在成了哥倆好。

小東霖露出兩顆小虎牙，奶聲奶氣道：“大喬姐姐你閉上眼睛。”

小一鳴點着小腦袋：“對，你快閉上眼睛。”

大喬很給弟弟們面子，乖乖閉上眼睛，軟聲道：“你們要送什麽給我啊，說好了，可不能拿毛毛蟲來吓姐姐哦，要那樣的話，姐姐可是會生氣的！”

“不會不會！”小一鳴将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小東霖也跟着說不會，然後才從身後拿出一張畫出來：“大喬姐姐，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大喬睜開眼睛一看，差點就笑噴了。

畫上面有三個小人兒，只是那小人兒頭大身小，手腳都跟母雞咕咕一樣，都是爪子。

要不是那個代表她的小人兒有着兩個小辮子，她還真認不出那是她自己！

小東霖和小一鳴兩人睜着眼睛直直看着她，兩人表情如出一轍的緊張。

看大喬不說話，小東霖回頭責怪小一鳴道：“你看，都是你畫得不夠好，大喬姐姐都不會笑了！還是拿我的禮物出來吧！”

小東霖準備的禮物就比較直接了，是七顆白兔奶糖，一顆代表一歲，他可是攢了好久的。

只是來之前，小一鳴說他的禮物沒有意思，白兔奶糖大喬姐姐最近經常吃。

他聽了之後，也覺得自己的禮物太普通了，所以才同意跟小一鳴共用一個禮物。

誰知道還不如他的好呢！

大喬忍住笑，将畫和七顆白兔奶糖都收了起來道：“謝謝弟弟們，我好喜歡哦！”

小一鳴被打擊了自信心，瞪着迷茫的小眼睛道：“大喬姐姐，你是兩個禮物都喜歡嗎？”

大喬重重點頭：“對啊，兩個都好喜歡呢！”

兩個弟弟都這麽喜歡她，家人也都對她好好，她真的好幸福好開心呢。

聽到大喬姐姐的話，小一鳴終于又開心了起來：“快，快出去，我媽媽給你做了長壽面，吃了能活到一百歲的！”

林慧聽着幾個孩子的童言童語，嘴角的笑意一直下不去。

喬紅霞給大喬住了長壽面。

喬振軍則給女兒送了一個很精致的手工木盒子，是他親手制作的，還帶了鎖。

大喬喜歡得不得了。

她感覺自己周身好像被一種喜悅的泡泡給包圍着，幸福得她想流淚。

——

吃完早餐，去上工的去上工，不用上工的則是去幹家務活。

最近農忙，很多婦女只是點個卯就回來幹家務活了。

林慧也是這樣，下地幹了一會兒活就回來了，然後抱着木盆準備去河邊洗衣服。

河邊此時已經有不少婦女在洗衣服。

看到林慧過來，有人主動給她讓了個位置：“喬老二家的，過來這邊洗，這裏有位置。”

聽到大家叫她“喬老二家的”，林慧咬着唇，雙頰紅得好像抹了胭脂一般，只是心裏同時溢出來絲絲的甜蜜。

另外一頭正在洗衣服的方小娟聽到這個稱呼，呼吸一窒，手中的洗衣棍重重砸下去。

“啊啊啊——”

杏花發出凄慘的殺豬聲：“方小娟你幹什麽，你捶到我的手了！”

杏花洗着的衣服突然順着水飄出去了，她趕緊上去打撈，打撈回來才剛站穩，誰知方小娟就一棍子朝她砸下來。

媽呀，不過一眨眼功夫，手都腫成豬蹄子了！

方小娟回過神來，看到她的手很是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被那個女人給惡心到了，回頭我拿兩個雞蛋給你補一補身子。”

“你說的是林慧那個騷娘們吧？”

看在兩個雞蛋的份上，杏花決定不跟方小娟計較了。

杏花上次被她婆婆教訓後，收斂了一陣子，可過一陣子還是忍不住跟方小娟湊到一起。

她總覺得跟其他人合不來，只有方小娟，無論她說什麽，對方都能夠理解。

杏花沒讀過書，不知道有個詞叫做：臭味相投。

她跟方小娟兩人可謂臭到一起了。

方小娟咬着牙，語氣酸溜得不行：“說的就是那個騷娘們！撿了我不要的二手貨，有什麽好得意的！”

事實上，她心裏嫉妒得快發瘋了！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林慧結婚之後，整個人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煥發出光彩來。

以前的林慧總是穿着灰色的衣服，整個人灰撲撲的，臉上一年到頭很少能看到笑容，年紀輕輕的，卻好像個死人一般。

可現在她活過來了，眼睛有神，臉色紅潤，一看就是過得很好！

林慧紅潤的臉色如同一根刺，刺得方小娟心裏十分難受。

她原以為跟喬振軍離婚之後，她會越過越好，喬振軍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當個拉屎拉尿都要人伺候的廢物癱子！

可誰知道喬振軍站起來了，重新能走路，還娶了她最讨厭的林慧！

反觀她自己，自從再婚後就沒有一天是過得順心的！

王鑫生懶得要命，結婚到現在，一分錢都沒往家裏拿過，他們現在吃的喝的，還是靠公婆救濟的！

王鑫生不僅不會幫她做家務活，而且在家裏像個大爺一樣要她伺候，一旦不如他的意，輕則罵重則打，她都被他扇過好幾次耳光了！

這陣子想起喬振軍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她越想心裏越後悔，早知道喬振軍會好起來，當初她就不急着回娘家了！

說到底都是大喬那個禍害的錯，當初要不是為了趕她出家門，她怎麽會一氣之下就走人？

杏花擠眉弄眼道：“這口氣你就這麽咽下去？你該不會是怕她吧？”

方小娟原本就心氣不順，被杏花這麽一激，頓時眼色一狠道：“我怕她？我為什麽要怕那個騷娘們？”

杏花繼續慫恿道：“你要是不怕她，那現在就上去抽她一巴掌！”

方小娟心裏正想這麽做，加上被這麽一慫恿，立即惡向膽邊生，站起來朝林慧走了過去：“林慧，你是故意的吧？”

林慧擡起頭來看到方小娟，眉頭微微蹙了蹙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你是白癡嗎？你洗的衣服那麽髒，難道不知道去下流洗嗎？你在上流洗這些髒衣服，髒水都流到我們那裏去了，你還說你不是故意的？”

林慧頓時明白了，這人就是故意來找茬的：“方小娟，你要是想打架，你就直接說，不用找這麽惡心的借口！”

哪家不是這麽洗衣服的？

誰洗衣服還特意分什麽髒不髒的，又不是洗菜！

方小娟臉漲得通紅：“你她媽的才惡心呢！你個小賤人，你敢罵我惡心，我今天不抽你，我就跟你姓！”

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教訓林慧一頓。

這股氣自從知道林慧要嫁給喬振軍開始，就一直憋到現在。

如果她再不發洩出去，她肯定要憋死自己！

林慧躲過她打過來的手，站起來朝岸上跑去。

這女人就是個瘋子，她不能跟她硬來。

更何況對方還懷着孕呢，要是有任何閃失，到時候麻煩的還是她。

方小娟一次打不到，還差點摔跤，站穩後立即追過去。

有人勸說道：“哎呀，小娟別追了，你還懷着孕呢，要是摔倒你後悔都來不及！”

有人卻看戲：“方小娟該不會是後悔跟喬老二離婚吧？以前她在喬家，可是從來不用來河邊洗衣服的！”

“林慧，你有種你別跑啊！”

就在這個時候，大喬過來了。

看到她媽在追她後媽，她立即跑過去，将慧姨護在身後：“不準你欺負我媽媽！”

這一聲媽媽不僅讓林慧怔住了，也讓方小娟怔住了。

林慧的眼睛漸漸紅了：“大喬，你剛才喊我什麽？”

驚喜來得太快，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喬抿着小唇兒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剛才是情急之下喊出口，可現在要她認真再喊一次，她喊不出來。

方小娟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了：“你個白眼狼，我懷你生你那麽辛苦，又養了你那麽多年，你就這樣來報答我的？”

她是不在意大喬這個孩子，可就是越不在意，就越不允許對方逃出自己的掌控，越不允許對方背叛自己！

方小娟氣得恨不得将大喬給撕了！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她五官猙獰着撲上去，擡腳一腳朝大喬的臉踹過來！

“不要！”

林慧看出了她的意圖，轉身将大喬護在自己懷裏，而她的後背則暴露在方小娟的面前。

奇怪的是，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沒落下來。

林慧有些懵，正想回頭，就聽到方小娟叫得像被強x一樣：“蛇！有蛇！”

大喬和林慧兩人低頭看去，只見方小娟的腳踝處不知道何時多出了一條小黑蛇。

小黑蛇将方小娟的腳踝咬出兩個血洞，然後身子一扭潛入草叢，很快就沒了身影。

方小娟臉色煞白，哆嗦道：“我不行了……”

然後雙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林慧心裏暗叫晦氣，趕緊和其他人将她送到衛生所去。

好在那蛇是沒有毒的，方小娟會暈倒是太激動了。

林慧看方小娟沒有事，也懶得管她，帶着大喬回去繼續洗衣服。

回去的路上，林慧牽着她的手道：“大喬，剛才你叫我媽媽，我沒有聽錯是嗎？”

大喬抿了抿小嘴，點頭，軟聲道：“媽媽，你沒有聽錯。”

慧姨對她太好了，其實她一早就該改口叫她媽媽了。

只是她一直不習慣，又不好意思叫她媽媽，所以才拖延到現在。

林慧的眼睛紅了，蹲下來抱住孩子，聲音哽咽道：“哎，媽媽的好孩子，媽媽真的好開心！”

大喬回抱住慧姨：“我也好開心你做我的媽媽！”

比起她的親媽媽來，她覺得慧姨更像她的媽媽。

“對了，你剛才去河邊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林慧問道。

大喬又乖又懂事道：“沒什麽事情，我就是想過去幫媽媽一起洗衣服。”

林慧聽了，心裏慰燙極了。

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柔聲道：“不用你幫忙，那點衣服媽媽一個人洗就可以了，你幫媽媽照看兩個弟弟好不好？”

“好，我這就回去看着弟弟們！”大喬軟聲應道。

就在這時，安平氣喘呼呼跑了過來：“大喬，沈家小胖子又來了，奶讓你回去呢！”

天佑弟弟來了？

大喬眼睛一亮：“媽媽，那我先回去了，我在家裏等你回來哦。”

林慧笑着點頭：“去吧，媽媽洗完衣服就回去。”

大喬這才回身朝堂哥跑去。

看着女兒的背影，林慧好像被塞了一嘴的甜棗，從嘴裏甜到心裏。

——

鎮上派出所的副所長又來喬家了！

這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七裏村，很多沒事幹的村民紛紛跑來喬家圍觀。

看到沈家大包小包從小轎車裏拿出很多東西，都紛紛發出了羨慕的聲音。

“天啊，那麽多東西，喬家真是賺死了！”

“什麽賺不賺！人家救了副所長的兒子，你要是有本事救了副所長的兒子，人家也會給你送這麽多東西！”

“我就奇怪，上次人家不是來感謝過了嗎？這才過去沒多久，怎麽又過來了？”

村民的疑惑，也是喬秀芝和喬家人的疑惑。

上次沈家過來，還說是過來感謝，那這次呢？

看他們大包小包提着的東西，好像比上次拿過來的還要多！

萬春菊看到那麽多東西，頓時心花怒放：“哎喲，這麽多東西，哪能讓客人這麽提着，讓我來吧！”

大兒媳實在太上不了臺面了！

喬秀芝涼涼看了她一眼，冷聲道：“老大家的，你去泡壺茶過來，然後沒事就呆在房裏別出來了！”

萬春菊如遭雷擊：qaq

可婆婆已經開口了，她半點也不敢反抗，三步一回頭地朝廚房走去。

來到堂屋坐定後。

沈世開看出喬家人的疑惑，也不磨叽，單刀直入道：“今天過來，其實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征求你們的同意。”

喬秀芝道：“你請說。”

“我內人很喜歡大喬那個孩子，見過她一面之後，就心心念念忘記不了，我內人因為身子的關系，這輩子只能有天佑這個孩子。”說到這，回頭看了妻子一眼，“所以我們想認大喬做我們的幹女兒，不知道你們喬家願不願意？”

與此同時，在鎮上的沈家裏。

沈琳琳今天原本要跟哥哥嫂嫂一起到喬家去的，可剛好她的同學楚勝美過來鎮上這邊辦事情。

她們有一年多沒見過面了，機會難得，她只好留在家裏招待同學。

一陣寒暄後，沈琳琳挽着楚勝美的手進了家裏的客廳：“你随便坐，我去給你泡杯茶過來，你還是喜歡喝茉莉花茶嗎？”

楚勝美笑着應道：“對，還是那個口味，難為你還記得那麽清楚。”

她說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在她面前的桌幾上，放着一張素描照片。

她原本沒想動別人的東西，可她一眼掃過去，卻發現素描上的小女孩和她哥新收養的女兒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