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恢複記憶
就在兩個人靜默對峙的時候, 舒淼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他接了電話, ——是秦初星打來的, 關于熱搜的事情。他低聲說了幾句就挂斷了,長呼了一口氣。
他這位表姐也不愧是名媛,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先澄清了兩個人之間是有血緣的姐弟關系, 把黑熱搜換成了正面熱搜,又聯動一波營銷號, 把舒淼扭轉成一個深受狗仔之害的無辜小明星, 而且, 還是一個來頭不小的小明星。
自從上次周思源的事發生以後,很多路人對他的看法都改變了一些, 這次突然反轉的八卦劇情,更是讓他在網絡上的風評逐漸變好。
“事情解決了?”向知也看他表情好了一點,自己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嗯。”
向知也又試探道:“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真的有點累了, 現在不想說這些。”舒淼沒有看他, 垂着眸子低聲說道, “我去睡個午覺。”
向知也不由分說地拉着他走到套間裏的卧室, 把他按着坐在了床上:“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 行李箱裏有我的睡衣, 你可以換上。”
舒淼輕聲笑了一下,覺得向知也是打定主意不讓他離開了,問道:“我不能出這個門了嗎?”
“不是。”
“那是什麽?”
向知也往前走了一步, 擡起手想牽着他的手,猶豫了一會兒又放下了:“我知道我剛剛有點過分,我會慢慢改掉,你給我一些時間。”
“......算了。”舒淼感到有些疲倦,微微搖了搖頭,“我們各自冷靜一下。”
“我不要......”向知也不知道他說的「各自冷靜」是什麽意思,心裏有些慌張,一句挽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推走,關在了門外。
向知也從來沒有那麽心煩意亂過。
他在卧室外的客廳踱來踱去,一只煙接着一支煙地抽着,沒過一會兒煙灰缸底就堆滿了煙蒂。過了很久,他冷靜下來,讓酒店送了一瓶酒上來,開始坐在沙發上思考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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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某些熟悉的痛感仿佛又找上了他。
在以前每一個輾轉反側的夜裏,那種快要被吞噬的感覺讓他熟悉得仿佛熟悉吃飯喝水一樣。讓他追悔莫及的同時又生出一絲危險的摧毀欲。
他不敢細想自己到底想要摧毀什麽。
不過,他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和別人有過多的接觸,是他的錯嗎?舒淼可愛又開朗,和誰都能玩到一起去,傻乎乎的被人占了便宜也不知道。
他想把舒淼保護好,有錯嗎?
更何況他已經失去了舒淼一次,絕對不會再失去舒淼第二次。當初是舒淼自己答應的要和他在一起,是他心甘情願落入了自己的牢籠之中,自己拒絕過了,也警告過了。
心中被濃霧籠罩的巨獸開始咆哮,殿堂搖搖欲墜,坍塌了一個角。
向知也輕輕地推開門,走到床邊看着舒淼熟睡的側顏,心中隐痛更甚。夕陽的餘晖灑在他的側臉上,給他熟睡的面孔鍍上一層金色,像一朵漂亮又嬌豔的玫瑰花。他擡起手,最後又緩緩地放下了。
巨獸咆哮着想要把玫瑰花摘下來。
可能是今天為了趕飛機起的太早,又錄了大半天節目,舒淼這一覺睡到了晚上,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月上中天了。他活動了活動脖子,拿起床頭的礦泉水灌了幾口,想起方才和向知也吵的那一架。
仿佛有顆刺梗在他心頭。
他知道向知也很愛他,也知道他強烈的占有欲是因為愛,可這種密不透風的愛,讓他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舒淼想起向知也那個有些狠戾的眼神,還有情急時說出來的話,心裏感到有些難受。
他決定好好和向知也談一談,把話鋪開了談。
舒淼又平複了一下心緒,推開門走了出去。客廳裏的香煙味道散的差不多了,沒開燈,只有沙發旁邊的落地燈亮着暖黃色的燈光。向知也的手邊擺了一瓶開過的酒,不知道在想什麽,直愣愣地發着呆。
看到舒淼走了出來,向知也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被點燃的焰火:“你醒了?頭還痛嗎?”
舒淼搖搖頭,坐在他旁邊抱着自己的膝蓋,又墊了一個沙發靠枕上去。他斟酌了半天才開口:“向知也,我們要聊聊嗎?”
“聊什麽?”
舒淼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紅酒,端起來一口悶了進去,向知也看到他這樣,把他手裏的杯子拿走不讓他再繼續喝:“別喝了,容易醉。”
舒淼擦了擦被紅酒浸潤過的嘴唇:“聊一聊今天的事吧。”
舒淼開口了——酒莊慫人膽,酒也壯傷心人的膽。他不願意把事情藏在心裏,所以趁自己還沒醉之前,最好先把想說的一口氣說完。
“向知也,你喜歡我嗎?”
向知也看着他,眸子在晦暗的客廳裏閃着光:“喜歡。”
喜歡到不知道怎麽喜歡了,他想把舒淼拉過來抱着,卻被舒淼不着痕跡避開了。
舒淼又問他:“那你信任我嗎?”
“信任。”
舒淼突然感到一些委屈,他想起之前向知也說的那些話,又想起在機場的時候,向知也逆着光的背影,不知道局面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沉默了一會兒,平穩呼吸,組織好語言再次開口:“可你下午不是那麽說的。”
“淼淼,我知道我做的有些過。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想你離開我。”向知也知道他暫時不需要自己的觸碰,只好忍住,“你說過的,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沒錯,但我也需要有其他的朋友。”舒淼的聲音有點哽咽,他抽了抽鼻子,“每次看到你因為我和其他人走得近了一點,就不理我,我真的很難過。”
“你為什麽可以那麽輕易地不理我呢?”
“我都沒有做錯什麽,你還要冷落我,每次都是我哄你。”他向來直白,不管開心還是難過,都會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我感覺自己有點辛苦。”
向知也忍不住把他抱在懷裏。
“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怕失去你。”
“可是你這樣,也會失去我啊。”在昏黃的燈光下,可以看到舒淼的下唇被咬得發白,眼圈卻紅紅的,睫毛被淚水暈濕,一绺一绺沉沉地垂着。
他很讨厭做出這個結論,可又不得不開口,這讓他的頭開始隐隐作痛,仿佛在經歷什麽難挨的事——
“等有一天我累了,不想再主動了,你就會失去我。”
窗外的天陰沉沉的,鉛色的厚重雲層鋪滿了整個穹頂,空氣又悶又熱,帶着山雨欲來前特有的潮濕,将客廳裏的煙氣酒氣混合成一種令人傷心的味道。
“舒淼。”向知也看着他,眸中的神色徹底沉了下去,凜冽的冷意慢慢浮現
“你把這句話收回去,我當做沒有聽到過。”
“我說錯了嗎?”舒淼的鼻音更加濃重,嗚咽聲混在裏面,他被這種命令搞得有些逆反,“我是布偶娃娃嗎?我是你養的小動物嗎?”
他并沒有得到向知也任何關于改變的承諾,只有一句近乎命令式的要求,這讓他更加難過。腦袋一熱,他把自己委屈的心思說了出來。
“你根本不在乎我吧,你只在乎你自己高不高興。”
向知也又看了他一眼,神情更加冷峻。
“你喝醉了。”
“......我沒有喝醉,我只想把話說明白。”
“你想說明白?好,那我和你說明白。”
向知也唇角挂上一抹嘲諷:“沒錯,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和別人一起玩,不想看到你把胳膊搭在別人身上,不想看到你沖別人笑的那麽開心。”
“你知道別人對你什麽心思嗎?就你他媽的像個白癡一樣傻兮兮貼上去,給個好臉色就跟別人跑了,被人騙了賣了都不知道。”
他被舒淼的話氣的夠嗆,把自己晦暗的心思都說了出來——什麽叫不在乎他,舒淼為什麽會覺得自己不在乎他?
“你在麗思卡爾頓那天,如果我當時不在呢?”
舒淼聽他這麽說,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向知也會提起這件事,睜大了圓圓的眼睛看着他。
“你什麽意思?”
向知也知道自己不該舊事重提,麗思卡爾頓那次完全不起舒淼的錯,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說了出來。
“我......”
舒淼打斷了他的話,自嘲地笑了笑,隐隐作痛的頭因為情緒波動痛感更加明顯:“我在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麽人啊,向知也?”
“給塊糖就跟別人走嗎?還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
窗外終于開始下了雨。
滂沱大雨穿過密布的雲層傾勢而落,疾風裹挾着雨滴漫天狂舞,又像成千上萬顆小小隕石飛流直下。
在又急又沖的雨幕聲裏,兩個人的對話走到了一個山窮水盡的地步,紛紛靜默不語。舒淼感覺自己出現了輕微的耳鳴,只好阖上眼揉着自己的眉心。
在他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某些場景——關于不和、冷戰和争吵。仿佛這些事情他以前都經歷過,或者,他經歷過讓自己更加傷心的故事。
他不敢繼續往下想,突然洩了氣:“算了,我們冷靜一下吧。”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沒有回頭看向知也,朝身後擺了擺手。
“我回房間了,我們冷靜一下。”
向知也聽到他這麽說,也站了起來,長腿一跨擋在他身前。他莫名生出一種快要失去舒淼的恐懼,就像上一次一樣,重蹈覆轍的可能性讓他無比恐慌。
舒淼沒有擡頭和向知也對視,太陽穴一跳一跳的讓他有些眩暈。他把自己的下唇咬的發白,沒有什麽力氣再和他周旋。他伸出手,扶住了向知也的肩膀。
“讓一下。”
向知也沒動。
舒淼開始耳鳴,高赫茲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嗡鳴,就像有一條細線從他的一只耳朵穿到另外一只耳朵:“我要回自己的房間。”
“抱歉,我......”向知也看出他有點不對勁,感覺自己的話說重了,有些手足無措。
“不用再道歉了,我聽煩了。”舒淼打斷他,“就這樣吧。”
向知也走上前去虛虛地環住他,像在握着手指間将要流失的細沙。他開始後悔,開始自責,他急于抓住一些什麽,便問道——“你會和我分手嗎?”
“不知道。”
不是不會,是不知道。
向知也非要在舒淼嘴裏得出答案似的,再一次問:“你會和我分手嗎?”
舒淼的臉色漸漸蒼白,眼前一陣一陣發黑。他覺得一定是自己這兩天沒有休息好,不想再計較什麽:“這麽談戀愛挺沒意思的。”
他掙脫了向知也的懷抱,兩只手撐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有些紊亂。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十分不解——腦海裏不受控地湧入許許多多的回憶,眼前的人影開始變得模糊,和記憶裏的人影漸漸重合。
他聽見耳朵裏傳來的向知也模糊的聲音,已經分不清是腦海裏的回憶,還是如今的現實。
“舒淼,你別想離開我。”
湧上的記憶如同上升的煙花,一樁樁終于堆積在夜空中炸裂,像一場無聲的盛大祭典。舒淼眼前的跑馬燈越轉越快,幾乎讓他無法呼吸,只好緊緊抓住向知也的肩膀。
向知也發覺了他的不對勁,把人擁在懷裏一遍遍撫摸脊背安撫他:“淼淼,對不起,對不起......”
“淼淼,你要喝水嗎?先休息一下。向知也心中很慌,不住地給他道歉,“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那麽說。”
他把舒淼抱起來放在沙發上,又倒了一杯溫熱的水,喂他喝了小半杯。舒淼扶着杯子,勉力平穩着自己的呼吸,閉上眼睛倚在沙發上。
向知也的聲音在耳邊逐漸遠去,他只能聽到自己太陽穴跳動的聲音。湧上來的記憶如同在電腦裏存檔讀檔,一點點回到原本屬于它們的位置。
過了不知道多久,舒淼睜開了雙眼。
他拿起水杯,慢慢喝掉了剩下半杯水,然後轉過頭去看着向知也的眼睛,又問了一遍白天的那個問題。
“向知也,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向知也看着他的眼睛。舒淼的目光像一條怎麽也扯不開的緞帶,蒙上了他的眼睛,堵住了他的嘴巴,死死纏繞在他的身上讓他無所遁形,無法逃脫。
他嗓子發緊,心中已經了然發生了什麽,滾了滾喉結,機械地開口道:“是。”
舒淼把剛蘇醒時自己挂在項鏈上的戒指從衣服裏拽出來,又摘下來放在桌子上。金屬和玻璃的撞擊聲發出一聲脆響,在這個寂靜的客廳裏異常清晰。
“我們訂過婚?”
“淼淼,你聽我......”向知也知道自己預計的最壞結果此時此刻正在發生,“你不要生氣,醫生說你情緒波動不可以太大。”
“我們訂過婚嗎?”舒淼仿佛沒聽到似的,又重複了一遍。
向知也知道,這場對話在舒淼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前不會結束,為了避免舒淼情緒再次大起大落,只好如實回答。
“訂過。”
“湯圓是我的小孩?”
“是。”
向知也簡單回答了幾個字,周身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流逝,無論是方才過火的質問,還是不知所措的慌亂,在聽到舒淼這幾個可以稱得上是平靜的疑問裏,全都消失不見了。
舒淼點點頭,又深呼吸了一口氣,終于問到最關鍵的問題:“我們早就分手了?”
“不是,我......”在聽到「分手」兩個字,向知也突然又慌亂起來,想和他解釋什麽。
“我們是不是......”舒淼有些疲倦,換了一種方式問他,“客觀上,分開了?”
向知也說不出話,點了點頭。
舒淼笑了笑——很奇怪,平時他是最喜歡哭鼻子的,動不動就眼圈發紅,如今恢複了那些記憶反而沒有什麽想要掉眼淚的沖動。
他淡淡地看了向知也一眼,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次向知也沒再攔他。
舒淼打開門,步子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算是快步跑了起來,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有一次被燙傷,眼看着熱水潑到了自己的手上,過了幾秒——也許更短,才感受到手背火辣辣的刺痛。
他的心髒就像被燙傷一樣,剛才面對向知也的時候還算平靜,現在逃回自己的房間裏,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鈍痛。
窗外的雨還一直在下,大滴的雨點砸在玻璃上,讓整個房間不至于顯得那麽空曠。舒淼抱着腿坐在沙發上,頭有點發暈,也有點責備自己剛剛為什麽沒有多喝幾杯,直接喝斷片才好。
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眶終于盛不住洶湧而來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淌下來,無聲地從臉頰一直順着脖子滑落到鎖骨之下。他努力地讓自己不要發出嗚咽聲,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精疲力竭,拉着毯子蜷在沙發上睡着了。
窗外的雨太大了,整個世界被籠罩在潮濕的雨幕裏,變得既模糊又喧鬧。在這個昏暗的長夜裏,沒有了月亮溫柔的凝視,他的宇宙飛船被隕石碎片險些擊潰。
舒淼做了一個夢。
确切地說,他不知道這是夢,還是記憶的再一次侵襲。
往日之事猶如潮水般向他湧來,記憶飛快地回溯着,回到他們訂婚,回到他不小心懷上湯圓,回到他還在舒家的時候。
最後回到三年前,他和向知也一切糾葛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不算很虐的一章_(:з」∠)_
恢複記憶啦,接下來整一段先(訂)婚後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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