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見家長

鄭健從外地慌慌張張的連夜回來,飯都沒有來得及吃,卻興奮的眼睛都在發紅。

他家裏頭有張中了五百萬的彩票在等着他,這叫他怎麽睡得着,吃得下呢?!

他告別的同行的,把車子先給別人開,自己當即就說不幹了,坐着火車回來,在硬座上的時候,他想着,自己過不了多久也不用跟這些窮人坐在這樣的地方,忍受嘈雜和別人的腳臭還有熊孩子突然的哭聲。

鄭健是不管那彩票從哪兒來的,當時也沒有細問,但是倒是知道自己妻子王芳的姐姐姐夫都死在出租房內的事情,那件事好像還上了新聞,是因為艾滋。

——噫,光是想想自己還和他們坐在一起吃過飯,就渾身難受。

鄭健連初中都沒有上完就出來打工,後來學了開車,也懂了在牌桌子上揮金如土,他總感覺自己能發達,所以現在的日子能過且過,看啊,時機不就來了嗎?!

為了不讓其他人懷疑,鄭健是悄悄回家的,可是他恨不得告訴周圍那些窮鬼,以後他們家就不會再住在這個破房子裏了,所以雖然是悄悄,卻只是回家的那一天比較安靜,第二天就照常的喜氣洋洋的走出去買早餐,回來繼續讨論該如何領這筆錢,如何花這筆錢。

早餐他買的是街角的小籠包和豆漿,三個小孩坐在桌子上吃,鄭健就拿着那張彩票反複的看,看着看着,卻生出些不滿來——太少了。

才五百萬夠幹什麽?

還完欠的債,然後買了房子就什麽都不剩了。

不過他還是對自己的妻子王芳說:“你這件事做的好,那小鬼本身就有病,住在我們家豈不是害了我們,而且小孩子是不允許賣彩票的,這個就算我們拿走也是應該的,別人也不知道。”

王芳是個典型的精打細算的人,操心的事情沒完沒了,平時橫的沒邊兒,最寵愛學習好的小兒子,出門都是要讓別人讓座給小兒子坐的人,可是遇到大事就沒了主意,所以才将丈夫鄭健從外面叫回來。

“可不是,我本來就不想接他回來,還不是那些人盯着,還送了一筆錢補貼,不然我根本就不想過去接章澤。”王芳說,“那艾滋要是得了,可是個無底洞,最後還治不好的,多費錢啊,而且他又不是我的兒子,我幹嘛要冒着被傳染的風險和他住在一起啊。”

“不過還好收留了他一天,不然他對着電視對號碼我們還不知道,小孩子啊,就是天真,發現全部中獎後還拿給我看呢!叫我把錢取出來給姐姐姐夫買墓地。”王芳切了一聲,但是臉上卻是笑着的,感覺自己多聰明似的,“墓地多貴啊,随便找個便宜的地方燒了埋在我們後山不就好了?”

“沒錯,哈哈。”鄭健哪裏管得了別人死活,更何況是本來就在他眼裏沒有什麽親情可言的姐姐和姐夫,那兩個人以前借他錢還債的時候還可以,後來不借了,那就什麽都不是,并且以前的恩情也一并被他忘了,還恨上了,“那現在你知道章澤那小鬼跑哪兒去了嗎?”

忽然的,鄭健有點擔心,其實把章澤直接趕走不是最好的方法,應該取了錢後,舉家搬離這裏,把章澤丢到別的城市去,畢竟在這個城市還是有不少人認識章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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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芳說:“哎,這個我不知道,我當時說帶他出去吃飯,坐車坐到很遠的地方才停,然後讓他自己去找吃的,家裏養不起他就回來了。”

鄭健疑惑,章澤雖然才六歲多,可是那眼神可着實不像是個傻的,肯定是記得他們家在哪兒的,為什麽不自己回來?

還是說知道回來也不會養他,所以就幹脆不回來了?

“哎,你擔心什麽啊,我們現在不是應該想一下該怎麽領獎嗎?要先把錢存到自己的卡上才安心啊。”王芳有點着急,她總感覺要是不早點把錢弄回來,煮熟的鴨子都要飛了。

鄭健說:“你慌什麽,這種大獎,是要到省級的彩票機構總部領獎,其實挺快的,我回來的時候在手機上都查過了,到時候只用帶身份證和彩票,很簡單。”

“那你快去啊!”王芳還是很着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裏,不然她想起自己離開時,章澤在背後看他的那雙眼睛就渾身發毛。

“當然是要去的,我還得打扮打扮,讓別人都認不出我才行,不然半路上被人搶劫了那多劃不來。”鄭健沒有把那個奇怪的小鬼放在心上,他把彩票拿到手心後就不慌不忙了,甚至嫌棄王芳的一驚一乍。

“啊,是不是有人在敲門?”王芳忽然說。

這突然的一聲,把鄭健都吓了一跳,家裏瞬間安靜下來。

三個小孩還在吃飯,今天都請假說是爸爸回來了,不去上學,所以這個時間點都還在狹窄的家裏看着電視,你踢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別鬧!”鄭健吼了一下自家的三個孩子,不耐煩的說,“我去看看是誰,應該沒什麽,頂多是那幾個煩人的要債的。”

每個月鄭健的工資有一半都拿去還錢了,現在還差幾十萬。

往日鄭健自然是要多低聲下氣就多低聲下氣,可是現在他是有底氣了,根本就不怕那些人,有了五百萬,那點兒欠債算什麽?

所以他惡聲惡氣的問:“誰啊?!”

“開門,我們是來做回訪的!”趙警官在門外說,他的聲音中氣十足,一下子就把裏面的人壓的沉默了幾秒。

“什麽回訪?”

“幾天前不是送了個小孩過來,你們是他的親戚,現在過來回訪一下,看看小朋友過的怎麽樣。”趙警官也是會說話,明知道章澤被這家人丢了,還這麽說,不是存心讓他們心驚麽?

祁清越對所有聰明人都抱有絕對的欣賞,他以前也很會說話,卻多年不練習,語言的藝術被他丢到了角落,撿都撿不起來。

他發狠說過自己要站起來,要成為比那些欺負他的人還要壞的人,要利用那些變态來保護自己,讓他們自相殘殺,自己坐收漁利,可是具體該如何做,自己該如何開始進行這樣的改變,卻是不知道的。

他給自己了足夠的勇氣,也已經決定要改變,其實至今,除了打從心裏決定和家裏斷絕關系還有打了高中生龔顏江一巴掌以外,竟是還沒有太大的改變,一切都是他的想法而已,只是幻想,或者是自我鼓勵。

祁清越看着趙警官,感覺就像看見了輪椅大佬一樣,這種人好像無時無刻都很自信并且從無畏懼,真是叫人羨慕。

不,不對,輪椅大佬可能不是無所畏懼吧,是他自己就是別人的恐懼。

祁清越被自己的想法逗的原本緊張并且沉重的心情都變得輕松了一些。

其實本來就應該這樣,這裏才不是他的戰場,他的戰場永遠只是那個許願罐,而這裏,只是旁邊的雜兵,不足為慮。

祁清越能夠聽見裏面的人一陣慌亂的跑來跑去的腳步,在趙警官又一次狠狠敲門後,裏面的人才說:“來了來了。”

開門的,是個村婦打扮的女人,這是王芳,王芳腼腆的笑着,說:“啊,這不是趙警官嗎?”王芳笑着,剛想要說什麽,就一眼看見了被祁清越牽着的章澤,臉色都變了。

“對啊,難得王女士還記得我。”趙警官說,“我們發現章澤小朋友好像已經丢了好幾天了,還是這個好心人撿到,送到警局的,你們怎麽都沒有報警呢?”

“這、這個……我……”王芳一看見章澤,之前和鄭健商量好的對策就頓時瓦解了,慌的不行,方才開門的時候,鄭健就告訴她,說讓她告訴外面的人章澤在裏屋睡覺,因為生病,不方便見外人。

王芳也覺得是個好方法,可是乍一見到外面這麽多人,還一個個都‘兇神惡煞’氣勢就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她緩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我是太慌了,忘記了,章澤快過來,你怎麽自己就走丢了?出去逛街的時候也不牽着小姨的手。”

章澤睜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王芳,說:“是你叫我走的越遠越好的不是嗎?”

王芳臉色煞白,笑的很勉強:“小孩子,哈哈小孩子說的話,你們不要當真啊,他是病糊塗了。”

趙警官也是看戲似的,看王芳還能怎麽演。

祁清越倒是惦記着裏頭還有個男的,總感覺不能讓那個男的也跑了,便說:“既然我們來都來了,不請我們進去坐一坐嗎?”

王芳尴尬的笑着,說:“當然,當然要的。”

祁清越便牽着章澤跟在趙警官的身後走進去,在他的後面是看戲似的吳渠和一副嚴肅表情顯得很是精英的其實什麽狀況都不清楚的杜冥。

祁清越深吸了一口氣,看見了坐在髒兮兮桌子面前還在吃飯的另外三個小孩,能看見小孩子眼裏對章澤的恐懼和嫌棄,祁清越便拉着章澤不去看那三個小孩,說起了這個小姨搶了章澤彩票的事情。

“對了,王女士,章澤小姨是嗎?其實我和章澤小朋友是認識的,當時他去給他爸爸買彩票,我也在場,後來請他吃了頓飯,和他交換了彩票,現在那張彩票價值五百萬,是在你這裏嗎?”祁清越微笑着說道。

王芳立即否認:“那怎麽可能,我可不知道什麽彩票的事情。”

還在吃飯的最小的小兒子忽然奇怪的道:“媽媽,你不是說我們中了五百萬嗎?剛才爸爸還拿着彩票啊?!怎麽沒了?!”

王芳氣的要吐血,一巴掌打在小兒子的腦袋上,說:“是,是我們自己買的彩票。”

趙警官其實只能管遺棄小孩的這個事情,彩票的事情是無法管的,因為按照法律來講,這個彩票本身就不應該存在,小孩子買彩票是不被允許的,哪怕是代買也不行。

這中間的事情又牽扯不清楚,便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一旁給王芳施加壓力。

王芳有些語無倫次了:“就是、就是我們自己買的。”

“哦?在哪裏?何時何地?”祁清越問,“每個彩票店都會有監控的,而且監控一般是一周一清,現在還早,應該可以看見王女士你的身影吧。”

“你們怎麽這樣?!好好好,那個彩票的确是章澤給我的,他自己給我的。”王芳說完,對着章澤說,“章澤你過來!是你把他們帶到家裏來的?!”

章澤不過去,抱着祁清越的大腿,将一半的身子藏在了祁清越的身後。

章澤另一只手握着祁清越的手,發現男人的手心也微微出汗發冷,擡頭看了一眼祁清越,黑色的眼睛裏有點點驚訝。

祁清越說:“真的是他給你的嗎?是你搶過去的吧。再說了,那彩票是我給他的,不算是他買的,卻是屬于他,他有說送給你們嗎?”

章澤适時道:“沒有。”

“這就對了,我們章澤治病還要錢呢,你們既然不想養他,憑什麽拿他的東西,對了還有慈善機構送的一筆錢也一并退給章澤吧。”

“這怎麽可以?!他一個小孩子!我可是他小姨!”

“哦,你還記得你是他小姨啊,可是在你丢掉他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資格養他了,是嗎趙警官?”

趙警官點頭說:“現在叫你和你丈夫都跟我們走一趟吧。”趙警官也覺得把小孩放到這家人這裏肯定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反正不會是因為病,還不如送到福利機構,讓喜歡章澤的人領養。

王芳說也說不過,也沒有證據,當真是心死如灰,不說話,抱着剛被自己打了的小兒子就是不走,祁清越卻感覺有點不對勁,同時焦急的看了一下卧房的位置,站在他旁邊的吳渠卻是心領神會,直接去踹開了門,發現裏面藏着的章澤姨父根本不在裏面,竟是帶着那彩票直接從後面的窗戶爬下去,跑了!

發現這個事實,王芳才是真的哭了,她哭天喊地的說:“個殺千刀的王八蛋,自己帶着錢跑了!”

與此同時趙警官已經開始調動周圍的協警或者正巧在附近的警官尋找應該沒有跑多遠的鄭健。

吳渠站在擁擠的卧室,觀察了好一會兒,說:“不用追了,把這個行李箱擡走就行了。”說罷,他踢了一腳那沒有拉上拉鏈的行李箱。

裏面一個瘦小男人就一下子跑了出來,撞開了吳渠當真想要從三樓的窗戶爬下去。

可是又不敢,便死死拽着那五百萬的彩票沖出卧室,踢翻了跟着來的警官,一拳打在攔他的趙警官臉上,瞬間便要沖出去。

吳渠追了出來,從後面踢在了鄭健的背上,鄭健也一下子被王芳抱住了腿,不讓他走,現場是一團亂麻。

被襲擊的趙警官等人也直接掏出了手铐要以襲警的名義将鄭健帶回去,鄭健卻一邊罵萬芳是個蠢蛋,一邊喊着誰都不能動自己的錢,然後一口把彩票給吃到了嘴裏!

好像這樣就可以保護彩票不被人拿去。

祁清越卻看得很開,在鄭健哪怕被抓了,還洋洋得意的時候,幽幽說:“你那樣含在嘴裏,口水把號碼弄的辨別不了是兌不了獎的,那已經是一張廢紙了。”

瞬間,鄭健的表情十分精彩,既不想吐出來,又害怕當真成了一張廢紙。

祁清越見了,一把把章澤小朋友抱起來,笑的很甜。

杜冥圍觀了一整場大戲,此刻看着祁清越,只感覺這個從前唯唯諾諾的小倉鼠渾身都像是在發光一樣讓他着迷。

好像每一次見面,祁清越都能讓他看見不一樣的一面。

杜冥剛想要說什麽,卻見祁清越接了個電話,說道:“戚先生?啊?現在就回去?”

“好啊,反正我這邊也忙完了。”電話那頭說了點兒什麽,祁清越說,“是啊,心情很好,馬上就回去。”

“诶,有客人嗎?”祁清越疑惑,那邊沒有即刻解釋,于是說,“好吧,回去說。”

電話一挂,趙警官那邊也弄好了,直說如果彩票被吐出來就打電話給他,衆人便又一同乘坐警車回去。

一同做完筆錄,祁清越開車要走,吳渠對他做了個會打電話給他的手勢,祁清越一愣,想起自己答應對方要做畫畫的模特的事情,雖然不是很情願,但是也不好現在拒絕,以後再說吧,便點點頭,很禮貌的樣子。

他開車回去,在車上總感覺忘記了誰,但是沒有多想,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堆新鮮的食材,回到戚桀的別墅時,迎接他的是——輪椅大佬他全家啊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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