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這是一處沿海海域,海水漫過沙灘,細沙在陽光下熠熠生光,白色的光芒折射在人的身體上,似乎要把這血肉皮膚給融化盡了。

海水的波浪平穩起伏,海面一片寂靜,飛鳥魚蝦似乎都隐藏了蹤跡,碎石水藻蔓延在海底,灰白與深綠交雜着,形成了詭異的色彩。

淺灘上一個瘦長的人影漂浮在其海水之上,太陽的光毒辣的厲害,那人暴露在外的皮膚早已通紅一片,臉頰兩側皮層皺褶,塊狀幹癟的死皮脫落,白白紅紅讓人看得心驚。

這是一具男人的身體,體态瘦長,随着波浪徐徐漂浮到了淺談上,他四肢蜷縮,手臂微隆起,他紅白相間的臉頰磨蹭在細沙上,曬傷的皮肉觸碰到了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沙子,竟是硬生生的把他從昏迷中給痛醒了。

男人蹙眉,喉嚨裏發出了低啞的痛吟,他頭靠在沙地上,“嘶”了一聲,他的腦袋還是處于茫然驚惶的狀态,可便是如此,即在下一秒,他便似是想起了什麽,嘶啞的喉嚨輕輕呼喚着一個人的名字。

趙船喊着顧項城的名字,他看着一片寂靜的四周,眼光放至前方,只看到了大片大片茂密的樹叢,至于其他的,卻是什麽也沒有。

他內心驚慌,不禁收緊雙臂,卻被懷中柔軟的異物給吓了一跳,手臂一哆嗦,那懷中的物體便滾落到了地上,一團黑色的毛團趴在了沙地上,那東西抖了抖身體,顫顫巍巍的昂起着自己的小腦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沉沉的注視着趙船。

趙船呆呆的看着這玩意兒,愣了愣,突然打了個激靈,他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跑到那黑團滾落的地方,把他從沙地上抱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圈在了懷中,拍掉那小東西皮毛上沾着的細沙屑,似抱着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趙船的白色衣衫已髒成了灰黑色,他的臉上更是一塊白一塊紅狼狽不堪,泡在海水中的皮膚發皺。

趙船的聲音嘶啞,他睜着眼,他摸了摸那長相讨喜的小黑狼的一雙毛茸茸的尖耳,不敢置信的看着這被他抱着的小黑狼。

他啞着聲音,眼睛幹澀的厲害,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只胸膛起伏的厲害,一上一下,似乎要把這個男人的全部力息都給耗盡了,他說,“顧項城,幸好……幸好你還在。”

那小黑狼身軀一抖,虛弱的身體蜷在了趙船的懷裏,皮毛因沾染了水而濕漉漉的,小黑狼這狼狽的樣子就像只落水狗,趙船忍不住又是抱緊了他,變小的黑狼趴在趙船懷裏,濕潤的鼻尖撲出着熱乎乎的氣,打在了趙船的胸膛上。

……

這處地方實在是安靜,整個白晃晃的沙灘之上,似乎只有那被太陽烤的炙熱的細沙,和遠處連綿茂密生長奇異的叢林。

趙船把變小了的黑狼抱在了懷裏,他看着懷中虛弱的小東西,便想起了胡重溫抱着的那頭小豹子,他想起最後在直升機上,胡重溫手中的針管。

趙船沉默着看着黑狼,手指輕撫着他的頸脖子,黑狼濕漉漉的毛發已被這大太陽給曬幹了,此刻因為變小了,他的皮毛便更是蓬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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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船被水泡的泛白的指尖插在黑狼蓬松的毛發之中,黑色的皮毛遮蓋住他蔥白的手指,竟是奇異的好看。

趙船看着黑狼耷拉下的尖耳,怔了怔,手指輕輕卷起他軟綿綿的耳朵,輕聲道:“顧項城,你現在還能和我說話嗎?”

黑狼的爪子扒拉在趙船的胸口,下巴蹭了蹭他,趙船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半響之後,只聽一個疲憊的聲音慢騰騰的在他的腦袋中響起。

“趙船……”

顧項城的聲音很輕,那兩個音在趙船的腦中一閃而過,可趙船卻感受到了顧項城所有的情緒。趙船突然覺得喉嚨幹澀的疼,輕輕“嗯”了一聲,而後緩緩說道:“顧項城,我們一定要回去。”

他頓了頓,繼而看向那一望無際的海平線,炙熱的太陽烘烤着一切,海面竟然閃爍起了紅色的光,趙船的眼中被這光芒照耀的熠熠生輝,他抿起嘴,定定的看着這一切,恍若想起了什麽。

這座死寂的小島上似乎除了高大茂密的樹木便沒有了其餘的動物,趙船尋了一處樹蔭下,看着閃爍着白光似乎要被烤化了的細沙,他輕輕嘆了口氣。

黑狼被趙船放在了幾片大葉子上,黑狼的身體基因正經歷着翻天覆地的變化,其中的難受也只有顧項城自己能夠明白。

他的體內似乎被烈火在炙烤着,身體器官比起平常更為疲憊的運轉,大腦的思考也無法正常的進行,他甚至連做個輕微的動作都不行,身體的沉重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可每當顧項城因為疼痛而欲昏死過去,或者是被這炙熱的溫度烤的口幹舌燥時,他酸疼發脹的脖頸便會被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揉捏,幹燥的嘴邊也會續上腥甜溫熱的液體。

這種從瀕死的臨界點被救回來的希望,讓他開始無法控制自己,他的腦袋裏充斥着這腥甜的氣味,漸漸地他想得到更多,他想要……活下去。

死寂的沙灘上,樹木連綿,風吹過樹葉,作響起了“沙沙”聲,趙船靠在粗壯的樹幹上,左手腕處用牙齒咬破的皮肉猙獰破綻着,他怔怔的看着自己流出的鮮血,咽了咽,繼而深深吸了口氣,慢慢爬了起來。

他慢騰騰的起來,看着趴在樹葉上,漸漸平穩下來睡去的黑狼,眼裏閃過釋然。他輕輕捂住流血的手腕,把本就破爛了的衣料撕下一塊,卷在了手腕處,遮住了這被他一寸寸咬破的傷口。

此刻,太陽已慢慢靠近海平線,溫度似乎比起剛才更加的灼熱,趙船的嘴唇泛白幹裂,他搓了搓臉,卻只覺得臉上生疼,竟是連碰都碰不上,他抿起嘴,看着幽深的叢林中,又低下頭,垂着眼注視着黑狼,咬着牙,走進了這幽深的叢林裏。

人類的本能似乎在極限時,才會全部爆發,若是從前的趙船,定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會經歷諸如這般的事,可世事無常,人生本如此,誰又能随意揣測得了呢。

當太陽的餘晖慢慢消失,那灼熱的溫度漸漸散去之時,趙船終于從這片叢林中走了出來。他沒敢進去太深,只在叢林外頭一圈打轉,只找到了一些果樹,卻沒找到水源之類的地方。

趙船把皺巴巴還撕去了一角的衣衫下擺卷起,只見這卷起的一個兜裏,放着四五個白色的果子,個個體态碩大,看起來似乎多汁鮮美的,趙船早在裏面就忍不住吃了幾個,味道果然是不錯,他看着天色,便爬上了樹,又匆忙摘了幾個。

趙船回去後,便看到黑狼在地上爬着,趙船不知道這種治療劑的副作用究竟是需要多久時間恢複,此刻看着黑狼如此,他只覺得心裏疼的厲害,這種疼,就像是在自己心尖上插刀一樣,生生流着血,可你卻碰不得,治不了,只能讓他慢騰騰的自個兒恢複。

趙船把果子放在了地上,連忙跑過去,抱住了黑狼,他輕輕撫摸着黑狼的後頸,感受着手下顫抖的身體,他心裏也十分不好受。

“顧項城,我去摘了些果子,我把這弄碎了你也吃點嗎?”

黑狼趴在趙船懷裏,趙船把弄碎了的果肉湊在了他嘴邊,黑狼的鼻尖微聳,嗅了嗅,伸出舌頭慢慢的舔了舔,卻只舔了幾下,便停了下來。他歪過頭,一對杏仁狀的眼仰望着趙船,只見男人認真的看着他,黑狼一愣,接着硬是把這果肉給吞了下去。

趙船見他吃了,心裏一落,又接着讓黑狼吃了幾塊,才作罷。

如此一來他便不用擔心食物的事了,不由的稍稍松了口氣,可令他意想不到的卻是,沒過多久,爬在樹葉上的黑狼突然身體抽搐,胃部收縮,喉嚨一抽一抽的,竟是硬生生的把剛才吃的那些果子都給吐了出來。

趙船看着落在細沙上的嘔吐物,心裏怔怔的,他看向吐完之後,虛弱的趴在樹葉上,起不來身的黑狼,眼眶突然便濕潤了。

他走到黑狼跟前,蹲了下身,胸口輕微的起伏,他的手顫抖的輕撫在黑狼顫抖的背脊上,默默的撫摸着,直到黑狼在他的輕撫下慢慢睡去,他才收回了手,他看着眼角眯起的黑狼,輕輕扯開了卷在手腕上的碎布,血液已經凝固在了一起,趙船皺着眉看着碎布頭粘着結着血塊的傷口,咬着牙,硬生生的扯了開來。

他又把凝結的口子給撥開,把手腕湊到了黑狼嘴角邊。

睡去的黑狼鼻尖微聳,他只覺得一股腥甜的氣味撲鼻,這股氣味有些熟悉,可比起熟悉,那因為這氣息而蓬勃的食欲卻讓他展現了獸類的本能,他慢慢循着也湊了上去,露出了尖牙,咬住了那處傷口,舔掉凝結的血塊,露出了新鮮的血肉,尖牙刺入。

鮮血甜美的味道讓黑狼無法克制,而獲得這種生命力的力量也讓黑狼漸漸無法壓抑內心的索求,明知這個氣息是那麽的熟悉,明知當自己醒來一定會後悔,可他卻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需求。

血液的攝取,讓他因為饑餓而轉動緩慢的大腦慢慢恢複了清醒,他的四肢也漸漸充滿了力量,這種吸食生命力的方式在變異體的身上體現到了極致,當他逐漸醒來,慢慢睜開了他的眼睛,白色的光芒在他的眼角處轉動,他注視着那光芒中的一點,漸漸運轉的器官開始充滿活力的跳動,原本模糊的嗅覺變得異常敏銳。

他看着那個抱着自己的男人,嗅到彌漫在鼻尖的熟悉氣息,他的嘴微微開合,舌尖的溫熱讓他怔愣,他不知所措的面對着這一切。

突然之間,他的整個世界都似乎坍塌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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