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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王老爺衰運當道,還是老天爺看重添丁小朋友,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王家現在都必須在此停留一段時間,賺取日後的費用,不然別說回鄉,就是去下個城都是問題。

王老爺能想到賺錢的方法,就是抄書,着大兒子去書齋去問問有沒有抄書的活計,而他則去尋處住所,打算在此長住,便不能住在客棧。添丁對父親可算是做了聰明的決定表示欣慰,他們家也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了,講排場什麽的,只是自讨苦吃,瞧瞧這一路他們住的房間,全都是上房,沒有上房,出要住在朝陽好的屋子,真還當自己是老爺,也不想想兜裏有多少錢可以花。所謂窮家富路,并不是指在路上可以奢侈的敗家。添丁想想被花出的無意義之財,便覺得肉疼。

添丁想不通父親腦子裏的東西,每每看着父親大手大腳的樣子,就想扯着父親衣襟問問他,手裏到底有多少錢,他是想最後賣兒賣女以供自己的奢侈花銷嗎?添丁也只敢想上可以,哪敢付之于行動。讓添丁抑郁的,除了父親之外就是大哥,母親身子不好,就算是身子好,以這個時代以夫為天的女性守則而言,母親也不會開口勸說父親,可是大哥為什麽不說,大哥已經到了加冠的年紀,雖然沒辦加冠禮,可生日已經過了啊!已經成年了,成年了,成年了啊,難道不知家已中落嗎?想想大哥的性子,添丁撲在桌上,滿滿的無力。

王夫人以為小兒子困了,便輕輕的拍着兒子的背,眼睛望向窗外,盼着相公早些回來。吳琇芸低頭認真的繡着手上的花樣,一邊盤算着手裏的繡品能不能添補家用。

王老爺在外面轉了一圈,倒真租了一戶院,月錢倒也便宜,一家人帶着東西搬了過去,馬車是王家的,馬夫則是以前的家仆,雖說已經把身契全都給了他們,但王老爺仍是把對方當成下人。馬夫見王老爺一家要在此停留,便想着要回去,可看着仍是陰雨連天的天氣,便沒開口提離開的事。

誰也不會想到,停下一個月再次啓程後,他們用了整整一年半年的時間到達老家,到達之時,王夫人的身體相當糟糕,只能長卧于床,而王老爺則成了王老頭,一家的支柱則成了王修柏。一路的艱辛不好外道,添丁望着父親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不就是免個官嗎?又不是要了你的命,雖沒老,可還有小要養,非得擺出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

王老爺以為自己和兒子能靠抄書為生計,哪想他和兒子的速度太慢,且字未入書齋老板的眼,哪怕他暗示對方自己以前的身份,老板也只是冷笑回了句,他和XX五百年前是一家,舊黃歷有什麽值得說道。王老爺頓時氣得不行,和對方理論起來,書齋老板直接把他們所抄之書扔了出去,然後放話,他們書齋不收他們抄寫之書。王老爺不是經營之人,還擺着譜道,自有人收。哪想拿着所抄之書,處處碰壁無人收。

添丁聽說後便搖頭,父親的架子擺得太大,還當自己是宰相嗎?一個前宰相有什麽可耀武揚威,眯起來低調做人才是高高之選,這般行為是覺得自己還能翻身,還是想早點去見閻王?人道子不言父過,可添丁實在是無法不報怨。自從抄書之路被斷了之後,王老爺便天天長噓短嘆,要麽說周歷皇不良,要麽就是批書齋老板不識貨,還道世态炎涼,人只知趨炎附勢,攀龍附鳳,卻不知雪中送碳。

每天只知念三撚四,卻不知尋營生,倒是有人慕名而來,請想王老爺給家中孩子做啓蒙先生,王老爺卻道對方是折辱他,把小添丁氣得恨不得上去踹父親幾下,你現在是什麽身份,還折辱,連養家的錢都沒有。母親成天拖着病體為一家人操勞,父親還嫌吃食過素,嫌素倒是拿出錢啊!再次上路的時候,家裏能當的東西全都當了,母親和姐姐所繡之物全都賣了,卻不是高價,王老爺知此事,還罵商人無良。添丁已練得不生氣了,對父親滿滿的全是失望。

上路之後,老天像是懲罰他們一家似的,一路各種家各種難不斷,走一步一個坑,不得不走走停停,馬夫倒是個衷心的,并沒有舍他們而去,就算他不告而別,添丁也不會怪對方,一路的艱苦,雖不比末世,可仍烙印心間。到了老家,看着破落的三間房,添丁淡定的裏外轉了一圈。

“可是王家老六回來了?”小村遠離京城,對京裏發生了什麽事,哪怕是相隔近兩年的時間也不是很清楚,只知老皇帝走了,現在是新皇在位,因燈受了災,連漲了兩年賦稅。想要免徭役的錢更是漲了三倍。村長聽着村裏人報有一輛大馬車往王家老六的老宅方向去了,村長立刻過來看看。

“堂叔!”王老爺向堂叔行了大禮,一臉的悲切。

站在王老爺身後的孩子全都向來者行禮,添丁看着村長,從外貌上說,是位寬和之人,但內在就不得而知了。王老爺倒沒說自己被免官回來的,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冠冕堂皇之語。村長問起王老六的媳婦,王老爺哀嘆,夫人随他受苦,一路舟車勞頓累垮了身體。

村長勸慰一番,也未久坐,一家人剛到,總歸收拾一番,村長要回去和族長說道些什麽,這些年他們借着王老六的名聲,在縣裏無人敢欺,處處占優,十裏八村的,哪有敢欺王村的。現下可不一樣了,王老六回村,這官沒了,以後要如何事行就得好好想想。

王老爺哪知堂叔的心,見堂叔走沒一會兒他們家的大兒子背了些糧面和野菜過來,還直道不能收,被添丁直接撞開,不停的謝謝伯伯。添丁完全無視了父親的眼神,面子能當飯吃嗎?添丁被父親氣得半死,好好的馬車,居然送給馬夫了,尼瑪,那輛馬車能使多少銀子,那兩匹馬得值多少錢,窮大方個什麽。

村長家的大伯離開之後,王老爺先是大罵兒子有辱身份,之後便命大兒子把東西送回去,王修柏剛要去拿,添丁便跳了出去。“父親還未看清楚現實嗎?還當自己是有份例的當朝宰相嗎?還以為自己是家財萬貫的富人嗎?”添丁板着臉,他忍了很久了。“咱家現在沒糧,沒面,沒菜,母親的身體還需藥錢,父親為了所謂的面子,要讓一家人跟父親挨餓嗎?父親是想逼死母親,再續弦嗎?”添丁最後的一句話有些誅心,王老爺對夫人不能說特別好,可也不差,進京之後,不是沒見過美人,但能和夫人相扶至今,自是沒有續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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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爺擡手便給小兒子一巴掌,厲聲道,“你在指責為父嗎!”

“沒錯,就是在指責,一路以來,父親辦的都是什麽事?斷了一條條營生之路,不思進取,還奢侈不改,咱家現在有錢可供父親大手大腳嗎?馬車本可換錢供一家一年所需,父親做了什麽?”添丁仰着頭看向父親,一臉的倔強。

“你在怨為父将馬車送人?那馬夫随我們一路,為父無銀可付,以馬車當資,有何不妥。”

“父親在斷章取義,兒子指的不單單是馬車一事。”添丁瞪大眼睛望着父親。

王老爺被小兒子純淨帶着怒火的眼神看得暗氣,甩着袖子,轉身進屋。王修柏望着手裏的東西,看看父親,又看看弟弟,到底沒有送回去,他們一家着實需要吃的。添丁望着破爛不堪的老宅,臉色非常不好。王修柏拍拍弟弟的小肩膀,“放心,有大哥在。”

家裏第二個不靠譜的人便在大哥,還不如姐姐,至少姐姐還知拿繡品換錢。不過聽着大哥的話,添丁仍是感動萬分,眼裏含着淚,不是因為剛剛的一巴掌,也不是為落魄的生活,單單只是為一句話而已。

稍晚的時候,王村的村長和族長帶着幾位老人一同過來,問王老六打算,王老六一句未回,倒是王修柏站在一邊恭敬的應着長輩的話。添丁頂着半邊腫起來的臉,坐在一邊豎耳朵聽。王修柏未提貢田之事,只說要修葺房宅,待修整好後,他要趕考,必要争個臉面回來。

添丁仰頭,就知道不能信大哥的話,趕考的錢從哪裏來?借錢?平時的生活所需之錢從哪裏來?借錢?

“老六,咱們村裏拿錢建個學堂,請你為夫子如何?”村長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怎麽說老六也是入了先皇眼的榜首,教學生說不定村裏還能再走出個狀元。至于王修柏趕考之事,村長覺得不太容易。

添丁耳朵豎着,覺得村長這是給他們送生活費啊!去學堂授業不錯,至少逢年過節不愁吃食,添丁想得正美,哪想王老爺一盆冷水潑來,“小侄無心讀書。”聽完父親的話,添丁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數以十萬計的神獸在胸口奔騰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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