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和相公的争吵,顯然是耗空了王夫人的心神,剛剛養好一些的身體,變得更糟。從成親到現在,夫妻兩人沒有紅過一次臉,從貧到富,兩人相扶支撐,一直和睦得羨煞傍人,卻不想從富到貧,兩人卻因為兒子的婚事動了氣。

要說王老六今兒的打挨得也算是值了,被藥碗打的那麽一下,王老六有些恍惚,看人重了影,再加上為兒子哭訴的夫人喋喋不休之語,王老六頭昏得厲害。待倆兒進屋,無人扶坐地的他,都忙着安撫內子,王老六莫名的心醉,情緒一疊加,人暈了過去。

王修柏借了牛車跑了一趟城裏,請來大夫,大夫到了之後,一位氣火攻心,體內精氣耗空,一位僅是外傷,連方子都不用開。兄弟二人同時松了口氣,随即又因為母親的身體又提起心。大夫靜下心開了方子,一份是給王夫人的,一份是給王老六,大夫開完方子,便讓王修柏送他回城,順便将藥帶回來。

忙着照料雙親,添丁沒有過多的安慰姐姐,看着姐姐眼裏含着淚,他知姐姐的委屈,可誰讓動手的是父親,他和哥哥即便再氣憤,也不能把父親如何,只希望姐姐能夠想通。望着躺在床上的父親,想想沒有回來之前,給人以睿智的感覺的那人,是如何也無法重疊成一人,

躺在床上的王夫人沒了力氣,看向身邊躺着的人,仍是眼睛瞪得大大,給人一種随時都要撲上去咬一口的感覺。

王修柏連着進了兩趟城裏,村長自然也聽到了消息,和媳婦過來看過後直搖頭,未久留,只是晚飯時,兩人着長孫過來送了些吃的。添丁再三道謝,送其出門,此時大哥還未歸家,長姐侍奉雙親左右。添丁在門口望了望,久不見人影才轉身進屋。

王老六在長子回來時方醒,醒來之後,猶如大夢初醒,淚留不停。看得仨子女遠遠站着,無人上前。王老六更感悲切,思及這些日子所為,不禁羞紅了臉,坐起身拉住老妻的手,久無語。仨子女互視一眼,縱有不解卻沒開口問出,忙布上清粥小菜,喂雙親食下。

夜裏,王老六的屋裏仍不時傳出說話的聲音,聲音不大,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麽。兄弟兩人久不能眠,今天發生的事,讓家裏的人心裏都蒙上陰影,早已不期盼父親能夠放在心中的執念,對以後的日子,有人不安,有人茫然,左右翻轉。

待天明,兄弟二人都帶着黑眼圈一前一後從屋裏出來,一人去引地龍,一人往廚房走,将米湯做上,再打水洗臉,自打有了地龍之後,家裏早晚都能用上熱水,院子裏晾曬的衣服也比以往多了一些。兩人正在院子裏活動筋骨,便見父親從房裏走出,勻有些意外,但兩人只是規矩的問好行禮,并無他言。

王老六一時心酸,擺了擺手,“我去一趟村長家。”說完便邁步走出,沒管院子裏呆愣的兩兒子。

什麽情況?添丁看向大哥。王修柏搖頭。不怪兩人發愣,反應不及時,只是打到了王村之後,父親就沒出過院子,連修整房子時都不願去他人之所借住,今日走出院子,還是去之前能躲就躲的村長家,着實稀奇。兄弟二人費解,卻不能久站于院內,各忙各的,心中仍想父親怪異的行徑。

“父親莫不是被母親的藥碗打醒了?”兄弟二人再聚到一起時,王修柏沉思許久才開口道。

“若是真醒便好,若是假意裝醒……”添丁卻不信藥碗能将人打醒,可眼下又說不清父親為何突然轉變,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等……“父親不會是想休……”

“他敢!”王修柏咬着牙發出狠聲,現下兩人均是瞎想,往好的能想,也能往壞的想。在父親沒回來之前,兄弟二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轉,此事不能說予母親聽,連進去見母親都不敢,就怕應了壞的猜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門被推開,王老六一臉笑意的走進門,見兩兒在院子裏,便開口道一句,“飯後為父有話要說。”

見父親的樣子,兄弟二人的心越發沉下,臉上的表情非常不好,想想昨日有話講的後果,今天又來,誰能預想到結果?兄弟二人互視一眼,當真是壞處,兩人要如何抉擇?添丁手握成拳,真若是他想那樣,到時拼了名聲,也要趕走父親,反正祖宅家田契據都在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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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都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沒注意到早飯時,母親雖是氣弱,可嘴角帶着笑意。飯後,王老六留下仨子女,态度非常誠懇的反省他近日所做所為,并表示以後家中之事都由長子決定,他便做個閑散老人。

突來的變化讓兄弟兩人愣住,就着剛下咽的飯仍有些消化不良。若真做閑散老人,倒也是喜事,就怕背地裏醞釀什麽,對父親性情大變,添丁不信,王修柏卻全然的信了。看着大哥一臉喜極将泣的樣子,添丁默默的壓下心思,眼下裝也裝成單純的模樣,至于父親話裏的真假,只待日後慢慢看。

打王老六說做閑散老人之後,其實與之前也沒什麽兩樣,不過人确實顯得精神了許多,不似之前的陰沉。難道是真的覺得官夢破了?清醒了?添丁這兩日時不時的留意父親的舉動,說父親成之前沒什麽兩樣,仍是有不同之處,若是院子裏有雜物,父親易會擡手收拾一下,多是以越收拾越亂結束,但有對比,才看出人的變化,可這樣變化來得太突然,讓人心不定。

不論王老六是何等的變化,日子該過還是要過,工匠說三日完工,便三日完工,未等村長帶着添丁去城裏取物,一大清早,工匠便帶着東西回了村。村裏有認識工匠的人,打趣工匠回村做啥,工匠未多言語直奔村長家。進了門後,村長還愣了一下,反倒是村長媳婦反應快,招呼人跟着一起用早飯。

待早飯過後,村長便讓孫子去尋添丁,才坐下與工匠相談。工匠把包着農具的布拿去,“大伯,小侄在自家院子裏試了試,人拉着往前費些力氣,若是牛馬騾類拖拉,當是省事很多。”工匠說完之後,并給村長講解幾個細節的地方,“六哥家的小兒當真了不得,有了此物,日後漢子下地哪還用頭頂烈日,便是農婦,只趕得了生畜便能下地耕種。”

“此物所需花銷可大?”村長問起價錢,他們村算得上富裕,但若是要價太高,怕也不會有人去買,多會尋他人借。“耗損可大?”

“下面的鋤頭是鐵制……”工匠指了幾處鐵制,還有講明可用替換,至于價格,雖說物以稀為貴,但也不能定價太高,此物乃長久買賣,且各家各戶會逐一添置,若是定得太高反倒不美。

添丁匆匆而來,還未行禮,便被村長和工匠喚着同去地中,村長想要試試新農具好不好用。添丁立刻跟上,看着工匠擡着的東西,總覺得跟在末世時看到的有些出入。

農具下了地,前面套着牛,村長不暇他人之手,親自引牛在地中走,後面的農具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村長走幾步介回頭看看,再走幾步再看,從南走到北後中,再後頭,便見走過之後翻開了花,地比人翻得還要細制,一下挨着一下,看着相當喜人。

村長帶着人去地裏,自然有人看到,跟過來不少的人,這會兒全都站在地頭,一個個臉上帶着驚訝的表情,早晨有人見工匠帶着東西過來,便猜到了一些,忙問工匠此是何物,比他們拿鋤頭翻的地還要好。工匠只是憨笑不應聲,村民哪裏是你不想說,就會不再追問的主,更何況東西關乎地裏的事,更是想要從工匠那挖出點東西。

村長并沒有停下,把帶來的種子放到農具上的一處小盒裏,然後趕牛走再走,添丁見了立刻跑過去,走在村長的身後,村長在前走,他在後面跟着,腳時不時的卻埋農具漏下來的種子,地頭看的村民立刻跳了起來,跑到地中瞪大眼睛看着。村長走了一段之後回頭,便見添丁把剛漏下的種子埋好。“小子,不能再埋,我要看看種子撒的均不均!”

“村長,不用看了,均着呢!”旁邊看着的村民立刻接了話,眼睛裏泛着紅,死死的盯着牛拉着的東西,“村長,這是什麽?”話語裏透着難掩的激動。

“此……”村長也不知當稱之為什麽了,看向添丁,添丁撓了撓頭,他也不記得這東西叫什麽,“要不就叫耕機?反正是用來耕地用。”

一個月後,耕機經由幾位官員之手進了戶部,再轉送到禦前,周歷皇帝看着名為耕機的東西,聽着戶部官員講解後,龍顏大悅,“湘城梧縣?朕記得王宰相便是那裏的人!說起來,父皇在世時,還為王宰相的幼子指婚。”

位列在朝臣隊伍中的李将軍便要出列,先帝把王宰相的幼子指給他孫子,這會兒若能請皇上做主,不知能不能解除婚約,李将軍有些心急,出列行禮之時沒穩住,人向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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