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節

老婆婆的樹皮老手牽住雷諾空着的那只手，另一只幹癟的老手直摸雷諾的手背：“祖母好久沒看到你啦——！心肝寶貝都這麽大了喲——！我給你做的紅帽子你還戴着哩！”老婆婆高興的眼淚花都閃出來，“長成大姑娘了喲！”

雷諾：“……”

Wait——！祖母你有沒有搞錯你只認帽子不認人的嗎？！不管怎麽看他都是條漢子吧！

“祖母，這是給你的雞蛋糕和葡萄酒，你快收下吧。”收了就任務完成，什麽事也沒有了，什麽大紅帽小紅帽全部不關我的事。

“還是你對我好呢，我的心肝——！知道祖母病了，就給祖母送吃的，也不枉費祖母對你好、挂念你。”祖母的眼中泛起淚花，她拿掉眼鏡擦了下眼睛，又笑了起來，“站着幹什麽，快進來啊大紅帽。祖母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蘋果派！”

“……”雷諾郁卒。

祖母一手挎着籃子一手拉着雷諾向着逼仄的小屋內走，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

“哎，他們不想讓我見你，都說你死了——我的小紅帽！她怎麽會死呢？把祖母忘了——不過變成大紅帽來看我啦！祖母一生病，我的紅帽帽就回來看祖母啰！祖母不搬家，要是祖母搬了，我的紅帽帽回來怎麽找得到祖母呢……”

雷諾聽着聽着覺得不太對了——

怎麽有種這個老人家有點神志不清的感覺？

雷諾試探着問：“祖母，他們為什麽說我死了？”

“被狼叼走啰！我的小紅帽這麽可愛，怎麽會被狼吃掉呢？我的小紅帽只是迷路了，你看現在不是回來了嗎？”祖母放下籃子去翻儲物櫃，“哎呀，蘋果沒有了——大紅帽，你等等，祖母去給你摘點蘋果，摘了蘋果給帽帽做派吃。”

“……還是我去摘吧，祖母。”雷諾看着走到門口也要花一分鐘的老人，有些無力地阻攔。

“不行哦——！紅帽帽上次也去采野果——迷路啦！祖母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帽帽回家，不能在迷路——啰！”

“……”果然是被狼叼走了吧，小紅帽她。

看着固執地要把自己當做小紅帽的老人，雷諾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老人失去孫女打擊太大不願意接受現實，還是真的系統這麽強大，可以用一頂帽子來左右這個世界中的人。雷諾無奈地嘆口氣：

“祖母，我……大紅帽這次再也不會迷路了。”大紅帽什麽的超難聽！

“真的嗎？”祖母枯黃的眼睛閃過一絲空洞的迷惘，似乎在追憶難以成形的往昔。

“真的。”雷諾鎮靜下來的聲音有着令人安心的說服力，“我不會不告而別，讓你獨自等待；不會迷戀路邊的花草，迷失在森林裏。我會在夕陽歸去時回來，決不讓您憂心地在門前徘徊。”

“……你是個好孩子。”氤氲的水汽朦胧上那雙枯朽的眼，祖母嘆了口氣，拍拍雷諾的手，“祖母老了，大紅帽能照顧自己祖母就開心了，你走吧。”

有一瞬間，雷諾感到老人恢複了神智，不過他并不放心。一個行動緩慢不便的老人，一個人住在毫無照應的破屋子裏——也許他可以找找看附近有沒有村莊，将她安頓好再離開。

雷諾一邊采集蘋果，一邊思索着老人的問題。

等到他牽着馱着一大筐野果的寶馬回到小木屋的時候，在暖意的夕陽中顯得昏沉的小木屋給他一種不祥的預感。

矮小的木門向內敞開，讓小屋看起來像是無人居住的破房子。寶馬不安地躁動起來，雷諾松開缰繩，獨自一人向屋子走去。

很快地适應室內的光線，站在門口的雷諾的視線首先定格在倒在地上的老人身上——老人臉色慘淡，看起來毫無人氣，而死前似乎受過驚吓，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整張臉就僵硬在驚愕中。一邊的石墩上有一灘烏色的痕跡，像是凝固的血液。一個體格粗壯的男人正一只手托着老人，趴下身不斷地嗅聞着，察覺到第三者，他回首看向門口——

一條疤痕貫穿左眼，對方單睜着的眼睛的瞳仁在幽暗中莫名的清晰。半長的頭發鬃毛般向上翹着，看起來就像頭上趴了只刺猬，每一縷頭發都像堅硬的刺。而男人半張着呼氣的嘴露出的牙齒是鋸齒形的——雷諾的瞳孔一縮，很快他開始意識到，眼前的男人不是普通的人類——從手指和腳趾上探出來半月形的黑色指甲如同尖銳的獸爪，眼珠是淡黃色，而瞳孔的黑點十分清楚，張開的嘴裏露出的舌頭也異常的濕嗒嗒。當他嗅着空氣，鼻梁堆積起褶皺的時候，簡直就像是某種犬科生物。

4大紅帽和狼人②

“你是誰？”

雷諾是習慣抑制自己達到冷靜的人，他在瞬間的情緒波動後，開始克制自己，理清思緒。

“怪物、野獸、狼人……那要看你怎麽稱呼我。”男人說，他長着尖指甲的手還擱在祖母身上。

“你在幹什麽？”雷諾注視着他的舉動，“你殺了她？”

“我只是想進來找點吃的。正在吃雞蛋糕，突然聽到尖叫，等我回頭她已經摔在地上，然後她就死了。”長得像狼的男人看起來有點疑惑，但是他很快就不在意，“反正你要埋掉她對吧，不如把屍體讓給我吧？”

“你想幹什麽？”

“這麽多肉，當然是吃掉……唉，我知道人類喜歡埋葬屍體，不過你們不覺得太浪費了嗎？”狼人——姑且稱呼之——随即又放低聲音嘀咕起來，“你們當然不覺得浪費——人類嘛，總是富足的，可以很容易吃飽肚子。”

本來雷諾還覺得對方是個有食屍癖的變态，不過聽起來又似乎不是那麽回事？不過——吃掉人的屍體不管怎麽說都很詭異吧？「浪費食物」這樣的論調一下子讓詭異恐怖的事情變得只是詭異——但是種說不出的詭異，就像一首恐怖樂曲突然跑了調。

“如果你想要分得屍體我也不會同意的，雖然這不是我打獵得到的，但我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狼人蹲着看向雷諾，護着祖母屍體的樣子有點好笑。不過雷諾笑不出來，他有點無奈又有些冷酷地說：“我不需要分享屍體，但是也不能把祖母的屍體讓給你。”

祖母是怎麽死的，自然不能只聽狼人的一面之詞，雖然他看起來不像殺人犯，但他是第一嫌疑人。現在的發展已經脫離了《小紅帽》的軌跡，如果按照故事原著的話，狼吃了外婆，然後裝作外婆吃掉小紅帽。那麽很有可能，眼前這位和狼有着緊密聯系的男人是在殺死祖母之後，故意裝作無辜的樣子等他上鈎，再殺死他？雷諾不知道，如果事情有太多不确定的話，那麽至少把能确定的先确定下來——

“你不能吃掉祖母的屍體。”

狼人思考了一會，對雷諾說道：“雖然我說問你，但是你又不是屍體，你不能為屍體做出決定。屍體不回答我，那麽我就可以自己決定。不過如果你願意代替屍體的話，我會很高興。畢竟年輕男人比幹巴巴的老太婆要好嚼的多。”

對方一本正經地讨論着吃人問題，雷諾終于火了：“你為什麽一定要吃屍體呢？！你不吃屍體會死嗎！”

狼人似乎被他的大火氣吓了一跳，随即他有些不高興又有些委屈：“人類不也會吃屍體嗎？雞的屍體、鴨的屍體、魚的屍體……各種各樣的屍體他們都會吃，為什麽我就不能吃屍體呢？”

“可是你是人！人怎麽能吃人的屍體呢？”

“為什麽不能吃，咬開皮膚，磨下肉，咀嚼幾下，就可以吞下去。如果生吃，血液還可以潤滑，不會噎住。”

不不不——他要說的是道德之類的問題。

雷諾有些傷腦筋地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該怎麽論證「人為什麽不可以吃人呢」這個論題。

本能般地知道這不對，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麽。一時組織不出語言，雷諾只好說：“因為這樣就是與人為敵，會被其他人讨厭。”

“……不管吃不吃，人們都會讨厭我。”

明明是面目兇殘的男人，怎麽就是讓雷諾在上面看出被抛棄的小狗般的落寂呢？是錯覺嗎？

雷諾想了想，對狼人說道：“如果你沒有做讓人讨厭的事情，人們為什麽無緣無故地讨厭你呢？”

“因為他們讨厭的是我——我的存在本身，”狼人說，“所以不管我是幫他們趕跑狼群還是偷他們的雞，他們都一樣的讨厭我。就像你，如果我不是殺了你，而是放你一馬，你也不會感激我，你永遠讨厭我。”

這些想法大概他思慮了很久，并且為了得出這一結論，他吃了很多的苦，終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