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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綜藝圈,要出人頭地并不容易。別看他們在節目裏面只不過耍耍嘴皮子,就能日進鬥金,實際上主持界的一哥一姐們或多或少都當過跑腿小弟,他們在能挑大梁之前也當了綠葉很多年,那些臨場反應,那些經驗,都是他們那麽年裏面慢慢累積起來的。而盧燕在這方面的經驗為零。

第一次錄影,盧燕的表現差強人意,本分地扮演了花瓶的角色,制作人對她贊美有加,還鼓勵她在節目中多說點話。盧燕很有自知之明,制作人是看在林蘇的面子上才給予這麽多關照,她要在主持界立足,還得自己多下功夫,除了時常揣摩別人的錄影帶子,有時候隔壁錄影棚在錄影,她也會過去旁觀,看看別人是如何臨場反應。

盧燕在隔壁錄影棚看了好一會兒了,這是另一個主持大哥的訪談節目,他的助理主持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生,身材傲人,笑容甜美。她這樣小的年紀已經很懂得媒體生存之道了,懂得搶鏡頭,也會适時地表現自己,說上幾句俏皮話,逗得現場嘉賓十分開心,那個主持大哥也是龍心大悅。盧燕一邊看一邊檢讨自己在節目中的表現,她明明比她年長好幾歲,但和那個年輕女生相比,盧燕覺得自己笨拙得像是個小學生。盧燕生性本就有些不服輸,她在腦子裏盤算自己該如何改進的時候,這時後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這原該是很熟悉的人才會用這種打招呼的方式,然而盧燕在這個電視臺裏面并沒有什麽熟人,唯一熟悉一點的溫嘉言從來不會如此失禮。盧燕感到有個肥厚的手掌劃過自己的腰際,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心裏一陣惡心,轉過頭看見一個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沖着她笑,笑容猥瑣至極。盧燕不想生事,那男人騷擾她的方式做得極巧妙,真的嚷嚷出來,他也可以賴得一幹二淨。娛樂圈,本來就是盛産潛規則的地方,盧燕畢竟已經工作多年,懂得怎麽保護好自己。

盧燕轉身就走,那男人卻追了出來,不依不饒地自我介紹道:“鄙姓梁,梁少群,是這個小節目的制作人。美女看着很面善啊。不會是最近新聞上金少的那個,前妻吧?”這個自稱是制作人的中年男人雖然謙稱自己的節目是小節目,但臉上的得色幾乎快飛出來了。這也難怪,這個節目不但是同時段的第一名,也是東風電視臺的幾個王牌節目之一。作為知名節目制作人,他在電視臺頗有份量。他自然早就認出盧燕了,電視上見過,小道消息也聽過無數次,他看見盧燕沒有由來地出現在自家錄影棚,已經有些心癢難耐了。嫁過豪門的女人,想必愛錢,現在失去了靠山,想在綜藝圈闖出一番天地,這樣的女人正好是梁少群玩獵的對象。

盧燕只好微微欠身,“梁制作,你好。”

梁少群已經把手伸了過來,盧燕本不想理他,但那只手頑固地不肯收回去,于是只好禮貌性地伸手握了一下,那人卻順勢牢牢握住她的手,盧燕還未回過神來,那人的手指已經暗地裏輕輕地撓了一下她的手心。這是*裸的職場性*騷*擾啊,盧燕閃電般地把他的手甩開,她也不準備和這樣的人多作客套了,“對不起,我還有事。”

梁少群見她态度冷淡,也收起了笑容,臉上多了一點玩味的表情。他有些陰陽怪氣地說:“已經不是金太太了,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呢?在這個圈子裏面,誰不知道你的底細呢。”

盧燕臉上微現怒色,這時節目的企劃匆匆地跑了過來,一邊和盧燕道歉,“對不起,盧燕姐,梁制作昨晚喝多了,今天還宿醉呢。您多包涵。”企劃拖了梁少群就走,在路上悄悄地和梁少群說了盧燕的背景,這個不可一世的制作人聽了立刻吓出一身的冷汗。想親自過來給盧燕道歉,盧燕卻已經走遠了。

盧燕也并不是不生氣,只不過她剛到電視臺工作,實在不宜惹事。東風電視臺是周岳投資買下的,她不過沾了和他老婆林蘇是大學同學的光才進電視臺工作,她不想給林蘇惹下什麽不必要的麻煩。盧燕在盥洗臺前洗手,洗手液打出一團團白色的泡沫,她在那裏反複揉搓,直到手都洗皺了才罷休。

出了洗手間,過了轉角,盧燕整個人忽然連退了好幾步,直到背部已經抵着牆壁,退無可退,才失神地望着他。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從同學那裏輾轉聽聞他過得不錯,前幾年也已經結婚了。

“老同學多年不見,你怎麽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他似乎在開玩笑。聽起來好像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學,久別重逢,有人忍不住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以前可不是這樣,在盧燕的印象中他話不多,偶爾興致勃勃地給她說幾個冷笑話,差點凍死人。

“忠——耿忠平——,”盧燕的聲音有點澀澀的,“好久不見。”

耿忠平的态度比盧燕自然多了,他跑了這麽多年新聞,經過了歷練就是不一樣,做事不再像以前那麽毛躁。“剛好錄梁哥的節目,沒想到會遇到你。”有些綜藝節目也會請資深媒體記者當嘉賓,耿忠平在記者圈也跑出了一點名氣,偶爾也會接接通告,多賺點外快。他剛好是梁少群的節目下一集的嘉賓,他一向守時,這次慣例性地到得早了。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盧燕,呵,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呢,曾經是如此地刻骨銘心。

盧燕也沒有料到他們會在這樣的情境下重逢,這麽多年來,他們默契地避開了一切見面的可能。一個使君有婦,一個羅敷有夫,那些純粹的瘋狂的肆意的青春歲月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你還好吧?”耿忠平的語調平平,聽不出到底有多少關切的意思。其實他的模樣變化得不大,只不過褪去了青澀,多了幾分成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會讓盧燕覺得陌生得厲害。過往的歲月,并不是船過水無痕,每個人都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模樣。“在這個圈子,你要懂得保護自己。”

原來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只不過他并沒有出手替她解圍的意思。不過也是呢,他們現在這樣的關系,他又為什麽替她出頭呢?不過短短幾年,他們就已經生疏至此了。盧燕忍不住想起當年在學校被老色狼教授揩油,耿忠平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不管不顧地去和教授理論,讓那教授差點下了臺,最後教授惱羞成怒,硬是把平時成績優異的耿忠平記成了不及格,多虧輔導員和系主任多方求情,那教授才勉強給了耿忠平一個及格的分數。最後,耿忠平還是因為這門學科成績的拖累,失去了他一直以來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一等獎學金。

盧燕有些恍惚,“還好,我應付得過來。”

耿忠平點點頭,“也對。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這話聽着怎麽這麽耳熟,盧燕依稀記得自己說過類似的話。當她得知耿忠平失去了一等獎金學,當時很心疼,反而責備他說:“何必呢。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麽沖動。”盧燕深知獎金學對家境貧困的他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麽。獎學金減了一等,意味着少了好幾千塊錢,這對當時的他們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呢。一小時家教不過十五塊錢,這得做多少家教才能補上這筆損失呢。耿忠平那時卻沒說什麽,只是嘿嘿地笑着。原以為他會一直這麽沖動下去呢,當時總擔心他這樣工作上會吃虧。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你最近還好麽?你太太怎麽樣?現在應該有小孩了吧?”兩個人杵在過道裏面幹瞪眼也很是奇怪啊,盧燕不得不找了一點話題。

耿忠平的目光裏面終于多了一些東西,“前兩年已經離婚了。我們沒有孩子。”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情緒并沒有太大的起伏,想來和他的前妻是和平分手吧。盧燕現在已經不太了解他了,以前他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很好懂。

盧燕這才知道方才的問題有多糟糕,不免有些尴尬,輕輕地咳了一聲。

耿忠平似乎已經習慣別人這樣的反應了,反倒安慰她,“沒事的,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很好。倒是我媽最近幾年身體不太好,我都在照顧她。”耿忠平忽然提起他的母親,原本以為已經遺忘的事情閃電般地浮現在腦海中,本來還有些溫情的往事忽然罩上了千年寒冰,盧燕記起了當年刻骨的絕望。

盧燕忽然沉默了起來,寥寥數句似乎把他們能說的話都說完了。兩人尴尬地面對面站了一會,耿忠平看了四周一眼,“我要去錄影了。”嗯,錄的是梁少群的節目。盧燕點點頭,兩人交錯而過,彼此都沒有再回頭看對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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