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誰的錯呢

“阿慧，我們離婚吧。”

男人背對着她，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尖銳的刀刺進她的心髒，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不！”她痛呼失聲，猛地坐了起來。

手腕上的刺痛讓她清醒過來，睜目四望，有些暗黃的牆壁，慘白的燈光，消毒藥水的味道，讓她記起來自己是在醫院裏。

“你怎麽了？”耳邊傳來陳媽媽的聲音。

陳慧轉過頭去，看到陳媽媽坐在兩個床位外的電視機前，回頭驚訝的看過來，她的心定了些，一邊擡手抹了抹額頭上的冷寒，一邊搖頭：“沒事。”

“你的手出血了。”旁邊病床的阿姨提醒她。

陳慧低頭一看，因為剛才猛烈突然的拉扯，針頭刺破了血管，鮮血汨汨的流。

“我去叫護士。”陳媽媽也遠遠的看到了，被吓了一跳，連忙出去叫來護士，幫陳慧包紮好傷口，陳慧在陳媽媽的扶持下靠坐着。

“媽，你什麽時候來的？家明呢？悅悅在家會不會有事？現在幾點了？”也許是出了一身冷汗的緣故，陳慧覺得好了一點點。

“我七點多就過來了，現在都十一點多了，家明說回去一會就回來，到現在都還不見影子，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陳媽媽啰啰嗦嗦的抱怨着。

陳慧越聽心裏越沉，雙手不自覺的揉搓起了被角，聽陳媽媽的話，十點鐘左右的時候，劉芳打過電話來問陳媽媽什麽時候回去，說梁家明并沒有回過家裏，所以陳媽媽就另外打電話過去催促了。

陳媽媽不知道梁家明和李玉豔的事，可是陳慧知道，現在聽到他離開幾個小時竟然沒有回家，她的心就不由得往下沉，控制不住自己的想，他跑到哪裏去了？是不是去見李玉豔去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鑽心的痛，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不過陳媽媽并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陳慧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對陳媽媽說道：“我感覺好多了，已經不需要再留着醫院裏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她疑心梁家明，更擔心女兒，雖然她很不願意這樣想自己的兄弟弟媳，但是她知道，陳勇和劉芳并不是那種會照顧小孩子的人。

雖然感覺好了很多，但身子畢竟虛弱，頭也還是有些暈，坐車的時候陳慧十分難受，一路強忍着，下了車終于是忍不住，跌跌撞撞的跑到一邊的樹下吐起來，吐得昏天暗地的，連肝膽都快要吐出來了。

終于是止住了，她閉上了眼睛，用力刻忍着暈眩，夜風吹過，炎熱的夏夜裏，她卻覺得冷，不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好點了沒有？”陳媽媽一手扶着她，一手捂着鼻子，神色雖然有些厭惡，但聲音裏到底還是帶了幾分關切，即使再不喜歡，也是自己的女兒，從自己身體裏掉下來的一塊肉。

陳慧一手扶着樹，盡量不讓更多的重量壓在陳媽媽身上，虛弱的笑笑：“嗯，好多了。辛苦你了，媽。”

明明是最親密的母女關系，卻這樣客氣。

陳慧心裏也不是沒有遺憾，可是多年來的習慣已是這樣，不容易改變。

農村總是重男輕女的多，母親也是如此，陳慧很小就懂得，自己跟兩個弟弟是不能夠比較的，凡事都是弟弟們優先，唯有讀書上學是個例外。當初母親也是不願意讓她繼續念下去的，是父親堅持，弟弟們支持，她才能夠上大學，才有今天，所以她特別的感激他們，對他們也縱容了些。

只是，為什麽弟弟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陳慧想起陳勇陳武，心裏難受又愧疚，終究是她沒有盡到做姐姐的責任，沒有教導好他們。

“走吧。”陳媽媽不知道陳慧心裏在想些什麽，只覺得氣味難聞，只想盡快離開。

兩人才走沒幾步，便看到梁家明和陳勇匆匆的從裏面走出來，陳慧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病得這麽厲害了，眼睛竟還是這樣的毒辣，竟然将梁家明陰沉的臉色，陳勇的畏縮，看得如此清楚。

她心裏有些絞痛，悶悶的，極為難受。

為什麽她愛的人，不能夠像別人家一樣親親熱熱，美滿幸福呢？

“你們怎麽回來了？”看到她們，梁家明吃了一驚，快走幾步過來接過陳慧，眉頭輕皺：“不是讓你住院的嗎？怎麽回來了？我看看。”

他自然的将手放在她的額上，試探她的體溫。

“我沒事。”陳慧不動聲色的側開頭，想到他剛才很可能去找李玉豔，也不知道有過什麽樣的親密接觸，她的心裏就很不痛快，不願意讓他碰觸自己。

梁家明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裏也有些空空的，不過他倒是不知道陳慧心裏又起了疑，只當她仍舊是為了自己和李玉豔的事心裏不舒服，知道不可能讓她一下子就放開，所以他也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姐，你沒事吧？”站在一旁的陳勇看到陳慧臉色蒼白吓了一跳，擔憂的問道。

記憶中的姐姐從來都沒有過這樣脆弱的樣子，不由得就擔起了心來，倒是把先前的不愉快忘記了。

“我沒事，已經感覺好多了。”感覺到陳勇的關心，陳慧笑了笑，心裏有些暖，又問道：“悅悅怎麽樣了？睡了嗎？”

一聽她提到女兒，梁家明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陰沉的看了陳勇一眼。

先前他從李玉豔家裏出來，緊趕慢趕回到家裏，一打開門就聽到女兒的嗚咽聲，進去一看，就看到女兒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哭得兩眼紅腫，聲音都嘶啞了，可是陳勇和劉芳兩個竟然人影都不見，躲回房間裏親熱去了。

若不是怕吓着了女兒，他當場就發火了，他還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人，孩子都哭成這樣了，竟然也可以當作聽不見，他們到底還有沒有心？

那一刻，他的心真是冷若冰霜。

也是為了哄女兒，他這才出門遲了的。

“呵呵，挺好的，已經睡了。”陳勇看到梁家明眼裏的冷意，不由得縮了縮，尴尬的說道。

他也不想這樣的啊，可是孩子都不聽他和劉芳的勸，一個勁的哭，老媽又在醫院裏照顧老姐回不來，他也沒有辦法啊，這也能怪他？

陳勇心裏不滿。

“夜裏涼，我們先回去吧！”

梁家明無法掩飾心裏的嫌惡，背起陳慧就往家裏走，看也不看陳勇母子兩人。

“他又發什麽神經？”陳媽媽那裏受過這樣的待遇，氣不打一處來。

“還能怎麽樣？還不是看不起我們呗。”陳勇自然不可能承認自己做的好事。

“我呸，不就是多賺了幾個臭錢，也敢把眼睛放在額頭上？”陳媽媽當即不滿起來。

“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叫我們住在人家家裏呢？”

“難道那房子就是他一個人的？那房子也是我女兒租的，我住着又怎麽了？關他什麽事？要不是我給他當老媽子，看孩子，他能像個少爺一樣過着？”

陳媽媽在後面絮絮叨叨的罵着，夜深人靜，梁家明想聽不到都難，他心裏真是一把火，可是想想背上的陳慧，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不管怎麽樣，他也不能夠打她的臉。

陳慧看着梁家明的側臉，距離那麽近，她清晰的看到他的臉緊繃着，一團團陰雲密布，如何還看不出來他在生氣，在用力的壓抑着自己的怒火？

她的心忽地難受起來，對他的那些不滿也煙消雲散。

她不傻，看到他這樣，也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定是又做了什麽不搭調的事，要不然的話，梁家明不會生氣成這個樣子，可是，因為顧念着她的心情，他一句話都沒有說，拼命的壓抑着自己的怒火。

面對這樣的他，她還有什麽好埋怨的呢？

他為自己付出的，難道還不夠多嗎？他因為自己受的委屈，難道還不夠多嗎？

也許，梁家明的出軌，她自己，就未嘗沒有一分責任。

如果，她能夠好好的處理家裏的這些問題，也許，他們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雖然病得厲害，兩眼發暈，腳下虛浮，但回到家之後，陳慧還是堅持去看了一眼女兒，當看到女兒兩眼紅腫，夢中還在抽泣時，她的心如同刀絞一般，對陳勇夫婦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想想，連她都這樣了，可想而知，當梁家明回來的時候看到女兒這個樣子，心裏有多麽的難受。

“好了，你還病着呢，別把病氣過給了孩子，我抱你回房去。”梁家明如何不明白陳慧心中的感受？陳慧愛女兒的心，并不比他少半分。只是他也明白，不管他們夫妻心裏多麽生氣，也只能忍着，鬧起來，最後沒臉的，難受的，也只是陳慧而已。

擡手放下帳子，他抱起陳慧回房，身後的陳勇和劉芳連忙讓開路，許是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連氣都不敢喘一下。

陳媽媽看着兒子兒媳那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心裏不舒服，冷哼了一聲：“還站在那裏幹什麽？還不趕緊收拾一下睡覺？都幾點了這？要是累壞了我的孫子你賠得起嗎？”

她也看到了孩子紅腫的眼睛，心裏也不是沒有一點心疼的，但是看到梁家明給陳勇劉芳臉色看，她還是忍不住有些不高興。

在她看來，陳勇和劉芳固然沒照顧好孩子，可是這能怪他們兩個嗎？一個大老爺兒們，一個夫婦，那裏會看孩子？

竟然敢給我兒子臉色看，也不看看你自己算老幾，啊呸！

陳媽媽對着梁家明的背影輕輕的啐了一下，繼而催促着陳勇和劉芳睡覺。

陳媽媽的動作雖然小，但還是被梁家明和陳慧聽到了，陳慧只覺得臉火辣辣的燙，只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讓自己鑽進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