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冤家偏路窄

“齊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立定！”

“稍息！”

A大二區400米标準操場上，一群小綠人，正踢着歪歪扭扭甚至同手同腳的正步，組成了一塊塊長不是長寬不是寬的方陣。

主席臺上，一名黑黝黝的“首長”，坐在一排橫桌的正中央，他拿起放在手邊的話筒，铿锵有力地說：

“全體稍息！”

下面的教官和學生，無論在哪個角落，全體定住一秒，旋即齊刷刷地轉主席臺，半點水分不敢有地，稍了個息。

首長點了個頭，雖然沒人看得見，然後宣布：

“原地坐下休息五分鐘！”

話音剛落，各個方陣領頭的教官又沖自家的前祖國花朵、現軍中綠花們重複一遍：

“原地坐下！休息五分鐘！”

霎時間，伴着一陣喧鬧聲，操場上噼裏啪啦地倒了一片，別說坐了，什麽姿勢都有。

方陣是按高矮順序排的，但跟做早操出朝會不同，越高的，位置越靠前。

蘇祁寒不矮，但也不是特別高，因此排在隊伍中間靠前的位置，旁邊是跟他身材差不多的富成城。

比他倆稍高一些的金鋒，在他們前面兩排。

而寝室海拔擔當的錢昊，作為他們這個方陣的“标兵”之一，站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頭。

屁股剛一挨地，金鋒就鬼鬼祟祟地從前排磨蹭了過來，跟他倆紮了個小堆。

金鋒一把薅下帽子，翻着白眼說：

“這綠帽子戴着也忒熱了！要不是腰帶太難系，我真想把外套脫了，靠，誰他媽頂着這麽大太陽穿長袖外套啊！還不透氣！我快窒息了！”

蘇祁寒也熱，但戴着帽子還能稍微遮點太陽，于是也沒取，他安慰說：

“再忍忍，三天都過去了，還、還怕後面七天嗎？”

富成城顯然也是熱得不行，氣若游絲地說：

“習慣就好。”

金鋒哀嚎：

“三天都這麽漫長，還他媽有七天……”

抱怨一陣，他回頭看了一眼前排被教官逮住尬聊的錢昊，撇撇嘴，說：

“錢小三兒好飒一男的，這還沒正式開學呢，剛軍訓就這麽顯眼，以後不愁找不到妹子了。”

他們寝室內部的專用昵稱，按照學校分配的愛的號碼牌，分別是富小一，金小二，錢小三，蘇小四。

鑒于實際年齡富成城最小，因此剝奪了他“富老大”的權利。

并忽略了錢昊“我拒絕當小三”的訴求。

“不過沒事，我顏值不輸他。”金鋒酸着酸着就酸出了一股迷之自信，然後就開始發散思維，“蘇小四兒，姚總以前軍訓的時候，肯定也是标兵吧？”

蘇祁寒點點頭，在心裏暗戳戳地驕傲：

“他是他們那屆的升旗手。”

這件事他早就跟姚暑雨求證過了。

金鋒瞬間又變身檸檬精：

“我去，姚總更飒啊！長得高就是好嗚嗚嗚……追他的妹子得從一營一連排到六營六連去！”

蘇祁寒聞言心裏有點不舒服，但還是不得不承認：

“應、應該吧。”

富成城伸出食指，做了一個推眼鏡的動作，說：

“一會兒晚飯姚總還跟我們一塊兒吃吧？”

說到這個，蘇祁寒瞬間開心起來，有點小雀躍地點點頭。

他本以為軍訓這十天他都見不到姚暑雨，因為不止白天，連晚上都要訓練到九點，他還不開心了好一陣。

結果從第一天起，姚暑雨每天晚飯都會等他們四個小綠人一起吃。

還給他們買點水果或者糕點之類的東西，讓他們帶回寝室。

吃完飯他才離開學校回家。

但因為中午他做實驗的時間比較緊迫，因此都會提前錯開小綠人們的午餐高峰時期，去食堂簡單吃一頓，就回實驗室。

不過蘇祁寒已經十分滿足了，晚上洗完澡，還能在微信上跟姚暑雨聊會兒天。

室友不僅非常好相處，還都挺愛幹淨的，簡直是男寝之典範之标杆之表率。

因此他這三天除了累一點熱一點……想念姚總一點以外，過得意外舒坦。

“每天最盼望的，就是晚上姚總來給我們加餐，四兒啊！這都是沾了你的光！”金鋒聲情并茂，還不忘損富成城一句，“你丫戴的是隐形眼鏡，能別推了嗎？”

富成城繼而微微轉身正面對着金鋒，伸出中指，又做了一個推眼鏡的動作。

“靠！”

金鋒伸長了胳膊，一把攬住富成城的脖子，另一手使勁壓他的帽子，兩人一觸即發，扭作一團。

蘇祁寒看他倆瞎鬧，惹周圍人嫌棄，甚至被教官警告，還收獲了一枚來自标兵錢昊的白眼，不由地笑出了聲。

他一邊珍惜所剩無幾的休息時間，一邊放飛思緒，不知怎的就想到……姚總好像從來不會在外面對他像這樣勾肩搭背，甚至抱在一塊兒。

除了在床上的時候。

想到這裏，蘇祁寒自己嗆了自己一下，這個說法怎麽這麽奇怪，雖然……事實就是這樣的。

他不自覺地咳了一聲，耳朵悄悄紅了。

扭打中的兩位小綠人正在休戰中，同時轉過來問：

“咋啦？”

“沒事吧？臉有點紅。”

蘇祁寒連忙擺手：“沒事！”

富成城說：“不舒服要說哦，這個天穿成這樣太容易中暑了。”

蘇祁寒頗為感動，謝謝還沒說出口，就聽金鋒補充了一句：

“這樣我倆就可以送你去醫務站，不用站軍姿啦！”

富成城思考了一下，說：

“讓錢昊眼睜睜地看着我們仨退場，想想就有點爽。”

蘇祁寒：“……”

忽然間，一陣尖銳的哨聲響起，霎時間哀嚎遍野，但小綠人們還是依靠自己堅韌不拔的意志力，把自己的屁股從地上撕了下來。

哨聲結束，首長發話，果然又是：

“站軍姿，半小時！”

小綠人們紛紛大逆不道地在心裏把首長裏裏外外罵了個遍，但經過三天對首長套路的摸尋，已經沒有人敢對此提出異議，并發出不合适的抱怨聲了。

連小聲嘀咕也沒有。

因為首長一旦不爽，軍姿就會加時。

加一次就加半小時，加到你爽為止。

說到做到。

烈日當頭，身着迷彩服的諸位從頭到腳都被捂得嚴嚴實實，随着時間流逝，真真假假的“砰砰”倒地聲也東一下西一下地冒了出來。

蘇祁寒悄悄嘆了口氣，還真有點羨慕這些中暑的同學了。

無事可做的時候，腦子裏就容易天馬行空。

蘇祁寒此刻兩眼發直，表情呆滞，心裏卻胡思亂想得很是起勁。

中暑啊……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中暑”了呢……

下午的最後一次軍姿訓練結束後，已經将近五點半，首長下達的“解散”口令簡直如同天籁。

當然，為了避免二區操場上這兩三千號人亂作一團，并不是真的可以立馬全體解散，而是得按照方陣隊列，跑步離開操場，之後才可以跟差不多同時散場的一區小綠人們彙聚在一起，奔向各個食堂搶飯。

蘇祁寒他們“Ⅱ-119”四人小分隊終于不用因為身高問題而被拆散，一起被淹沒在湧動的綠色海洋裏，與旁人摩肩接踵地朝主幹道上遷徙。

金鋒抱怨道：“靠，為什麽我們是二營，每天都最先來，最後走。”

富成城無奈地攤開手，也是十分無語，但勉強安慰道：

“可能後面幾天會放我們先走吧。”

錢昊個子最高，不至于埋在人堆裏，但任誰一直人擠人心裏都會煩躁，于是他建議道：

“要不我們在宿舍樓底下充飯卡吧，也不差這一會兒，食堂充肯定人超多。”

充值校園卡的終端機器分別配備在了部分宿舍樓下、食堂和部分校園超市，不湊巧的是二區只有單號樓才有，他們的Ⅱ號樓沒有，因此只能繞道去隔壁樓。

富成城嘆口氣：“我看行，反正我們也擠不到前面去了。”

“這錢充進卡裏怎麽就這麽不禁用，一百塊三天就沒了。”金鋒嘆了口氣，偏頭看蘇祁寒：“四兒，你呢，充不充？”

蘇祁寒這時候才把帽子取下來，一手抓着自己汗濕了的劉海，回答說：

“我暫時不用，你們都充嗎？”

錢富金三人組都點點頭，錢昊還嘆了口氣：

“早知道也跟你一樣，一次性多充一些在卡裏。”

蘇祁寒笑了一聲，應道：

“那我在我們宿舍樓門口等你們？還是一起去Ⅲ號樓？”

富成城建議說：“Ⅲ號樓得拐一下，你幹脆就在我們樓那兒等吧，門口有凳子，你坐會兒，我們馬上過來。”

二區宿舍是新修的，不呈“豆腐塊”型，樓與樓之間稍有錯落。

說話間，四人已經到了Ⅱ、Ⅲ號樓之間的小岔口，三人組暫別蘇祁寒，快步往Ⅲ號樓走去，而蘇祁寒則是繼續直走，在與對面Ⅰ號樓同是最靠近二區宿舍大門的Ⅱ號樓下站定。

他們二營本來就走在大部隊後面，一營緊随其後，不過兩分鐘時間，後面的小綠人們就越過蘇祁寒站的位置，烏泱泱的出了宿舍區大門。

很快，幹道上只剩下了零零散散幾個失去了搶飯夢想的小綠人。

因為晚上還要訓練，所以這個時間回寝洗澡的人不多，點外賣又可能來不及，因此大多數人還是會選擇下午訓練後直接去食堂。

蘇祁寒沒帶手機，雖然他知道這會兒姚暑雨應該正在約定好的二區食堂一號門那邊等他們，但他還是忍不住往宿舍大門的方向看了好幾眼。

“同學？你是……蘇祁寒？喲，是蘇祁寒吧？”

蘇祁寒正發着呆，冷不丁聽見有人叫自己，愣了一下，趕緊轉過頭來。

面前站着一個沒穿軍訓服的男生。

蘇祁寒瞳孔驟然放大，藏在迷彩外套長袖之下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起來。

男生看清他正臉，有些意外的嚯了一聲，連忙招呼離他幾步開外的另外兩個人：

“我說什麽來着？真是他。”

那兩個人也沒穿軍訓服，表情看上去都有些意外的樣子，紛紛向蘇祁寒這邊圍攏過來，個子高點的那個更是喲了一聲。

男生站在最前面，抱臂看向蘇祁寒：

“好久不見啊，蘇祁寒，你可真有本事，竟然來了A大。”

高個子附和說：“你家到底什麽關系啊，卧槽，也太有本事了。”

話音剛落三人都笑了，打頭的男生又說：

“幸好哥幾個今天組團來A大聯誼，要不咱們可就錯過了，你電話號也換了，不介意再給留一個吧？”

先前沒說話的矮個子也跟着起哄：

“咱們關系這麽好，以後得多聯絡聯絡才行，你說是吧？”

高個子輕蔑地笑了笑：“是啊，有空叫你出來玩啊！哈哈哈……”

蘇祁寒緊皺眉頭，想回去Ⅲ號樓，結果那三人都往前走了小半步，他背後靠着綠化帶，這下幹脆被圍住了。

蘇祁寒下意識地後退一些，這種熟悉卻令他讨厭的感覺使他背上瞬間冒出了冷汗，手握成拳，指甲不自覺地嵌進了掌心。

他嘴巴微張，胸口明顯起伏，腦海中不斷閃過有關高中那年的畫面，他使勁平複着心情，穩住話音：

“我、我沒帶手機，算、算了吧，我、我朋友馬上就過來了。”

為首的男生噗的一下笑了出來，滑稽地學舌：

“你你你的朋友？哈哈哈小結巴能交朋友了？”

高個子跟矮個子勾肩搭背，臉上都露出不屑的神情：

“得了吧，除了我們誰還跟你一塊兒玩？”

“你運氣可真好啊，又遇到我們這幾個好、朋、友，啧啧啧，命運啊……”

偶爾有幾個路過的人，都朝這邊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但并沒有人駐足，很快就離開了。

蘇祁寒抿住嘴唇，僵着身子沒說話，不着痕跡地微微側身面向Ⅱ、Ⅲ樓間的岔口，并往那邊看了一眼，然而三人組的身影并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三人彼此交換了個眼神，高個子壞笑着說：

“走吧，今天心情好，哥幾個帶你一起去聯誼，這麽久不見，總得請我們吃頓飯吧。”

蘇祁寒擡頭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

“不了，謝謝，我晚上還要軍訓。”

高個子臉一下就黑了，矮個子立馬兇道：

“給你臉了，你還不識擡舉，在A大讀書就了不起了是不是！”

最先搭話的男生擺擺手，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倆別激動，人家要軍訓，那可是正當理由，大不了……我們把最——有——趣的節目都安排在晚上，蘇祁寒，你看怎麽樣？”

高個子呵了一下：“這下總能來了吧？”

矮個子惡狠狠地接話：“今天晚上軍訓完，就在這兒等你，要是不來……呵，有你好看。”

“不好意思，幾位，他晚上有約了。”

一道禮貌但冷冰冰的聲音在蘇祁寒側後方響起，他瞬間轉過臉來，那三人也跟着回頭看了一眼。

姚暑雨冷着一張臉，直接伸手拽着蘇祁寒的胳膊，把人從綠化帶和矮個子之間的縫隙處拉了過來，自己一步上前，站到了他的側前方。

矮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往邊上閃了閃，沒碰着蘇祁寒。

三人索性也就站成一排，面對着姚暑雨和蘇祁寒，方才為首的男生站在了中間，一左一右分別站着矮個和高個。

男生戲谑地說：“嚯，小結巴還真有朋友？”

高個直視着二人，諷刺道：

“晚上有約？哦……懂的，跟誰約，你嗎？哥兒們，你長得人模狗樣的，愛好挺特殊啊？”

姚暑雨那具有壓迫性的身高讓矮個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他沒像高個那樣正面杠上，只是在一旁不悅地盯着姚暑雨，忽而臉上有一抹驚訝一閃而過，稍作猶豫，還是決定出言附和。

他一手插兜，另一手雖然拿着手機，但還是做作地捧在胸口，捏着嗓子對蘇祁寒說：

“不得了，大新聞，心肝兒都給我吓停跳了，原來你好這口？啧啧啧，以前同寝的時候沒少偷窺我們哥幾個換內褲吧？哎喲，後怕，想想都起雞皮疙瘩。”

高個臉上閃過明顯的厭惡：

“卧槽，你也太他媽惡心了吧。”

蘇祁寒急道：“你們胡說什麽！”

矮個的手還放在胸前，等蘇祁寒說完這句話，他的拇指在亮起的屏幕上悄悄往左滑動了一下。

姚暑雨把蘇祁寒拉住，然後視線從這明顯來者不善的三人身上掃過，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弧度，說：

“我看你們渾身上下可能是只長了嘴，估計也沒地方擱腦子。好奇傻逼長什麽樣，大大方方看就好了，還用得着偷窺？我看應該不至于吧。”

高個往前一沖：“你他媽說誰傻逼呢！”

中間男生伸手一把把他拉住，矮個沖他使了個眼色。

姚暑雨不着痕跡地把蘇祁寒護在身後，輕笑一聲：

“奇怪，今天保潔阿姨沒上班麽，這麽大三個垃圾杵在路中間都沒看見——哦，我忘了，人家也只負責本校的環境衛生，那能不能麻煩你們幾個來路不明的東西自己把自己給收拾了？”

高個操了一聲，伸手就要去抓姚暑雨的衣領，再次被中間的男生攔下。

他挂着虛僞的笑容，開口說：

“這位朋友，你可能不知道，我們仨是他室友，我們寝室內部的事情，你一個外人在這兒說三道四的，有點不合适吧。”

“哦？室友？”姚暑雨心裏猜到這幾人是蘇祁寒高中室友，但沒說明，而是一挑眉毛，笑得比他還假，“A大現在門檻這麽低麽？怎麽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敢往裏招？這才有點不合适吧。”

男生和高個瞬間沒了笑容，都往前走了一步，只有矮個縮在後面，胸口捧着個手機。

姚暑雨眯着眼睛，站在原地沒動，蘇祁寒有些着急，忽然看見三人背後的岔口處，錢富金三人組正往Ⅲ號樓這邊走來，于是也不上其他，趕緊朝他們使勁招手。

姚暑雨抱着手臂：“啊，人來了。”

錢富金三人組一看氣氛不太對，都加快了步子朝他們走去，沒幾步就走到了跟前，金鋒和錢昊一左一右地站在姚暑雨身邊，富成城站在他們側後方，把蘇祁寒擋在後面。

錢昊跟姚暑雨差不多高，金鋒算上鞋也好歹有個一米八，幾人站在一起，不光人數占優勢，氣勢也一下上來了。

要不是穿着軍訓服，怎麽看怎麽不良。

金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反應很快地沖那三人說：

“怎麽，挑事兒？”

錢昊嘲諷說：“這地方選的不太好啊，咱們要不換個地方說話？”

高個雖然高，但是很瘦，忽然對面站了幾個不僅高而且還很結實的人，立馬就怵了，但又不甘心地看了中間男生一眼。

男生嘁了一聲，瞪了姚暑雨他們一眼，往宿舍區門口走了，其餘兩人也跟了上去，高個還回頭比了個中指。

金鋒：“靠！”

姚暑雨把他拉住，輕輕搖了搖頭。

錢昊問：“姚總，怎麽回事兒啊？四兒呢，他怎麽了？”

姚暑雨挑回答：

“我今天完的早，你們還沒放的時候就已經在大門那兒等了，結果人都走完了你們還沒來，我還以為是我不留神錯過了，就來看看，然後就遇上了。”

錢昊解釋說：“我們仨充卡去了，排了會兒隊。”

金鋒明顯還很氣：“那三個他媽是誰啊？”

富成城朝幾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別說這事兒了。

蘇祁寒還有點恍惚，袖子裏的手微微顫抖。

姚暑雨皺眉，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微微低頭，一手扶在他肩頭，另一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然後說：

“小祁寒，晚上請假，你現在跟我回家。”

蘇祁寒曲起雙腿，抱着膝蓋，整個人蜷縮起來，窩在書房電腦桌前的椅子裏，也不幹別的，就盯着屏幕上的網頁發呆。

時間已經九點四十多，晚上的軍訓此時已經結束了。

剛才，“蘇小四富裕多金又有錢”彈來了群語音，姚暑雨直接拿着他的電話去了客廳。

十多分鐘後，姚暑雨跟擔心的室友們簡單說了一下情況之後，就回了書房。

蘇祁寒還維持着那個姿勢發呆。

姚暑雨皺着眉頭長呼一口氣，快步走到他旁邊，握住椅子扶手一個使勁，連椅子帶人一起轉到了面對他的位置。

并順勢握住了另一側的扶手，把蘇祁寒整個圈了起來。

蘇祁寒聽到姚暑雨進門，回頭看他走近，但沒料想到他會突然轉動椅子，吓了一下，兩手下意識地扶上了他的手臂。

擡起頭，姚暑雨的臉近在咫尺，離他不過十多公分的距離。

蘇祁寒心裏一跳，他腦海裏還在反複循環着今天那幾個人為了惡心他們而說的話，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有點不敢面對姚暑雨。

他頭一偏，錯開了姚暑雨飽含關切的視線，手也像被燙着了似的，很快撤開了。

姚暑雨眉頭更緊，他輕捏着蘇祁寒的下巴，卻不容反抗地，将蘇祁寒的臉轉過來，迫使他避無可避地看向自己，然後才放輕聲音說：

“小祁寒，看着我。不想了，好麽？”

蘇祁寒抿着嘴唇，點點頭。

姚暑雨直覺不對，但暫時沒問，只說：

“晚上就湊合吃了個餅，餓了麽？我點個外賣？”

蘇祁寒搖搖頭：“不、不用了，我不餓。”

姚暑雨沉默一陣，嘆了口氣：

“我陪你進屋吧，今天早點睡，我明天也……”

蘇祁寒聽完半句就驚了一下，姚暑雨話還沒說完，他就連忙擺手拒絕：

“不用！我、我回屋睡，今天回屋睡，要不……要不我還是回寝室吧！對，明、明天還訓練，要起早，我、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說着就把腿抻開來，慌亂間差點踢在姚暑雨腿上。

姚暑雨壓抑着不悅，問：

“回寝室？為什麽？”

蘇祁寒愣愣地說：“要、要訓練……”

姚暑雨眯了眯眼，放開椅子扶手，抱臂說：

“行，回寝室是吧，我送你。”

蘇祁寒趕忙站起來，有些慌張地說：“不用，我自己可以……”

姚暑雨打斷他：“要麽我送你，要麽在家待着。”

蘇祁寒低着頭，咬着下唇。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對峙了一會兒，仿佛過了很久，蘇祁寒終于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然後側身就要往外走。

姚暑雨拉住他的胳膊：“怎麽了？有什麽不能跟我說？非要……”

話沒說完，姚暑雨忽然頓住，他握着蘇祁寒胳膊的那只手，感覺到了微微的顫抖。

“小祁寒，你……”

蘇祁寒擡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移開了視線，有些難堪地說：

“姚總，你、你讓我回屋吧……”

姚暑雨不說話，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可最終還是點點頭，放開了手。

因為他看見了蘇祁寒眼裏盛不住的水汽。

天知道那瞬間他有多想把蘇祁寒拉進懷裏，但蘇祁寒卻從未對他如此抗拒過。

是不想讓自己看見他掉眼淚麽？

蘇祁寒被放開之後，似乎是松了口氣，立馬轉身沖出了書房。

很快，外面傳來砰的一聲。

是蘇祁寒關上了客卧的門。

姚暑雨在原地站了幾秒，才走到電腦前，準備關機。

看到網頁上搜索的內容時，他忽然愣住了。

良久，他才閉上眼睛，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嘆了口氣，然後重重地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