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去意已決了

蘇祁寒目前還是波播直播平臺的“試用工”，底薪二千五，禮物收益三七分成的那種。

依姚暑雨的意見，蘇祁寒跟“美食”大頻中“DIY”小頻的頻道OW，也就是平臺這邊的管理者，談下了一個為期半年的勞動合同。

雖說《勞動合同法》并未規定期限，但很多時候都是一年一簽，最初平臺希望的，也是跟蘇祁寒簽訂為期一年的合同，當時許諾的簽約費是兩萬。

後來因為姚暑雨在中間摻和，蘇祁寒跟平臺表示自己需要兼顧學業，不知道能不能适應長期直播，最終各退一步，簽訂的合同變成了半年，簽約費一萬五，試用期為一到三個月，試表現情況轉正，轉正後底薪加到三千每月，禮物收益與平臺五五分成。

不要看那點底薪可憐巴巴，大頭都在禮物分成裏。

當然，收益相當可觀，違約也是十分可怕的。

因個人原因與平臺解除勞動合同的，需要賠償平臺等同于二十倍簽約費價值的違約金。

針對蘇祁寒這份合同來說，就是三十萬。

但這是對轉正的“正式工”而言的，在試用期內沒有這一條。

由于是美食頻道，和游戲頻道有區別，因此要求是每月至少上播二十天，總時長不低于五十個小時。

時長要求比較寬松，相對的，月末需要對人氣值、熱度值進行結算和考核，通過了才能把提成，也就是禮物收益拿全——平臺不可能讓自己吃虧，所以這方面的把關還有那麽一點嚴格。

這種強度相較于游戲主播來說實在不算高的，想要達标其實不算難，更何況蘇祁寒還有姚暑雨這根天降的大腿給他抱，上播一周就已經收獲了不小的人氣。

在游戲頻道，主播的粉絲基礎會比較好，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大主播比比皆是，甚至音樂頻道、娛樂頻道，都比美食頻道更能留得住人。

OW一直希望能發現一枚人氣主播，來做他們這個頻道的扛把子。

然後蘇祁寒就來了，帶着老網紅姚暑雨白送的熱度來了。

在這個行業做久了的管理者眼光一向獨到，無論姚暑雨能不能持續給蘇祁寒輸送熱度，但只要前期能夠打下基礎，即使之後姚暑雨撤退了，蘇祁寒自己說不定也能積累一些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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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蘇祁寒提出合同簽半年的時候，OW略作考慮，就應允了他。

這半年對于蘇祁寒來說是個适應期、摸索期，對于平臺這邊來說，也是一個觀察期、考核期。

半年時間，足夠他們觀察這個小主播身上的潛力，也足夠讓他們評估他身上的價值。

事實證明，半年期限未到，僅僅不滿三個月時間，平臺就在蘇祁寒身上看到了不小的收益。

平臺知道姚暑雨是個頗有人氣的老網紅。

但他們不知道姚暑雨是個這麽有人氣的老網紅啊！

說好的過氣了呢？

他們也懷疑過姚暑雨那七百多萬粉絲中間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買來的吧！

……結果不是啊！

實打實的真粉絲，活蹦亂跳的那種啊！

這位大佬幾乎是突然間，對他們平臺裏一個不起眼的頻道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主播，産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濃厚興趣。

即使波播不是姚暑雨活躍的平臺，但依舊披着馬甲送了一波又一波的熱度，還帶頭砸禮物、帶節奏，雖然開始只是幾百幾百的砸有點摳門兒吧……但人家後來出手就陡然闊氣了嘛！

兩周內收割上萬粉絲，雖然并不是史無前例，但也是需要契機與實力兼備的。

姚暑雨白送熱度給蘇祁寒這件事情一度在波播內部成為了廣為人道的八卦，傳什麽的都有，甚至有人猜想這位一直品學兼優的清流網紅難道也被世俗玷污，開始玩包養那套了？

所以以往并不是不包養，只是值得包養的那個人還沒出現。

波播衆人都覺得自己看透了真相，紛紛猜測蘇祁寒靠這種事情蹿升的熱度能夠維持多久。

其中深意其實是……姚暑雨對他的興趣能維持多久。

但是令大家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蘇祁寒竟然是個認真搞直播的！還是認真搞做菜直播的！

源源不斷前來湊熱鬧的姚粉，竟然就這樣被他留住了七八成！

小頻道的管理者沉默了。

他忽然意識到，蘇祁寒對于他來說，同樣也可能是一根天降的隐藏大腿。

美食頻道在整個直播平臺裏處于弱勢，他這個美食頻道的OW在波播的管理層裏又何嘗不是到處看別人的臉色。

蘇祁寒是他的機遇啊！

但是這位機遇同學吧……最近有點，不□□分。

講道理說，有一份高薪職業擺在你面前，你能不希望盡快轉正，好把薪資、福利都牢牢握在自己手裏嗎？

更何況蘇祁寒這份勞動合同還是半年的！半年一簽，可是光試用就有平臺規定的、雷打不動的仨月！

這科學嗎？不科學啊！

這能留得住人嗎？必須不能啊！

于是這名急于要鹹魚翻身的OW思來想去，決定破例，把蘇祁寒的試用期縮短一些。

其實也是合情合理的，畢竟合同上寫着呢，試用期一到三個月，視情況考慮轉正嘛！

蘇祁寒這個情況就相當樂觀嘛。

所以當他擺足了姿态，第一次去找蘇祁寒談提前轉正的事情時，他是抱以“我施以恩惠，你需感激涕零，日後用辛勤工作來回報我的賞識”的心态的。

就在他講明事情原委，端起雇傭者的架子準備“獎賞”優秀試用員工，甚至料定蘇祁寒會回複他“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努力的”，結果蘇祁寒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給他婉拒了。

理由是“我覺得我還沒有達到平臺的要求，還應該繼續學習”。

靠，學習個屁啊。

OW吐血三升，只好悻悻地等待第二個月的到來。

第二月，蘇祁寒粉絲量直接翻倍，随之而來的是同樣翻倍的收益，OW看得十分眼熱，心想都兩個月了，該學習的都學習好了吧？

于是又去找蘇祁寒談提前轉正的事。

沒想到蘇祁寒支支吾吾，又把他給婉拒了，理由是這月請假有點多，還是沒達到要求。

OW就納了悶，現在的小年輕都對自己要求這麽嚴格的嗎，視金錢如糞土，視歷練為黃金？

聽說那位姚暑雨也是為了學習，要跟自己的粉絲“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怎麽說呢……不愧是姚總手把手帶出來的？

但是很快，OW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事情可能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

蘇祁寒在Fire UP視頻彈幕網注冊了一個ID，雖然不是用來發美食的，但還是在投稿幾個動畫方面的視頻之後，粉絲數量蹭蹭蹭地往上漲，直逼他在波播積累了兩個月的粉絲量。

F站是什麽地方？姚總的地皮啊！

姚總帶的UP主，漲粉能不快嗎！

就指望着蘇祁寒這根隐藏大腿升官發財的OW，忽然有了危機感。

他開始有點懷疑，蘇祁寒壓根就不想在波播轉正，所以才一直拿“我需要學習”這種理由來敷衍他。

他們做這行的，對同行其他公司多多少少能摸到一點底，譬如薪資待遇這方面，其實是有點數的。

OW深信，論直播來說，規模也好，資源也罷，波播在界內的地位是任何一個平臺都無法撼動的，即使是行業新秀F站的直播平臺，與波播相比也要遜色很多。

更何況，即使蘇祁寒要去F站做UP主，那也只能當業餘愛好來培養，畢竟投稿視頻幾乎等于無償，粉絲投幣，都是不能提現的，只有打賞可以，但這和波播提供的穩定、豐厚的薪資彙報來說，都可以用相形見绌來形容了。

但如果蘇祁寒考慮去發展中的F站直播平臺混呢？

發展中的平臺正是廣納賢才、招兵買馬的時候。

可如今F站直播平臺的一哥是誰？是大Q！也就是全利，衆所周知，這位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仗着自己是前職業選手，在游戲頻道可以說是嚣張跋扈、橫行霸道，畢竟有職業背景的游戲主播都會選擇像波播這種影響力更廣、更資格、地位更穩定的平臺簽約，想要挖一位臺柱撐場面，必然要花費一番功夫。

而且據他了解，全利跟姚暑雨不對付。

很不對付。

逮住機會就要講兩句垃圾話，一言不合……呃，單方面一言不合就要開嘲，嘴臭兩句。

雖然全利自己不承認，但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全利态度确實不是很友好，有點酸過頭了，顯小家子氣。

但是人家也是有很客觀的粉絲基礎的，基本都是技術粉，而且說得不好聽一點，游戲主播的粉絲還就喜歡沒事臭嗨的。

姚暑雨雖然在F站相當有影響力，但他手沒那麽長，應該伸不到直播那邊去，平臺還是由全利坐鎮，那蘇祁寒要是跳槽過去，日子還不一定好過。

OW暗自吃下一顆定心丸，賭蘇祁寒不會顧此失彼，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措辭一番，決定在第三個月快要滿期的時候，“三顧茅廬”，早點把轉正這個事情敲定下來，畢竟轉正後才有違約金約束，到時候人再想跑，就沒那麽容易了。

三十萬對于一個大一的學生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他還不信素有摳門“美名”的姚暑雨，未必還能幫他出違約金？

不過這三顧茅廬的最後一顧，就明顯沒有先前兩次那麽友好了。

姚暑雨挑着眉毛，手指下意識地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看完波播美食頻道管理者發來的這些信息之後，就把手機還給了蘇祁寒。

賴殷也從沙發上蹭起來，擠到電腦桌前，跟姚暑雨一起看了消息。

看完，又開始大呼小叫：

“啥意思？延期轉正？不是，你一共就簽了半年，這都已經試用仨月了，還沒轉成，再延期下去，幹脆半年全試用得了！波播這麽黑的嗎？！說好的對新人公平公正公開呢？！”

敬酒不吃吃罰酒，延期轉正怕了沒有。

OW一枚定心丸下肚，自己說服了自己蘇祁寒沒有底氣跳槽，畢竟這三個月拿到手上的報酬可以說是相當豐厚了，他敢說對于新人，前期這麽高的收益，沒有哪個平臺給得出來。

這還是禮物三七分成的時候，想想以後五五開，是不是很爽？

所以他在料定蘇祁寒不會輕易解除合同的情況下，決定使一招延期轉正來敲打一下他，雖說底薪每個月只多五百塊，但畢竟收益會多兩成，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而且他專門托人打聽過，別說F站直播平臺沒有聽到蘇祁寒打算跳槽的風聲，連姚暑雨也一直沒有和那邊簽約的想法。

OW心裏覺得穩得一批。

于是雇傭者架子又端了起來，趾高氣昂的。

姚暑雨沒說話，因為賴殷還在一邊逼逼他的個人觀點，仿佛是把在全利那受到的委屈，全發洩在OW身上了：

“還有這個，ID‘上九’侵權了是什麽鬼？這不搞笑嘛……老子愛用什麽名字就用什麽名字，他管得着嗎他！我發現這些人都一個德行，你這老板是，大Q那個逼也是，老覺得啥事都自己說了算，管天管地管空氣，給他臉了……”

但是這個問題吧，有沒有到“侵權”的程度，全看蘇祁寒怎麽和波播交涉。

“上九”這個名字是在波播直播平臺上注冊的，是蘇祁寒在波播的身份認證，按理說确實不能跑到其他地方去用，這就跟在不同的平臺上發小說不能披同一個馬甲是一樣的道理。

但這個說法的問題在于蘇祁寒跟F站這邊并不存在雇傭關系。

所以OW也只是想吓吓他而已，萬一這小孩兒不咋懂法呢？

蘇祁寒有點郁悶。

他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直播三個月，結果還被告知要延期轉正了！

雖然……雖然他是抱着在試用期離職不用賠償違約金的想法，但是自己經過考慮後提出離職，和受到平臺的打壓，這兩者在性質上是完全不同的！

說句老實話，蘇祁寒不是很想繼續在波播直播下去。

他先前在波播注冊主播號，并不是為了直播而直播，更不是為了賺錢，他當時臨近開學，心态還有些不穩定，初衷就是鍛煉鍛煉自己的社交能力，為了盡快适應校園生活。

現在他自己的狀态很好，不是特別需要了。

而且他也很能體會姚暑雨那種不希望受到平臺限制和約束的心情。

但是他又是真心喜歡做菜，喜歡跟別人分享自己做菜的過程，更會因為別人覺得他做得好而感到開心和滿足。

更何況他在波播收獲了人生第一批粉絲，是很可愛的一群人，在“性格建設”上給予了他很大的幫助，甚至還給他添了不少零花錢。

這也是他沒有立馬撂挑子走人的最重要的原因。

直到他入駐F站，發現了這個新的分享渠道，而且更加單純，更加熱忱，更加歡樂，并且最關鍵的是，他在F站的粉絲，和他在波播的粉絲，有很大一部分其實是重合的。

這讓蘇祁寒基本下定了決心，只是還在猶豫是幹完這半年，拿到屬于自己應得的禮物分成，還是趁着沒轉正不需要支付違約金的時候，趁早離職。

結果OW三顧茅廬這最後一顧，讓他瞬間拍板，幹脆直接離職算了。

直接領導是這樣的行事風格，萬一後面三個月又為難他一下怎麽辦？雖然為難他也能找到解決辦法，但總歸心裏不舒服呀，四處受限制。

姚暑雨估計，蘇祁寒已經“去意已決”了。

全場最高興的就是姚暑雨了好嗎！

他早就想把蘇祁寒挖去F站了好嗎！

上回粉絲來信訴“兩頭跑”的苦他終于可以替人家分憂了好嗎！

姚暑雨差點就沒忍住，沖蘇祁寒邊招手邊說“來呀，來呀”了。

“咳，”姚暑雨假咳一聲正色道，“你呢，現在是什麽想法，想說給我聽聽嗎？”

“欸！我都忘了，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這個的……”蘇祁寒點點頭，對着賴殷眨巴了兩下眼睛，說，“被、被萊恩帶跑偏了……”

賴殷尬住：“我、我嗎……”

姚暑雨眼神掃過賴殷，後者瞬間安靜如雞。

蘇祁寒繼續說：“姚總，你是知道的，唔，我直播是想……練一練怎麽跟人相處，并且把我喜歡的東西，分享給同樣喜歡它的人。”

“學習”與人相處，似乎用詞太過了點，用“練習”，似乎更貼切一些。

姚暑雨沉默着沒說話，認真聽他的想法。

“……總之就是，波播這個領導好讨厭。”

直播如果作為一份“職業”，那有些約束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就要任人搓扁揉圓，随意敲打。

“……”姚暑雨正洗耳恭聽，結果話沒說兩句就結尾了，頗有些哭笑不得，“怎麽就‘總之’了，我剛才看掉一集嗎？”

蘇祁寒抓了抓腦袋，其實心裏有很多考慮想要分享給姚暑雨，或者是讓姚暑雨幫他參考一下，但是話到嘴邊，忽然覺得說不說這些思考過程已經沒那麽重要了，或者說，他已經考慮好了：

“唔，就是，那個……以後可能要麻煩姚前輩多帶一帶我啦！”

姚暑雨愣了一瞬，一下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蘇祁寒又看向賴殷，友好地笑笑，表示“請多指教啦”。

賴殷差點哭了，覺得自己在萌新面前勉強還是有一點地位的。

姚暑雨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勾着嘴角輕聲說：

“我就說，怎麽會有我帶不動的小UP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