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板栗渣燒雞

被期末考試支配而消失了一段時間的蘇祁寒，終于又重新上線，在生活區更新了一個時長頗為感人的做菜視頻。

——【上九】融化吧！板栗燒雞！

以往他的視頻介紹都比較簡潔，這次卻難得“皮起來”了一下。

他在簡介裏如是寫道：UP主這回出息了！做個家常菜竟有三位助手鼎力幫忙，成功鑄就了此次史詩級的車禍現場！

……之所以這麽寫，是因為這個時長逼近半小時的投稿視頻裏，起碼有一半的操作都是蘇祁寒想方設法從三位助手的魔爪之下，花式拯救這道板栗燒雞。

雞又何辜呢。

三位助手中，以陳莜的貢獻最為突出，姚暑雨次之，而陳茹因為抵達戰場的時候菜已經快要出鍋了，因此貢獻程度排在最末，抱憾沒能發揮出她的真正實力。

視頻剪輯的形式也換了個花樣，沒有像以往那樣完全跟着做菜的順序走，而是把整個過程分步驟剪輯成了一些片段，并在并步驟與步驟之間插入了一些非此次下廚的其他內容，再重新拼湊完整。

風格變化最大的一點是——蘇祁寒還在畫面裏加上了簡單粗暴的明黃色大字注釋，讓整個視頻成功透出了一股放棄治療的感覺。

引得彈幕紛紛吐槽：

【這個傻瓜式剪輯越來越有姚總的風格了】

【逐漸姚化】

大體上，視頻分成了兩個對比鮮明的部分，分別是——

“UP預想中的板栗燒雞”VS“UP主最終吃到嘴裏的板栗燒雞”。

視頻一開始有個廚房的全景，然後鏡頭拉近了桌臺上的備用食材。

在這時，蘇祁寒加上了一段後來補錄的開場白。

大家都以為蘇祁寒此法只是先概述一下板栗燒雞這道菜的大致做法，可沒想到他專門去補錄的內容竟然是幾句吐槽：

“我記得我以前在直播紅燒排骨的時候有說過‘燒菜最簡單、最好做’……唔，在做出這道‘板栗渣燒雞肉末’之前，我一直都還這樣認為——直到現在，我真的想收回這句話了。”

“嗯……我是真的盡力了。”

不是做好這道菜盡力了，而是從興致勃勃要一展身手的助手魔爪下拯救這道菜，盡力了。

吐槽之後，視頻轉變成黑底畫面，上面用明黃色打上了一行大字：“UP主預想中的板栗燒雞”，然後下面寫着第一個步驟，準備食材，包括調味料、雞肉、剝好皮的板栗以及兩只雞全腿。

接下來就跳轉到幾張切換中的截圖畫面，這是從“樂廚App”上的菜譜中截取下來的——他自己先前分享過的菜譜，圖片也是以前自己在家做這道菜時拍的。照片是很早之前的了，所以并不如何清晰，但依舊能看出當時食材準備得很充分，處理得很精致，選用的板栗顆顆飽滿，不帶皮兒，露出了原本嫩黃的色澤來，雞腿肉也鮮嫩幹淨。

接着，是“UP主最終吃到嘴裏的板栗燒雞”這部分。

這就是那天在廚房實際拍攝的視頻畫面了。

在畫面出來之前，未見人而聲先至，背景音裏猝不及防地響起了“duang duang duang”的謎之聲音——

正是姚暑雨，拿着砍肉刀，刀刀下“死手”，仿佛要将菜板上的半只雞“碎屍萬段”。幸好是很厚實的木頭菜板，不然肯定不禁砍。

是的，不是雞全腿，而是半只雞。

姚暑雨手上透着狠勁，仿佛化身武林中的用刀高手，那叫一個快準狠，偏偏他的表情還波瀾不驚，甚至還能雲淡風輕地回頭看蘇祁寒一眼：

“你看，砍成這麽碎夠不夠了？”

此話一出，屏幕上就一個接着一個地蹦出了六個小圓點，組成一串省略號，飽含着蘇祁寒此時的千萬愁緒。

現在砍碎一時爽，吃的時候挑小骨頭就火葬場了。

鏡頭一轉，處理完畢的板栗相繼入鏡，各自均不同程度地帶着褐色的皮兒，有的還翻着毛邊，估計剝皮的人曾經狠狠地跟它們做了一番鬥争。

蘇祁寒嘆了一口氣，但因為離相機比較近，聲音也被模糊地收了進去。

彈幕笑倒一片。

【生活不易，上九嘆氣】

【哈哈哈小上九心裏在說：這怎麽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是是是我也聽見了小上九的內心獨白233】

第二個步驟，把蔥白、姜、蒜下鍋爆香，之後倒入瀝幹斬好的雞塊。

剪輯形式也和第一個步驟一樣，一段截入的菜譜之後，接真實的畫面。

鏡頭給了黑鍋一個特寫，不僅是黑鍋，還有黑鍋旁邊的一小瓶油——

可瓶子已經空了。

鍋的底部滿滿當當，裝的都是正在冒煙的熱油，中心位置起碼有兩三厘米深。

蘇祁寒倒吸一口涼氣，顫聲問：“……改主意了嗎，這是要炸雞還是要炸板栗呢？”

陳莜小心地端着鍋柄，把鍋裏的油旋着晃了晃，自信滿滿地說：

“你們姚總那個著名的黑鍋事件我可是知道，嗤，太沒常識，像我，倒這麽多油肯定不會粘鍋。還要再滑一下鍋是吧，沒問題，我懂。”

蘇祁寒：“唔。”

他沉默了一會兒，默默跑去拿了湯勺和小碗，趁着陳莜小心翼翼用油“滑鍋”的時候，在碗底鋪了小半袋辣椒面，然後端到鍋旁邊，等油煙散去，油徹底熱了的時候，直接舀出兩勺來，均勻地澆在了碗裏的辣椒面上，現場濺了三分之一碗的熟油辣椒。

——俗稱辣椒油。

“喔唷？”陳莜聽着碗裏噼裏啪啦的聲音下意識抖了個機靈，躲了一下，又被散發的辣椒香味所吸引。她好奇地湊上去看了一下，贊嘆道，“這個辣椒油肯定好吃。”

蘇祁寒笑了笑：“下回包餃子調料可以用這個試試。油熱了，先下蔥姜蒜，可能會有一點爆油，要不我來？”

“不用，”陳莜擺擺手，将自信貫徹到底，“我可以。”

油已經很熱了，一下鍋，蔥姜蒜的香味立馬就出來了。

接着，就要把雞肉下鍋了。

到這一步時，蘇祁寒真是比陳莜還緊張，而身後的姚暑雨不惜玩自己的老梗，也要擺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姿态來，嘲諷他親媽說：

“記得瀝幹啊，一會兒爆油了你得竄到廚房門口去。”

陳莜橫他一眼，但還是采納了姚暑雨的建議。

她一手端着盛雞肉碎塊的鐵盆，一手用鍋鏟往盆裏的雞肉上面使勁壓了壓，準備把裏頭的水分再擠出來一點。

“其實……也不用……瀝這麽幹……”蘇祁寒艱難地說，“蔥姜蒜要糊了。”

見陳莜執意要“壓水”，蘇祁寒只好伸手把火關小了一些。

【這位女士看着有點眼生】

【不過看這和姚總如出一轍甚至更有甚者的睥睨模樣，多半是姚董夫人了】

【比起做飯，更希望姚董夫人能分享一下護膚小秘訣】

【以前姚總還是我老公，我得管姚董夫人叫媽】

【現在姚總是我爸爸，我得叫姚董夫人奶奶】

【奶奶好】

【這才發現廚房又變了】

【忙猜這是姚總父母家，合照的出處】

【富貴人家都是這樣用油的】

【這鍋油我能吃半年】

【小上九太難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雞肉下鍋之後需要大火翻炒幾下，蘇祁寒又把火開大了些，直到雞肉中的水分和雞皮裏的油脂析出一些，才告訴掌勺的陳莜可以調味了。

陳莜點點頭：“明白，兩勺料酒去腥，兩勺生抽調味，一勺老抽提色，小半勺糖提鮮。”

蘇祁寒正想表揚一下她功課做得很足，就見陳莜出手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根本就沒勺。

姚媽媽豪放的不得了，不用勺，直接學蘇祁寒，用倒的。

但她又不像蘇祁寒把控得那麽準，所以意料之中，倒多了呗。

蘇祁寒覺得這個畫面有點似曾相識，跟金砺的關節鹽事件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以他又搬出了那句體面的安慰：“……沒事兒，一會兒多加點水。”

第三個步驟，就要往鍋裏下泡發的香菇和處理幹淨的板栗了。

姚暑雨端着盆栗子，陳莜端着碗香菇，碗裏還有用來盛香菇的水。

姚暑雨率先把裹着毛邊兒的板栗一股腦扔進了鍋裏，蘇祁寒一手拿着相機，另一手拿着鍋鏟翻炒，提醒一旁待命的陳莜說：

“香菇也可以放進來了，水可以一起往裏倒，反正一會兒也要加水，用這個還更香一點。”

陳莜站在水池邊，剛歷盡千辛萬苦把碗裏的水憋幹淨，就聽見蘇祁寒說了這句話。

所以她只好：“……啊？”

蘇祁寒繼續安慰說：“沒關系，先放香菇吧，等會兒再添一碗水就行了。”

正往盛着香菇的碗裏接自來水的陳莜：“……啊？”

蘇祁寒：“……”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奶奶是很認真的在接水】

【臉上的疑惑過于真實】

【是給我媽幫忙時候的我本人沒錯了】

【突然有些明白姚總為何老點外賣了】

【姚總的廚藝原來也是遺傳的】

【小上九：這兩個廚界笨比我真的帶不動】

蘇祁寒怕醬油放多了會鹹，于是在蓋鍋蓋焖的時候多加了一點水，這樣燒的時間就會稍微長那麽一點點。

蓋上鍋蓋的那瞬間，蘇祁寒松了口氣。

可就在臨近收汁的時候，陳茹來了。

不僅來了，還風風火火地路過了客廳的姚傑林，直奔進了廚房。

三位助手集結完畢，蘇祁寒的心又提了起來。

當然，五個人一起吃飯，不可能只做一個菜，除了從超市裏買回來的九尺板鴨可以用微波爐打熱以外，蘇祁寒準備再做一道清蒸鲈魚，一道蒜泥白肉，當然，還得炒幾個素菜。

蘇祁寒去準備其他食材的時候，陳茹趁着廚房人多眼雜，沒忍住好奇，把板栗燒雞那鍋的鍋蓋掀開瞅了一眼。

陳茹被香味撲到神志不清：“哎喲！要燒幹啦！”

蘇祁寒聽到這話就知道不妙，急忙從桌臺那邊回過身來，可惜沒攔住——

陳茹這祖宗眼疾手快地抄起竈臺邊那碗剛才沒倒完的水，嘩啦一聲倒進了鍋裏。

蘇祁寒：“……那、那就再燒十分鐘吧？”

姚暑雨眉毛一挑：“我再去放點鹽？”

蘇祁寒：“……”

【茹妹！！！】

【陳小花！！！】

【神仙一家人！！！】

【确定是神仙不是憨憨嗎我哈哈哈哈】

【茹妹真的不太聰明的亞子】

【我小上九已經要哭了】

【接下來有請姚總為大家表演一個關節鹽】

【放過孩子吧，你們這群魔鬼】

最後翻炒收汁出鍋之後，這盆加了香菇點綴的板栗燒雞，是真的快要融化了。

本來雞肉就被姚暑雨切得很碎，再加上燒了很長時間，肉都軟得不行，拿筷子一加，就會從骨頭上掉下來。

香菇完美藏身進湯汁裏，就快找不到了。

但這樣一來，板栗算是完完全全地入了味，軟糯無比，入口即化，又香又甜。

——但這又香又甜的口感也只有他們幾個能見證，畢竟這菜的成色與蘇祁寒先前的手藝一對比，簡直相形見绌，所以嘗不到味道只能在網上刷刷彈幕的圍觀群衆紛紛表示：

【這盛出來一盆黑乎乎的什麽東西】

【真·車禍現場】

【板栗與雞還有香菇不分你我】

蘇祁寒用明黃色的字幕，特意調大了字號，用他最後的倔強寫道：

相信我，味道其實還不錯。

雖然其他幾道菜都由蘇祁寒親自操刀，色香味俱全，水平一如既往的高，但這個視頻只是想介紹一下板栗燒雞的做法，所以他并沒把那些剪進來。

……不是他不想放，而是他不想成為F站歷史上第一個發時長為一小時的做菜視頻的UP主。

但挽尊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他在視頻末尾加了一張合照——不是姚暑雨在金砺采訪裏曬出的那張，而是在飯桌上照的“全家福”，兩個長輩三個小輩都在，連桌子上的菜也是齊的。

除了一盆黑乎乎的東西有點煞風景以外，可謂是一派其樂融融。

……蘇啓明坐在客廳，看完了蘇祁寒投稿的這個視頻，之前經過姚暑雨的悉心教學，蘇啓明已經熟練掌握了在F站網上沖浪的秘訣，兒子不在身邊的時候，他也會第一時間去看“上九”的投稿視頻。

看完這個“融化的板栗燒雞”，蘇啓明心裏生出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羨慕。

……蘇祁寒在自己家裏，沒辦法享受這樣的家庭氣氛。

雖然這個視頻被剪輯得非常歡樂，但蘇啓明還是有些思慮過重地嘆了口氣。

寒假，蘇祁寒回到了C市家裏。

姚暑雨本來想直接開車送他回C市，但他還得去B市F站總部開關于“大拜年”的最後一次策劃會議，和A大的放假時間剛好撞上了。

其實他也想過把蘇祁寒帶着一塊兒去，推遲兩天回家也沒關系，但畢竟是長假，行李再少也有一個書包一個箱子，路上奔波起來反而很累，姚暑雨心疼蘇祁寒，也就同意讓他自己回去了。

條件是坐飛機，他來買票。

那天被陳莜拐回家吃了頓外賣，下午姚暑雨就送蘇祁寒去了機場。

為期一個月的“異地戀”就這樣開始了。

當然，這個“異地戀”中途還要被打斷幾次，因為姚暑雨答應了蘇祁寒會去C市找他玩兒。

不僅是過年，還得……過生日呢。

蘇祁寒把飯菜從廚房搬出來，叫蘇啓明吃飯。

蘇啓明上桌，看着滿滿一桌自己愛吃的家常菜，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滋味。

很久沒吃到兒子做的飯菜了。

這一對比，C大的食堂簡直無法入口，可兒子不在身邊，他也能湊合着吃了這麽久。

不是食堂不行，是長期吃蘇祁寒做的飯的人，口味總是會被養刁。

蘇啓明從蘇祁寒手裏接過盛好的米飯，想了想，說：

“小寒，以後……你也教爸爸做菜吧？”

蘇祁寒在他對面坐下來，聞言愣了愣，旋即笑了：

“行啊，食堂吃膩了吧？”

“嗯，有點。”蘇啓明點點頭，慢慢悠悠地說，“看了你剛更新的那個視頻，忽然覺得……做飯，一家人一起吃，挺有意思的。”

蘇祁寒怔了怔，從蘇啓明的話裏，咂摸出了一點……寂寞的味道。

他一下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啊……你、你看了那個視頻……”

“是，看了，看了。”蘇啓明這才反應過來，兒子剛回家，自己就把氣氛弄得有點不太自在，連忙找別的話題說，“對了，我還看了前兩天小姚和陳茹的緋聞。”

“咳。”

蘇祁寒一口米飯差點嗆在嗓子眼裏。

“慢點吃。”蘇啓明給蘇祁寒遞了杯水，接上自己的話頭，繼續轉移話題，“我以前還覺得倆人有點相配，小姚要是找個女朋友，必然得是像陳茹那樣漂亮又懂事的女孩兒。沒想到啊，兩人原來是表兄妹……可惜了，可惜了。”

蘇祁寒心裏忽然像是被紮了一下。

有點出乎意料的酸疼，那瞬間過去後，又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抿着嘴，半晌只想出一句：

“……也不可惜。”

然後就悶頭吃飯，沒說別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啓明見到兒子這個反應，心裏莫名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