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嚴丹青死了,損毀的屍身替掉池魚的身份, 能夠讓她躲開搜查。

池魚只需要在院子裏躲上幾日, 等“池魚”之死曝光被人所周知,搜查的重點帶到別處去。

高階弟子身邊都需要至少一個低階弟子給他鞍前馬後, 伺候日常事務。“池魚”沒了,臨殷過兩日再從外面帶進一個“新人”來, 将她的身份走明路,再合理不過, 且還能将修為差距之事一并解決。

池魚的【千面】貼在臉上, 被臨殷輕輕撫過, 便換做了另一副容貌。肉包子臉,圓葡萄眼, 看着就像一個尚未成年、嬰兒肥未褪的小姑娘。

池魚:“……”審美奇清。

池魚看着鏡子裏頭的自己覺得怪極了:“這張臉是有主人嗎?她有什麽特殊身份嗎?“

從低階弟子集會的山頭回來,臨殷整個人仿佛都處于一種賢者時間。

大概是殺過人, 陰暗的情緒得到了宣洩, 整個人都很安靜, 不搞事了, 表情也沒那麽可怕,收起了渾身如刺一般的戾氣。

懶洋洋進屋後便躺在軟榻上, 一副“寡人倦了,沒事跪安”的表情。

“沒有,随便捏的。”

池魚心思動了一下。

問:“那這個臉我可以自己捏嗎?”嘴上雖然是在放低姿态,作着詢問征求意見,實際連他的答案都還沒聽, 就已經給自己換了一張臉。

換成了她從前的臉。

倒不是說她前世是多美一人,值得她萬分留戀,重生還非要用同一張臉。實在是因為臉這個東西,天天自己用着,要是不熟,排斥反應很強。她當初适應原身這張臉适應了好多天,每次坐在鏡子前都怕怕的。

臨殷聞言,移眸瞟了他一眼。

池魚從銅鏡的反光中望見了他看來的細微的動作,心裏頭莫名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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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比嚴肅地想,如果他敢說她一句難看,她拼着一條性命也要上去踹他一腳。

但臨殷沒說什麽,仿佛也覺得無關緊要,偏了下腦袋便閉上了眼。

池魚終于知道為何她唯獨能在臨殷這個反派手下待那麽久,而樂璇那樣的說不過三句就要開撕。

一方面是碾壓級的能力擺在這。

另一方面,因為他話少。

沒那個條件吵起來。

池魚摸着下巴,好好端詳片刻自己的臉,給自己“微調”到一個比較心滿意足的狀态,剛剛收手。忽而意識到這是她的房間,臨殷睡的也正是她平日裏最愛歪倒癱睡的軟榻。

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猛一個打顫,霍然回頭,

入目之處,臨殷微微側着腦袋,臉朝她的方向,已經閉着眼睡着了。

剛殺了三個人,

轉眼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睡着。

池魚撇撇嘴,煩他歸煩他,倒也不敢真去把他喊起來

左右她無事可幹,又繼續回頭對着銅鏡,雙手扒拉着眼睛,給自己調出一個卷翹的睫毛。

銅鏡裏恰好倒影着軟榻邊的光景。

夕陽從镂空雕花的窗棂投射下來,在略顯昏暗的室內劃開一片光影分明的層次。

臨殷躺在光裏,靜靜閉上眼,在暖光中消淡了化不開的沉郁戾氣。

臉色冷白,眉心舒展,仔細辨去,卻也不過是尋常少年的模樣。

如琢如磨,美人如玉的少年模樣。

池魚忽然想起方才回齊岳峰的途中,他站在雲上,單手抓着她的後頸,皺眉把她按進自己懷裏“吸”的場景。

仿佛隐忍壓抑着什麽極端洶湧的情緒,久久未言,只看着夕陽落下的遠端。

池魚在他懷裏不敢吱聲,

好半晌才感覺他繃緊的肌肉重新放松了下來。

一點一點,不再是用力将她往他的身體的方向按壓,而是任由自己身體放松,慢慢彎下挺得筆直的背脊,低下腦袋,依靠在她看似瘦弱纖細的肩膀。

最後,餍足似地道了一句:“你很好。”

池魚是個藏不住尾巴的,尤其當別人誇了她,她一個忍住,當場開了屏。

語調壓不住上揚,樂呵呵反問:“是嗎?我哪兒好呀?”

臨殷突然低笑出聲,

他笑的時候胸腔震動,兩人離得近,叫她有些不自在,嬌羞地紅了臉蛋。

臨殷:“好在不會死。”

池魚:“……”

她嬌羞個屁啊嬌羞。

……

臨殷仿佛想通了什麽一般,從那個時候開始起,心情就轉好了。

暴風雨來的時候毫無痕跡,雨過天晴也就是眨眼一瞬。臨殷心情般陰晴不定,但就算是大晴天好起來,也不會時刻帶着笑,頂多安靜點,不亂放冷氣了。

池魚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會心情好到跑到別人屋裏睡覺。

這不是有病麽?

他倒是舒坦了,她這個屋主去哪兒待着?

……

池魚無所事事微調完自己的臉,又選了幾個新樣式的發套,給自己換着試了試,看哪頂更适合自己的臉型。沒有适合地便拆開的發套的發髻,自己瞎雞梳着玩。

玩着捏臉梳妝的游戲,天色不知不覺漸漸黑了。

屋檐下的風燈,屋內的琉璃盞接連亮了起來。

池魚沉迷其中,忘記了時辰。還是天邊一抹亮光由遠及近,閃到了她的眼睛,才将她拉回了神。

那道仙力攜帶着清靈幹淨的氣息。

陌生,

又熟悉。

池魚心髒莫名一緊,仿佛被人輕輕捏了一下,忽而鈍鈍地疼了起來。

池魚揉着自己的胸脯,內心卧槽卧槽的:“不是吧?修真/世界還有心髒病?這毛病先天的還是後天的啊,【治愈】能治先天疾病嗎?”

系統:“……”

系統:來自系統的作值+2。

池魚從這一行彈幕裏找到了解題的關鍵,揉着揉着,忽然便明白了過來。

沖出院子,擡頭望去。

臨故淵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可她卻能從他離開的方向判定他大概去了哪個院子。

視野之內,繁星點綴,卻填不滿空落落的夜空,

一如她人去樓空,空蕩蕩的心。

池魚咬住下唇,捧心狀,慢慢蹲了下來。

把頭埋進膝蓋裏,壓抑着,壓抑着,最終還是沒忍住……

笑出了聲。

池魚:啊啊啊啊!絕美CP即将要在我面前鎖死,叫我如何不能開心顏!!

蒼天啊,我馬上就要磕到了!!

池魚懷着這種激動的心情,沒再去招惹臨殷,在偏殿對付了一晚。

且接下來的兩天她都乖得不像話,臨殷說東她不看西,面帶笑容,服務态度巨好。

她愈是乖巧,看似聽話,臨殷唇角時不時揚起的笑容便愈發的詭異,仿佛看穿了她七拐八繞的小心思,卻沒有說破,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奉承。

樂璇的死訊并沒有傳出來,只有弟子峰的人在消息還沒有被按下來之前,知道了大半。

因樂璇身份比邱席要低上不少,只是支脈且已經外嫁的小姐,修為普通。溪接連遭逢大變,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若再在大範圍中爆出又一起長老遇刺慘死的消息,對蘭溪內外的穩定都沒有好處。

執法堂的長老們一個個老臉拉得老長,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頻繁地出入朝雲,忙得連軸轉。一方面是給各方峰主們傳遞消息,一方面是加派人手鎮壓局面,追查兇手。

還是看在臨殷是千年難遇一天驕的份上,有兩位長老百忙之中,落過一趟梧院。

并非為追查而來,而是特地告訴臨殷,他的那個低階弟子“池魚”被賊人所害身死的消息。又道他如果需要新的低階弟子,他們可以幫忙物色,挑選兩個機靈的,仿佛是特地過來賣一個人情。

臨殷似笑非笑,說不必:“一個地仙而已,死了就死了,我再挑就是。”

開啓升到六級的【隐匿】、躲在裏屋裏的池魚:次奧,卑微躺槍地仙,在線嘤嘤嘤。

過一陣,摸摸鼻子。

等會兒,我已經是大羅金仙了啊。

升級升得太快,認知感一時半會還倒不過來。

……

臨殷料想得不錯,沒有人會在一個“無辜身死”的小地仙身上浪費時間,只當她是時間恰好撞上,飛來橫禍。匆匆一筆便帶過,屍身丢到後山,埋了。

池魚害怕自己“身死”的消息會傳到雲城,給爹娘知道了,于是悄悄給家裏寄了一封家書,告訴爹娘自己還好。沒有特地說明情況,省得吓到爹娘,也是真的不太好解釋。

爹娘若是真聽聞了消息,推斷她寄信的時間,就會知道她其實并沒有出事的。她爹都是做城主的人了,這點腦子該還是有的。

抛開這些不提,換一個新身份,對池魚來說最大的遺憾,便是可惜了上次在低階弟子中打下的群衆基礎。

她還沒來得多收割幾次韭菜,出師未捷身先死,嗚呼哀哉。

古語有雲,死者為大。

低階弟子們再讨厭池魚“生前”種種毒舌言論,真知道她人沒了,還死的那般凄慘。陡然才反應過來,人家不過是說話不讨喜了些,情商低,實在沒到該死的程度。

一時間紛紛為自己先前詛咒她的行為感到愧疚後悔起來。

在池魚後臺接連時不時跳了好幾天的小額作值徹底斷了。

……

這日,池魚以新弟子的身份重新受檢測入蘭溪。

骨齡二十一,修為隐藏之後的金仙,完全可以夠到一個普通弟子的名額。但金婗之禍之後,蘭溪已經停止了對外招生,還是只能以低階弟子的身份進到蘭溪,挂在臨殷的名下。

池魚領上了她的新弟子牌,看到她牌上的名字:“南魚兒。”

心裏說不上哪兒有點不得勁,但就是因為說不上來,所以并沒有開口阻止。

尤其她現在正扮演着乖巧,對臨殷言聽計從。

等一切安頓好,她重新回到齊岳峰找到臨殷,藏了好多天的小心思終于開始冒頭。

搓搓手,無比期待地笑着:“那個……嘿嘿嘿,哥哥呀,你今個兒心情好嗎?”

“我聽說臨故淵他已經到蘭溪了,咱們當初說好的,就……你可以為我引薦引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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