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吻便颠倒衆生(5)

陸瀾今日的心情是肉眼可見的很好,金貴兒在一旁看他裝槍打靶,時不時的還總要笑兩下,有些遲疑。

“砰!砰!砰!”

三發子彈正中靶心,粗糙而帶着力量感的手指利落的拆下彈夾,又重新裝上,

“有什麽事就說。”

金貴兒沉吟了一下,說道:

“祁少爺昨晚來找過我。”

瞄準的動作止住,陸瀾頓了一下後,食指微勾,又開了一槍後,才慢慢放下手臂,将黑棕色的□□朝下握着,輕輕摩挲,

“照我吩咐的說的?”

金貴兒謹慎的措辭道:

“祁少爺很敏銳,已經猜到了是和他相關的事。”

說完頓了一下,又問道:

“祁少爺畢竟早晚都會知道,您...為什麽要瞞着他呢?”

事實上,這個疑問在金貴兒心裏已經藏了很久。

現在國內的政治形勢十分緊張,日本的大規模侵略讓原本敵對的各黨派在明面上表現出了空前的團結。雖然南京方面還沒有發表明确的聲明,但已經不止一次的向司令施壓,不要再追究當年的真相。

昨晚他與祁讓所描述的不過三言兩語,但司令所面對的實際情形卻要驚險的多。

國黨一方面在全民族抗日的高潮下不想當年那筆款項的實際用途曝光,一方面又想避免在這種關頭和工黨發生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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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工黨方面,則是因為那根"釘子"在國黨中埋的太深,現在可能都還沒有被國黨察覺,他們一定要盡力保住那個人繼續在國黨中生存下去。這也同樣意味着,經過這麽多年,那根"釘子"在國黨中的地位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司令面對的敵人,未知又強大。

先不提這件事情對祁少爺來說肯定是個好消息,沒必要瞞着。從金貴兒的角度來看,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根本也沒必要再揪住不放。這種戰亂紛飛的年代,生死別離早就是常事,祁少爺也未必會真的還在意。

陸瀾對他的疑問,并不在意的笑了笑,

“日本人昨日已經攻下了濟州,如果不出意外,去軍營備戰的指令很快就會傳達下來。”

他的話題轉的太快,金貴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您的意思是...”

陸瀾嘆道:

“總得在走之前把人栓柱了,我才能安心啊。”

說着,又重新舉起了手中的長qiang,一陣連發将剩下的子彈全部打出後,看着靶子中心唯一的孔洞,淡淡的說了兩個字,

“收網。”

***

錦城裏近日掀起了一陣為前線捐贈物資的風氣,起因則是由于《青年》報上刊登的一篇文章。

該文沒有以檄文的形式對敵人進行聲讨,而是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入手,極盡寫實的描寫了日軍的惡行,繪成了一個家庭的慘劇。

“滿紙荒唐言,實為世中事。今日之華夏,如危樓之搖搖欲墜,然沉睡之人尚不自知。萬望諸公于荒原中燃起一簇火把,不必成為寂寞中奔跑的勇士,只需對己身的命運負責,從溫室中驚醒...”

咖啡館裏,陸瀾拿着手中的報刊,坐在祁讓對面慢慢念着,直到讀完最後一句,才有些意猶未盡似的感慨,

“一篇文章便能號召起民衆的戰鬥熱情,我倒真是想見見這位筆名潘松的才子。”

祁讓雙腿閑适的翹起,靠坐在後面的椅子上,打量着眼前人的神色,

“司令也覺得這篇文章寫的好?”

陸瀾眼睛一亮,故作思考的想了片刻後,才嚴肅的回道:

“筆風犀利辛辣,用詞簡單易懂,正适合在當今新舊雜糅的社會中流行。寫這篇文章的人,也必定是個芝蘭玉樹的公子,飽含愛國愛民的熱情,實乃當今青年該學習的偶像...”

祁讓看他口幹舌燥的誇出一大段彩虹屁後,問道:

“司令不知這人是誰?”

陸瀾正在為自己不着痕跡拐着彎的誇了眼前人一通暗自竊喜,聽到這話,一副遺憾模樣的搖了搖頭,

“确實不知。”

祁讓有些似笑非笑:

“若不是知道司令不認識這個人,我還以為司令是看上人家了呢。”

陸瀾身形一僵,幹笑了兩聲,

“我怎麽會...”

沒等說完,又猛的頓住,心髒不安分的竄動起來,聲音悄悄壓低了幾分:

“你吃醋了?”

祁讓對眼前人在自己面前的犯蠢有些不忍直視,正欲開口轉移話題,卻見陸瀾突然瞳孔驟縮的起身。

一顆子彈飛進了窗邊的玻璃,碎片四處炸開,祁讓被陸瀾抱在懷裏就地滾了兩圈,又是一顆子彈打在地上。

咖啡館裏的人們尖叫着跑走,陸瀾神色緊張的将他從地上扶起,祁讓搖了搖頭,

“不需要追過去麽?”

陸瀾冷哼一聲,

“他跑不掉的。”

從和金貴兒談話之後的那晚開始,一直萦繞在祁讓心頭的問題,在此刻遭到襲擊後,終于沒忍住的被問了出來,

“你是在調查當年我父親的事?”

原主已知的半生中,除了祁家落敗和被陸瀾綁在身邊,他實在是想不到第二種可以讓陸瀾為了他得罪兩黨的可能。

陸瀾嘆了口氣,

“我以為你會一直不問我的。”

自那天金貴兒和他說過祁讓可能猜出了是和他有關的事情後,他其實就一直在等着祁讓過來問他。

結果等來等去,等了幾天,祁讓對他除了親昵了一些和往常都并沒有什麽不同,他心裏也越來越覺得不安。

祁讓為什麽不來問他?是覺得自己不信任他還是他不再相信自己?

懷疑一旦産生,就會開始束手束腳,小心翼翼。他們之間的氣氛太好,他反而不敢主動戳破那層維持着兩人親密的隔膜。

祁讓聽出他語氣中的如釋重負,沉默了一瞬,說道:

“我以為你不想我問你。”

陸瀾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

“為什麽你會這樣認為?”

祁讓想了想,用了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

“我想讓你安心些。”

日本人已經打到了隔壁,錦城各類兵源的調動也很是頻繁,他順着自己的猜測再往深處想一想,幾乎很快就明白了陸瀾的想法。

他想在離開之前,把他唯一能想到的留住自己的辦法發揮出最大的作用,他不相信自己對他的感情,所以寧肯選擇利用替自己父親雪恥後的感激之情來拴住自己。

既然這樣能讓他有安全感,祁讓索性順水推舟的沒有阻止,說不定還能順便完成這個世界裏未知的原主的願望。

被戳破心思的窘迫和被人包容的奇妙暖意在一瞬間同時包裹住了陸瀾。

他看着神色淡然的祁讓,有些控制不住心底蔓延開來的瘋狂愛意,他想吻他,就在現在。

祁讓卻看着他又道:

“你怎麽就知道,我會選擇留在錦城?”

說完微微歪了歪頭,勾起一抹笑意,

“或許我的選擇是和你一起離開呢?”

陸瀾看了他半晌,猛的上前抱住了他,一口咬在肩膀上,痛意和陸瀾悶沉的聲音一同傳來,

“祁讓,老子想上你。”

祁讓:...哦吼,你膽子還挺大。

他拍了拍陸瀾的肩膀,

“所以當年那筆軍款是被工黨所截的?”

陸瀾在他肩上點了點頭,

“那筆錢名義上是用給國民革命軍購買軍需,實際上卻是蔣校長和日本政府在政治上的秘密交易,而且當時與前一同運過去的,還有幾件國寶。”

祁隆當年其實并不知道那筆錢和國寶的用處,只是那根“釘子”得到消息後,一邊安排人将錢款截走,一邊又鼓動着國黨高層将此事草草了結。

說白了,祁隆沒錯,那根"釘子"也沒有錯。不過是"大我"之下"小我"的必然犧牲,從民族大義上來看,甚至誰都要贊一聲做的好。

可是被犧牲的人呢?

祁家世代從商,一直兢兢業業,有口皆碑,在清政府的統治結束後,祁隆也很有長遠目光的選擇投靠了國黨,一邊做着銀行行長,一邊努力将祖業發揚光大。結果卻死的不明不白,背上了污名,祁家幾百年積攢下來的家産也趁機被封,傳承徹底中斷。

陸瀾始終記得,祁家被封的那個晚上,那個在他心中一直驕傲的少年,只來得及穿着裏衣被推搡着跌倒在雪中,又一次次站起來,固執的擋在祁府門口,最後臉上只剩麻木。府中的下人們團結一心想要反抗,又如待宰的羔羊被槍擊倒在地。

滾燙的血跡流淌在一片蒼白中,祁府陳舊的牌匾落下,大雪紛飛,像要掩蓋住人間所有的慘痛,而他就站在離祁府門口不過十幾米的地方,沒有動作。

那時的他,對少年還只是有着興趣,不想為了一個人而與國黨發生沖突。而在以後每每看着少年從家中偷偷溜去祁府附近發呆時,他都會悔恨無比,想着要對他再多些包容,找出那個使少年失了家的罪魁禍首。

并非一定要以命償命,他只是為了對自己,對那個少年,有個交代。

可是卻沒想到,這一查,就查了五年,也扯出了一連串冠冕堂皇下的陰暗。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是掙紮着更了,有點亂不知道交沒交代清楚_(:з)∠)_為了避免jj屏蔽,所以兩個黨派都改寫了名字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幸得微醺未聞言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愛湊熱鬧 2瓶;挖一勺冰激淩、淺歌低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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