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桃李春風一杯酒(7)
祁讓聽到這話後有些意外,帶着些許壞意的偏頭看他:
“什麽其他的事?”
一句問話已經耗費了段意的所有勇氣,他手指不自覺撫上了腰間的劍柄,眼神躲閃的想着措辭,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祁讓又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就像你的書冊裏那般?”
段意瞬間漲紅了臉,松了祁讓的手後轉身就走,連輕功都忘記了用。
祁讓忍着笑意一步步跟在少年的身後,
“喂,你等等我。”
山下一片軟綿的青草地上,疾行的黑衣少年走了幾步後又躊躇的向後轉頭,跟在他身後的人見狀張了張手臂,少年久久沒有動作後,那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又邁大兩步走了過去。
兩人漸行漸遠,山中又只剩下了一片靜谧。
***
第二日天光微亮,祁讓便聽到門口處傳來了低聲的交談,他看着蜷縮在自己懷中的少年,輕輕将自己這邊的被子擡起一角後,向外挪了挪身子。
随手從地上撿起一件白色裏衣穿在身上,系緊後推開門,就見到了站在不遠處一副等待模樣的林阮,
“何事要這麽早?”
林阮見他站在原地沒有走過來的意思,便附身到祁讓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祁讓嗤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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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調查出來的結果?”
林阮看着他神色複雜,但還是堅持道:
“段意在與您成婚前,便時常偷偷潛入教中。且那日紙條被射到我的房門後,那人逃走的方向正是谷中正殿的方向。如果秦三沒有說謊,那麽段意便正是在我到達前沒多久進入的殿內。”
祁讓倒是有些佩服他的腦洞了,
“你覺得段意是故意裝作一直蹲在我房上的樣子,又故意發出聲音闖入殿內,來掩蓋自己的行蹤?”
林阮低下頭,對祁讓抱了抱拳,
“望谷主明察。”
如前文所說,沒有林阮,便沒有今天的祁讓。
祁讓剛被前任谷主帶回谷中時只有九歲,在前任谷主丢給了他用作血祭的人所需要的功法和一顆毒藥後,便被扔到了一邊。
只要不死,其他一概不管。
谷中當時已是人心惶惶的狀态,就算知道祁讓無辜,但因其是前谷主親自帶回來的人,又頂了個徒弟的名頭。所有人見到他時仍會仿佛見到什麽髒東西一般避開,眼中或帶着憐憫或帶着恐懼。
只有林阮見他可憐,會不顧他的冷臉,仗着自己彼時高大的身形将他當孩子一般逗趣,悄悄給他往房中塞些被子棉衣,偶爾還會有不知從何處順來的新奇吃食。
甚至于後來祁讓能殺死前任谷主,也是因為林阮在暗中相助,又替他擋了一劍。
如果說讓誰來告訴祁讓叛徒是段意這件事,能使祁讓深信不疑,那林阮絕對是最獨一無二的人選。
祁讓在心中冷笑一聲,段烨打得一手好算盤,但他怎麽就沒想過,自己若真是曾經的那個自己,此刻會不會一鞭了結了段意呢。
祁讓不願直接與林阮沖突,沉默了片刻後試圖勸解,
“凡事講究個動機,段意何必如此對付我?”
林阮仍低着頭,聲音卻堅持的很,
“麟龍司的職責本就是探聽情報行暗殺之事。”
祁讓心說讓段意探聽情報也太高看他了,何況哪有探聽情報都探到別人床上去的。
兩人正僵持在門口,身後的房門突然從裏面被打了開來。
祁讓轉身,便見段意已換上了一身麟龍衛的官服,頭發利落束在烏帽中,繩結順着下巴垂下,落在喉結處,透着一股子禁欲的氣息。
祁讓看他交疊領口處露出的半塊痕跡,腦中想起昨夜的光景,眸色一暗,伸手過去将他的領口向上攏了攏。
昨夜祁讓顧忌着他今日還要趕路,并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但這舉動落在此刻林阮的眼中,卻成了藍顏禍水的證據。
段意在房中聽到了兩人的争吵,此刻看着林阮,聲音微啞,
“我只負責殺人,不是探子。”
說完又轉過了視線,直直的看向了祁讓。
祁讓在心底嘆了口氣後,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轉,
“到書房再說。”
若段烨真如他所想一般是重生之人,那麽嶺南王手中那份官員的名單也就有了解釋,只是自己曾經做隐秘,就算他能通過重生預知一二,也絕不會抓出那麽多人,一定還是有谷中的人作了內應,且是位高權重之人。
祁讓想起林阮剛才提到的秦三,心思一動。段意是在林阮到達不久前進的正殿,可秦三,好像也沒差了多久?
待走到書房後,祁讓見林阮一直警惕的看向段意,便放緩了語氣說道:
“林大哥,我知你和谷中的兄弟都感情深厚,不願相信段意。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怎麽樣?”
“什麽賭?”
“我此次會和段意一同前往京城,而教中事務便都托付給你處理。”
說完,祁讓取過一張信紙,在上面潦草寫下了幾字後,卷成很小的一卷,遞給了林阮,然後又在他耳旁輕聲囑咐了幾句。
林阮轉頭看他,
“那若不成呢?”
祁讓掃過一旁從進來後便一直沉默着的段意,對林阮露出一個篤定的笑容,
“沒有這種可能。”
待林阮退下後,房中便只剩下了段意和祁讓二人。
祁讓轉頭對段意眨了眨眼,
“這下我們便要一起走了。”
雖然他本來就打算和段意一同前往京城,但此刻有了個正當理由,還能将教務脫手,簡直是再好不過。
段意看他在林阮走後,瞬間松下來的表情,啞着嗓子道:
“你也懷疑我麽?”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甚至聽不懂兩人剛才在他面前說的每一句話。但他知道祁讓對林阮的信任,也知道林阮在說自己會傷害他。
祁讓走到他面前,有心和他解釋,卻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斟酌道:
“我有一個仇人。”
段意一怔,“哪個?”
祁讓頓時噎了一下,然後一邊打量着他的神色,一邊接着說了下去,
“是當今天子。”
段意卻好像松了口氣,
“哦。”
...哦?
是當今天子啊喂!少年你這是該擁有的反應嗎?
好吧,對段意來說,确實是。
房內沉重的氣氛突然消失了一些,祁讓無奈的嘆了口氣後,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
“我有一個很長的故事,你要不要聽?”
段意沉吟片刻後,矜持的點了點頭。
少年就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孩童,尚不懂大人情感世界的複雜,一邊将心思藏的極深,一邊又時刻透露着單純。
祁讓見他情緒如此輕易的被自己拐帶,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
如果段烨那個蠢貨,将前世的事情告訴了段意,他會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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