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曾躲進長街寂靜(5)

那晚池舟并沒有給祁讓發過任何消息, 甚至連人也如同蒸發一般再沒有出現過。

祁讓拿起手機, 通話記錄的頁面上,都是他單向向一個號碼播出去的記錄。

再打開微信和短信,所有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回音。

薛然将椅子向前拉了一下, 回頭見他旁若無人的擺弄着手機,咳了一聲道:

“雖然老師不一定管,但你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下節是難得的體育課,課間裏教室的人就已經走了大半, 只有想留下學習的幾人依舊坐在原地。

眼前一切如常,好像并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班級裏有一個人已經快要一周都沒來上課。

祁讓将手機鎖了屏, 起身往班任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學校裏教師的辦公室并不是獨立開來的, 而是按學科分類,三個年級的教室統一在一起共用一個房間。

祁讓拉開最外層的鐵門, 走進去時, 剛好看到一個姿态雍容的長發女子坐在班任桌子旁的過道上。

“哎, 祁讓來了, 正好池舟的母親也在。”

班主任餘光掃到他後,滿臉笑容的對女子說着,

“這孩子這兩天跑過來問了我好幾次池舟做什麽去了,昨天還剛剛問我要了你們家的地址。”

池母擡頭看他, 仿佛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我聽池舟和我提起過你,謝謝你這麽關心他。”

聲音纖細又溫柔,卻讓祁讓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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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了點頭,

“阿姨好。”

随後食指在身側輕敲了兩下後又道:

“聽說池舟是去跟着樂團進行補習了,他大概什麽時候回學校上課?”

眼前人的年齡不大,卻莫名的帶着一種壓迫感,池母眼中閃過一道光亮後,微微挺直了背道:

“我今天就是來給他辦轉學手續的,等他從樂團回來也不來這裏了。”

“好好的為什麽會突然轉學?”

女人卻沒有理他這句話,只起身和班任告別後,拿着手包走了出去。

“唉,有錢人就是任性,之前給學校砸了那麽多錢...”

班主任搖頭嘆着,正要和祁讓解釋什麽,就見他扔下一句我今天請假後也跟着走了出去。

細細的高跟鞋在走廊上富有節奏的踩出好聽的聲音,祁讓一直跟着池母走到教學樓門口後,才伸手攔住了她,

“池舟真的去了樂團?”

下課時間的門口聚集着很多學生,因着池母的裝扮和祁讓的名氣,大家都猜着會不會是祁讓的母親。

然而下一句話卻如驚雷一般砸在了每個人的耳旁。

“你是同性戀就算了,不要拉着我兒子一起。”

周圍靜了一瞬後,卧槽和驚呼聲此起彼伏,有人拿出手機偷偷拍下了這一幕,視頻和同性戀的字樣在學校的每個角落飛速傳播着。

池母對他緩慢的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随後趁他僵住坐上了車。

即便已經響起了上課鈴,議論聲仍舊沒有停止。

祁讓沒有理會身後的閑言碎語,跟着走到校園門口卻因為沒有請假條被攔住,他看着車子已經開出校門,略一停頓後,就當着門衛的面,單手撐在牆頭,翻了過去。

不對勁,池舟的母親身上太不對勁了。

就好像是一個精神患者,故作溫柔典雅的披上了正常人的面皮。

他想起池舟上次背上毫不留情的傷痕,心裏不安越發擴大的攔下了一輛出租。

“師傅,幫我跟着前面的車。”

池家不知為何并不住在市區,一開始出租車還隐在車流之中并不明顯,等最後開到一條周圍都是綠植的小路上,秦叔從倒車鏡裏一眼就能看到他們。

“夫人,要停車麽?”

池母撥弄着自己的指甲,

“停車做什麽,願意跟讓他跟着就是了。”

後面出租車的司機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心裏有點沒譜,

“孩子,這前面是什麽人啊,咳,你看這就這一條路,還接着跟上去麽。”

祁讓拿着手機,在通話界面有些猶豫不決。

自己現在只是一個學生,身份地位并不高,他有錢,但是池舟家裏也有錢,外一真的有什麽事...

祁讓按下了綠色的撥通鍵。

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師傅還在前面說着,

“聽說這邊的別墅因為在景區,地皮貴的要死,我看你還年輕,別...”

“喂你好,我要舉報有人虐待未成年。”

師傅的聲音戛然而止。

“對,就在華淩別墅區這邊,戶主名字應該叫池強,具體樓號我等下再撥給你們,可不可以先出警?”

“好的,謝謝。”

小區在門口設置了門卡,出租車被攔在了外面。

司機師傅看着他身上的校服還是不放心,

“孩子,要不我陪你在這等等?”

“不用了,謝謝您。”

當警察趕過來,找到池強家的庭院時,秦叔和池母顯然都被他這波有問題找警察的操作驚了一下。

池母在樓上看着冷笑了一聲,

“不知天高地厚。”

在民警說明來意後,秦叔便大大方方的将人迎進了屋,又吩咐傭人倒好了茶水,

“這裏應該是有什麽誤會。”

“我家先生的名字你們應該也是聽過的,怎麽會做出虐待孩子這種事。”

民警一臉嚴肅,

“我們也不想這種事情發生,但剛剛那個學生...哎,和我們一起進來的那個孩子呢?”

池母坐在一旁,揉了揉太陽穴後對秦叔吩咐道:

“老秦,去監控室查一下監控。”

祁讓在借着警察的車進了庭院後,就從側門偷偷溜進了別墅。

別墅有三層,他尋着常規房間構造的安排,直接去了最上面的一層。

能打開的房間就直接打開,不能打開的房間在敲幾下門沒有回應後就放棄。

就在樓下的腳步聲快要接近三樓時,他為了盡量能多搜查幾個房間的從三樓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外面的草地松軟帶着濕氣,有民警從側面拐過,祁讓卻停住了本欲前行的腳步。

他撥開腳下與衆不同的帶着硬感的草地,在民警将手放在他肩上的同一時間,将可活動的木板猛的扒開。

陽光争先恐後的照進陰暗而潮濕的地下室裏,池舟就渾身發抖的蜷縮在木梯下的角落,脖子上帶着鐐铐。

“我只是教育自家孩子,關了一次緊閉,這有什麽錯?”

民警站在沙發旁,看着聲淚俱下的池母,知道今天這事只會不了了之。

祁讓将池舟放在身後,聲音冷凝,

“将人鎖在完全封閉的房間裏,就算不是身體虐待,也已經造成了精神傷害。”

池母抽泣的聲音一頓,然後對着警察倒打一耙的說道:

“這人私闖民宅,我要對他起訴。”

“媽...”

從出來後就精神恍惚的池舟突然嗓音幹啞的叫了她一聲。

祁讓緊握池舟的手突然被掙脫開來,池舟又對幾個民警扯出笑意,

“對不起,麻煩你們了,我朋友也只是因為擔心,我媽剛才說的話,你們別放在心上。”

一個女警察看不過去的走出了房間,然後就見到一個平時經常出現在財經報刊上的人面色陰沉的從她身邊撞過,走了進去。

随後是悶沉的擊打聲,和東西散落在地上叮叮咣咣的聲音。

“畜生。”

毫無緣由的就是一句指責。

尊嚴已經被踩到了泥裏,池舟難堪的不敢去看一旁祁讓的表情。

而祁讓也在此刻才知道,原來一個人只要頂上父母的頭銜,就對另一個人有了肆意打罵的權利。

他将避開自己視線的池舟從地上扶起,擋住了池父接下來的一拳,然後打開了手機錄像,對着門口的民警說道:

“禁閉、捆綁、打罵,已經可以構成虐待罪了,且他們兩人都有涉及,您現在不打算進行拘留嗎?”

随後他轉頭看向池舟,沒有移動手機,

“你說實話,這真的是偶爾一次,還是從小到大一直這樣?”

池舟垂頭看不清神色,過了片刻後才對着祁讓緩緩說道:

“他們不管怎樣...都是我爸媽。”

被民警攔住的池父面色稍緩,冷哼一聲後抱臂站在了牆側。

房間安靜了幾秒。

祁讓在這一刻說沒有失望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關了錄像,将手伸向池舟,難得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你今天要不要先和我走?”

池母眼裏還帶着淚水,此時卻輕飄飄的笑了一聲,

“你今天帶他走了又能怎麽樣,他可是我兒子。”

祁讓沒有動作的等着池舟選擇。

然後在他将手握緊自己後,轉頭對池母揚了揚手機,

“剛才囚禁和打罵的畫面我已經拍下來留作了證據,如果以後再有第二次,我不确定還會選擇息事寧人。”

說完又在離開房間時看着池父笑了笑,

“聽說您是搞風投的,不巧,我也很有研究。”

沒有人會把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的話放在心上,池父也只是冷笑了一聲,并未在意。

別墅區的位置偏僻,最後還是警察送兩人回到了祁讓家。

祁讓将池舟帶到了客房,又給他選了兩套全新的睡衣。

“好好睡一覺吧,什麽事都等明早醒了再說。”

池舟坐在床邊看他關燈的動作,叫住了他,

“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

祁讓伸手揉了下眉心,嗯了一聲後,關燈走了過去。

沒有上床,而是坐到了床邊的地毯上。

光亮滅下的一瞬,無邊的恐慌就鋪天蓋地的擠向了池舟。

他緊攥着床單,盡量不失态的鑽進了被子裏面,然後将自己嚴嚴實實的裹成了一團。

祁讓伸手撥了下他額頭上的碎發,算是安撫。

又過了很久,等池舟感覺着祁讓漸漸平穩了呼吸,他才張口說道:

“你一定很失望吧。”

祁讓沒有出聲。

“我曾經也恨他們恨的要死,可是他們一對我好的時候,我又覺得他們是愛我的。”

“為什麽會有這種人,對你不好的時候恨不得用最難聽的話來侮辱你,對你好的時候,又好的不能再好,所有親戚又都會說你該珍惜。”

“我不怕他們打我,就怕他們對我好...”

一樣的意思反複重複着,最後一句已經輕的如同喃喃自語,帶着找不到方向的迷茫。

祁讓除了上一世,其實幾乎沒有過對親情的體驗,但他知道這世上關于父母和孩子的和解,無非是一方改變一方妥協,安慰也大都只是一句,再等等吧,過幾年就好了,扛過這幾年就好了。

但他現在哪句都不想說,也不希望池舟改變或者妥協。

于是他只是握緊了池舟藏在被中冷汗涔涔的手,待他進入夢鄉後,在月光下輕柔的吻了吻他的額頭。

會有答案的,而在那之前,我會一直陪着你,将你抱緊。

作者有話要說:  不恐怖也不虐ba(第三次小聲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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