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顧惜朝把自己泡在水裏,袅袅上升的霧氣,讓他的臉,時隐時現。氤氲之中,容顏亦如霧,兩腮是如桃花般的緋紅。
那雙眼睛,又是似睜非睜,那風情,令人目馳。
他覺得有人進來了,也不去看,直到那人的氣息漸漸逼近,突地心中一跳,仿佛心都飄浮在了空中似的。
沒想到還能活着見到。以為這一生一世都再見不到,唯有夢裏相見。
莊周夢蝶,是夢非夢?
是耶非耶,有誰能知。
長夜漫漫,無數次在噩夢中驚醒,永遠是那閃電,雷鳴,暴雨。
湛盧的淩冽劍氣。
那個人的瞳仁中自己不可置信的眼神。
如今,這個人凝視自己的眼神,複雜難辨。有驚,有喜,有憂,有痛,亦有恨。
顧惜朝慢慢展開一個笑容,道:“你的外號當真該改一改了,應該叫不死神龍才對。”
戚少商不防他見面第一句話竟是這樣,又氣又笑,道:“你這是在洗澡?還不快出來!”
顧惜朝正要說話,眉頭猛地一皺,把戚少商一推,朝殿內深處的帷幕努了努嘴。戚少商還在猶豫,顧惜朝怒道:“你想死嗎?死也死得有價值
點行不行?男子漢太丈夫能屈能伸,你在這充什麽英雄好漢?我自有打算,你暫避一下就失了你大俠的身份?”
戚少商強壓一口氣,身形一動,便向帷幕後掠去。不出片刻,趙佚就已走了進來。
他笑道:“我聽見裏面有聲音,你跟自己說話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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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朝眼睛半閉,仿若不聞。
趙佚眼珠一轉,突地伸手把他從水裏拉出來,整個人就已壓了上去。手指一寸一寸在他肌膚上撫過,忽然一笑道:“你今天心跳得特別快。”
顧惜朝心中又是一跳,這下是真的越跳越快,想讓它跳慢點都不行了。
趙佚似笑非笑地道:“奇怪,都說在水裏泡久了人都會變得軟軟的,你今天怎麽整個人都是僵硬的?我是讓你來泡溫泉的,不是來冰窖裏凍的啊。”
顧惜朝聽他如此說,心中更是如擂鼓般七上八下,閉上眼睛只裝沒聽見。還好本來殿內溫度便高,否則趙佚一定會發現他早已汗如雨下。
忽聽龍吟聲響,一陣劍風襲來,顧惜朝眼睛都懶得睜開了,還有誰,不就是那個大英雄,看不下去了,終于忍不住出手了。好,好,看今日大家都別想脫身了。
戚少商長劍直指趙佚,一字一頓道:“放開他!”
趙佚手下不停,笑道:“如果我不放呢?”
戚少商冷冷道:“那你就死!”
趙佚玉簫格住逆水寒,左手一松,那地上本滑不溜手,顧惜朝又滑到水裏去了。
戚少商一驚,眼角向顧惜朝瞟去,這人怎麽說掉便掉?自己一點不能自主?
趙佚望了一眼大半個身子浸在水中,頭埋在手臂間的顧惜朝,笑道:“他現在藥性發作,人在幻境,你再怎麽叫他也叫不醒的。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我早已交過手了,你不是我的對手。”
戚少商不再言語,右手捏了個劍決,嚴陣以待。他抱了拼命之心,只見寒芒閃動,劍氣縱橫,真似一條龍在殿內游走。趙佚情不自禁,贊了一聲:“好!江湖傳九現神龍劍法精妙,果非虛言!”戚少商劍劍快,招招搶攻,趙佚一是難得遇上武功高強的對手,見獵心喜,二來跟戚少商較量過,知道他遠非自己敵手,不願跟他拼命,當下只是招架,并不急于還手。
拆了四十餘招,趙佚玉簫與他長劍相交,铮地一聲,戚少商只覺虎口一麻,逆水寒已脫手。趙佚哪容他再拾劍,一欺身上前,玉簫直點他胸前幾處要害。
眼見戚少商避無可避,忽然趙佚身後帷幕中,一只手伸了出來。那只手來勢好快,無聲無息,趙佚全心在戚少商身上,雖然感到風聲,但來得太突然,已來不及閃避,只得咬牙以二十餘年苦煉的功力硬受了他一掌,
趙佚強運一口氣,反手一掌,擊了過去,那人與他對了一掌,竟然只退了數步,趙佚心中更是驚訝,世上能以單掌之力與他對掌而不當場重傷斃命之人,寥寥可數,雖然自己剛挨了他一下重手,功力已大打折扣,但此人功力也當真驚世駭俗,不知是誰?
回過頭去,那人已凝住腳步,緩緩拭去嘴角一縷血絲,竟是鐵手。
想來,他在顧惜朝昏昏欲睡之時,已悄悄隐身帷幕中。不愧是四大名捕,思慮實在過人一籌。若不突然襲擊,怎麽傷得了趙佚。
趙佚冷冷一笑,道:“你以為傷了我,兩人聯手就可以贏得了我?我不妨告訴你,你們兩個,再加了顧惜朝,一樣不是我的對手。何況,這是皇宮大內,有的是高手。”
戚少商知趙佚所言非虛,趙佚一身似集魔功與純正內功一體,護身罡氣堅不可摧。不禁望了顧惜朝一眼,心想這時候你還在昏睡,不是要我們大家的命麽?
趙佚盯住鐵手,盯了半日,那眼光直似要把他整個人穿透一般。慢慢開口道:“你該知道,你的師傅,便是死于我手下的。”
他此言一出,鐵手再好的涵養也忍耐不住,怒氣勃發,呼地一掌劈出。他以內力強勁成名,雖然中了趙佚一掌,已大大打了折扣,依然有五丁開山之勢。趙佚轉身避過,臉上卻挂着個很有趣的表情,仿佛小孩子看到了什麽喜歡的物事似的。
戚少商正欲去扶顧惜朝,忽聽銳器破空之聲,直如鬼神夜哭,心中一凜。
一陣煞氣直擊趙佚面門,趙佚心念急轉:“神哭小斧?他在此時如何還有能力作此一擊?”
顧惜朝就伏在他腳下,這一擊已是凝聚生平之力,他得趙佚內力,功力突飛猛進,這也是趙佚直到不能不救才勉強替他續命的原因。
相隔太近,避無可避,趙佚猛力一掌迫開鐵手,玉簫急出,格開小斧。趙佚本來受鐵手那一掌,傷勢便已不輕,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罡氣已被神哭小斧震破。
顧惜朝身形驟起,剛才的迷亂眼神已不複再有,眼神酷厲如刀。白衣展動,他人已到趙佚身後,急點他七處大穴。他知趙佚武功太高,手法用得極重,趙佚喉頭咯地一響,硬生生把一口血咽了回去。
顧惜朝衣袂無風自動,戚少商跟鐵手臉都一紅,別轉過頭去。顧惜朝本在洗浴,身上未着寸縷,匆匆出手,也只披上了衣服,沒有扣好。勁力到處,衣襟飛揚,整個胴體若隐若現,在水霧烘托下更是如水般的肌膚,看得人直是血脈贲張。
趙佚雖然看不見他,但看戚鐵二人的表情就已經想象得到,笑道:“惜朝,你這副樣子太過香豔,不怕引人暇思麽?”
顧惜朝湛盧已出鞘,龍吟森森。他冷笑道:“只要能制住你,再要我做更糟糕的都不在話下,何況都是大男人,怕個什麽勁?”趙佚已知,湛盧劍與神哭小斧都是被他藏在水底,暗自切齒,這人心計如此之深,在歡愛之餘都不忘要取自己性命,自己說是養了只老虎,其實不是,他是一條毒蛇,或者,不折不扣就是他背上那朵罂粟。
顧惜朝手腕一轉,湛盧已生生挑下趙佚背上一塊肉。他微笑道:“趙佚,你還記不記得我說的,你在我身上刺多少針,我就在你身上挖多少塊肉。”
趙佚眉頭不皺,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請便。”
顧惜朝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劍鋒微顫,趙佚背上頓時血流不止。趙佚卻哼也不哼一聲,更氣得他臉色發青。顧惜朝勁力拿捏極巧,雖未傷骨,卻已見骨。
鐵手與戚少商都深知顧惜朝個性一向陰沉自持,今日一制住趙佚便猛下重手,實在違他本性。鐵手哼了一聲,道:“這個,顧惜朝,他好歹是皇上……”
顧惜朝不怒反笑,道:“好啊,你還要去保這個皇上?你們兩個是君子,自然不屑用這等手法。我跟他,都不是,所以我可以背後出劍。”又道,“趙佚,你是不是很奇怪,這時不正是我藥性發作的時候,我卻有力氣出手?”
趙佚淡淡道:“你殺了不少太監宮女,終于是被你找出解藥的破法了。是我大意,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快就走出了我設的局。”
顧惜朝冷笑道:“托你的福,皇後娘娘的不少衣物都被丢棄,我覺得奇怪,一問之下,竟是因為她不喜那種香味。你那種藥根本什麽都沒加,只是用一種特別的香料浸泡過。我聞到香味不同,便以為是你加了他藥。直到那天聞到那股香味,我才恍然大悟。”
趙佚笑道:“可笑的是你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段時間的折騰都是你自找的,事實上你手中一直有解藥。我任你拿人去試藥,你試得越多越會糊塗,最終走入死角。”
顧惜朝面色更加陰沉,笑容更令人心寒。“是啊,聰明反被聰明誤。我知道已經有不少時日了,我一直在等機會,等一個一擊即中的機會。今天,偏偏這兩個人又不早不晚地闖了過來,我不出手也得出手了。”仰天狂笑起來,走至趙佚身前,道:“趙佚,你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反手一個耳光抽在趙佚臉上,他用力不輕,趙佚幾顆牙齒頓時被他打落。他卻一笑:“你打啊,反正我也只有和着血往下咽了。”
顧惜朝氣得胸口一起一伏,戚少商對他太了解,知道趙佚肯定對他作了什麽過份之事,也不說話。連雲寨被滅可說全由趙佚而起,若能殺了趙佚,也是他心中所願。鐵手卻在官場上呆久了,保皇帝的思想已根深蒂固,剛才激憤之下出手,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終于,鐵手咳了一聲,道:“好了,咱們趁沒人發現時快走吧……”
顧惜朝陰陰一笑,道:“那麽,要殺要剮就随便我了?”
戚少商苦笑道:“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先走再說。”
顧惜朝劍鋒一抖,道:“好!趙佚,我今天就不殺你,我閹了你!看你這個皇帝還能不能做下去!”
此言一出,戚少商跟鐵手面面相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閹皇帝?這是哪門子的說法?
顧惜朝看兩人臉色怪異 ,正要說話,忽然看到兩人的眼光齊齊落在自己身上,低頭一看,頓時窘得無地自容。他本來
衣服就是匆匆系好,這時更露出精致的鎖骨。上面紅青痕跡累累。戚鐵二人一看之下,只能無語。
顧惜朝伸手掩好衣襟,剛一擡頭,忽見戚鐵二人臉上現出極為驚惶之色,同呼:“小心!”心念未轉,左手掌,右手
劍,已同時出手。
戚少商跟鐵手都已搶上,戚少商來不及拾劍,左掌已揮出。鐵手雙掌齊出,全力擊出。
趙佚左手對戚少商跟顧惜朝,右手對鐵手,眼見顧惜朝湛盧已穿過肩頭,血箭激射而出,竟是毫不動容。
一掌對下來,四人都已出盡全力,四大高手齊齊重傷落地。
不約而同地,四人都是“哇哇”幾口鮮血噴了出來,落在玉石地板上,更是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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