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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還在輾轉反側。東窗已白,殘燈将明,顧惜朝還不回來?雖然知道這個人是不需要自己操心的,但好像還是第一次徹夜不歸。
門響了,顧惜朝走了進來。戚少商一看,就知道他又喝了酒。顧惜朝一倒便倒在床上,就像是沒了呼吸似的。戚少商一愣,随即明白了,叫道:“你沒有吃今天的藥?”伸手到他衣襟裏去掏,顧惜朝把他的手打開,道:“別找了,應該是忘在佩裳那裏了。”
戚少商瞪大眼睛:“佩裳?誰是佩裳?這麽重要的東西,你怎麽會忘?”
顧惜朝喃喃道:“穿衣服時忘了拿了……”
戚少商一唬跳起:“你——你一夜不歸,敢情是……是找妓女去了?”
顧惜朝睜開眼睛,道:“是又怎麽樣?我顧惜朝就這麽沒魅力?妓女又怎麽樣,總比你戚大俠來得坦誠!”
戚少商一愣,自悔失言。顧惜朝的身世,便是他最大的心結。而自己的俠義,也是他的永遠的絕望。不,是橫在兩個人面前,永遠的障礙。
不管我如何做,都不能鏟掉這無語的障礙罷。
咬着牙,戚少商道:“那個佩裳住哪?我去幫你拿。”
顧惜朝半閉着眼睛,輕聲道:“塵香樓……你別吓着人家了,大半夜的,會以為是采花大盜的……”
戚少商很有趣地問:“那你是怎麽去的?”
顧惜朝輕笑道:“你說呢?名妓的規矩,可是大得很的……我都快把看家本領使完了……”
戚少商便往外走,道:“等我回來,非把你腦子裏的東西全部挖出來不可。”
戚少商站在那座塵香樓下。極精致的小樓,四周柳絲如煙。
想了半日,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辦法,跳窗進去吧。
直接進入那間還燃着紅燭的房間,赫然是一間女子的香閨。深夜女子竟還未入睡,只聽铮铮琴音,流漾如水。戚少商沒來由地想,顧惜朝的琴,彈得比她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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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裳是很美,很奇特的美麗。于風塵妩媚之中,卻有清蓮般的超凡脫俗。兩者結合,給了她一種奇異的魅力,讓人迷醉。
她的聲音,清柔如水:“這位可是顧公子的朋友?”一伸手,白玉雕成般的纖手中,赫然便是那個整塊碧玉雕成的藥瓶。
戚少商有些尴尬地接了過來。“多謝佩裳姑娘。深夜造訪,多有得罪,告辭了。”
佩裳目送他走出房門,忽然輕喚:“三日後,西湖上花魁大會,盼二位一同來我船上。便是那艘白蓮裝飾的船。”
戚少商回頭,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佩裳淺笑:“只管轉告顧公子便是。”
戚少商點頭道:“一定轉告。”
回到客店,顧惜朝已又陷入半昏迷的境地。戚少商忙倒出一顆藥,往他口中塞去。顧惜朝聞到藥香,一皺眉,別開頭不肯張口。
戚少商道:“你想死嗎?還不快吃下去。”
顧惜朝懶懶地道:“我突然覺得,活着也挺沒趣的,不知道幹什麽好。我殺人殺得累了,壞事也做盡了,沒事可幹了。”
戚少商被他氣得不知說什麽好。嘆了一聲,把人摟在懷中,道:“好了,別任性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收回我說過的話。”扳過他的臉,把藥硬塞在他口中。
顧惜朝搖搖頭:“覆水難收。你沒錯,我也沒錯。還是那句話……是老天錯了。”
戚少商想起佩裳的話,便道:“那位姑娘,邀你三日後去花魁大會。”
顧惜朝還是沒睜眼,道:“她總算是同意了,沒枉費我一番功夫。”
戚少商道:“你現在總該告訴我,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吧?”
顧惜朝坐起身來,凝視戚少商,道:“你當真沒聽過那個傳說嗎?”
戚少商怔了一怔,脫口道:“煙花之地,才找得到他?”
顧惜朝笑道:“那人好色,天下皆知。揚州花魁大會可是盛事,我已從佩裳口中得知,他也會來的。而且,他的承諾,也是花魁的彩金之一啊。你已見過蓮佩裳,她是不是絕代佳人?”
戚少商點頭。對美女的鑒賞力他還是不缺的。
“不過,她容貌雖美,卻不敢說能在文采上勝過其他幾位。四大名妓,都非凡品。”
戚少商道:“所以,你準備幫她?”
顧惜朝一笑,月光下當真是人如玉:“我是幫我自己。”把頭靠在戚少商肩頭上,“你也要幫我。”
戚少商苦着臉道:“你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我能幫你什麽?”
顧惜朝眼睛斜睨他,看得他心裏直跳:“你只說,你肯不肯幫?”
戚少商苦笑,真是騎上老虎背了:“只要能救你一命,我當然肯。”
顧惜朝坐正了,伸出一只手:“擊掌為誓?”
戚少商沒有握他的手,卻把整個人擁入懷中:“你還不信任我?”
顧惜朝貼着他耳畔,輕聲道:“信任?你叫我怎麽信?如果作為朋友,當然可以信任,你戚少商是一諾千金……可是,如果作為……息紅淚,你不是負了她嗎?年複一年……你以為我要死了時,你說的話如猶在耳,你如今卻……”
“你在跟我賭氣?我說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想,總有一天,你那些話,會應驗的……我害怕……”
戚少商長嘆一聲,擁緊他。“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怕什麽?地下有晚晴在等你。”
“……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我寧願活着……除非,有那麽一天,活着只是絕望,與負擔。若有那一天,請你,殺了我。否則,我就不要死。”
戚少商顫了顫,沒來由地覺得害怕。“不會,不會有那一天的。”
“你答應我,如果有那一天,請你殺了我。”
戚少商凝視他:“為什麽說這種奇怪的話?你在害怕什麽?我認識的顧惜朝,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你的眼神,有恐懼。讓我心疼。皇上究竟對你做了什麽?你連做夢都在害怕,你知不知道?”
顧惜朝咬了咬嘴唇:“是嗎?我倒不知道我連做夢都在害怕……”
戚少商凝視他,看到迷迷茫茫的眼睛,看他半啓的唇。嘴唇顏色很豔麗,紅得誘人。突然把他按了下去:“不要再拒絕我了。你不至于當真要
我抱着你的屍首來後悔罷?我不知道以後會如何,我只求現在抓住你不放。你為什麽要拒絕?問情已經有了答案,你為什麽還要拒絕?”
“不是我拒絕,是你。你即使承認了你對我有情,你還是忘不了你的義。”淡淡的話語,卻帶着濃得化都化不開的悲哀。
嚓地一聲,他的衣服已被撕破。這一驚非同小可,顧惜朝伸手格出,已經使出了幾成真力。戚少商哪提防他會動真格的,一怔之下,已被格開
。
戚少商心中疑團越來越大。一伸手,直拿向他肩頭。
顧惜朝一閃,一聲龍吟,湛盧已出鞘。
“你再逼我,休怪我劍下無情。”
戚少商面對月光般的劍身,也不變色。“我不想逼你,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麽?”
手腕一翻,直扣向他脈門。顧惜朝一驚,劍身一抖,直向他咽喉點去。戚少商不避不讓,顧惜朝劍到他喉間,驟然停住。總不能為這個殺人吧?他一遲疑,脈門已被戚少商扣住,渾身酸麻,湛盧落到了地上。
戚少商把他手臂擰到背後,伸手便撕他衣服。顧惜朝吓得魂飛天外,叫道:“戚少商,你敢動我?”
戚少商道:“我不動你,這種事勉強沒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麽?你越不讓我看,我越想看!”
顧惜朝脈門被他拿住,動彈不得。只覺得背上涼飕飕的,衣服已被撕開。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
天下任何人看到,我都可以無所謂,唯有你,我絕不願你看到我的屈辱!
天下任何人看到,我都可以殺了那個人!死人,也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為什麽要逼我,為什麽。
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我?
月光如水,流瀉在房內。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
空氣都仿佛凝住了。
顧惜朝的嘴唇,已經硬生生咬出血來。
戚少商慢慢松開他的脈門。“原來如此。難怪你不僅不肯讓我碰你,連沐浴更衣都躲着我。”把他攬入懷中,“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總有一天,我會殺了趙佚。”
感覺到顧惜朝在自己懷中發抖,戚少商這時才能體會,宮中這段日子,對他而言恐怕真是人間地獄。趙佚,趙佚,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把這個
心高氣傲的人折磨到如此地步,你好厲害。他連聽到你的名字都害怕,寧死都不肯回你身邊。你到底做了什麽?
如果愛,就不該傷害。可是,我不是也在說愛嗎,我卻也一直在傷害他。
那朵血紅的罂粟,是你的罪。趙佚,總有一天,你會付出代價的。
“你替我……毀了它吧。”
戚少商一怔,搖頭。“不成,你想這兩天起不了床嗎?”
顧惜朝咬了咬牙。“如果我死了,我也不要帶着這屈辱走。”
戚少商嘆了口氣,“你放心,不會的。相信我。”
顧惜朝淡淡一笑。笑容如月般純淨。“我相信你。”
酒意上湧,只想睡去。最後模模糊糊的記憶,便是戚少商的吻,輾過自己的唇,脖頸,還有背上的每一寸肌膚。還有……發白的天空,還懸着
半輪冰盤……那月光照到身上,凄清的美。以及,呢喃在自己耳邊的呓語。你在對我說什麽,我喝得太多了,我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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