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三個結局 涅磐(7)

讓我醉,讓我醉。讓我一醉解千愁。

戚少商的身邊,東倒西歪地扔滿了酒壇子。為什麽今天喝下去的酒都像是水?為什麽怎麽喝心都不會麻木?為什麽我眼前只有你的影子?

既然你說得如此決絕,我還有什麽話好說。既然相互之間已經是痛苦遠遠多過了快樂,還不如天各一方,永不相見的好。我還在執著些什麽?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糾纏你不放?

“一人獨飲豈不沒趣,我陪戚兄喝一杯如何?“

戚少商望着面前這個人,酒意完全醒了,留下的只有震驚和詫異。倒不是詫異這人的出現,而是這一年多來,跟顧惜朝糾纏在一起,已經幾乎忘記了還有“江湖”這個東西了。

戚少商拱了拱手:“小石兄,今天來找我,有何貴幹?”

王小石打了個哈哈,笑道:“戚兄,也不用拐彎抹角。我跟溫柔想成親,想遠離江湖。可那金風細雨樓一日不能無人,我想來想去,還是只有戚兄在江湖上有這份量。”

戚少商啼笑皆非,我還有什麽分量?被那人追殺得跑遍了江湖,不傳為笑柄我都是萬幸了,還分量?

戚少商苦笑道:“小石兄說笑了,戚少商如今,實在是……唉!”長嘆一聲,實在是一言難盡。

王小石道:“戚兄,你一定要答應。我決不能将金風細雨樓随随便便托附給一個人,若交到一個野心過大或是另有所圖的人手中,我如何心安?除了戚兄,我想不出更可信任,更有能力之人了。”

王小石話是無心,戚少商回想當日連雲寨初識顧惜朝的種種情形,卻只有苦笑:“你莫給我戴高帽子了。若是平日,你如此拜托,我自然不好推托。可如今,我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答應了一個人,一年之後去等他。”

王小石道:“那不礙事啊,你一年之後只管去就是了。”

兩人正說着,戚少商忽然看見街上兵馬橫行,奇道:“這卻是為何?”

王小石笑道:“戚兄,你可真是問對人了。金風細雨樓得到消息,有将領密謀造反。已經策劃了兩三個月了,恐怕就是最近便會有所行動。說不定,便是今晚。”

戚少商哦了一聲,一轉念間,猛然跳了起來,抓起逆水寒便想走。王小石叫道:“戚兄,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我跟溫柔可急得很要去做神仙眷侶,實在不想在這腥風血雨裏混了,你戚兄是注定了的一輩子的刀頭舐血的江湖人,安定不下來的,沒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戚少商停住了腳步。也許王小石說得對,也許這就是自己一直煩躁不安的原因。跟顧惜朝在一起,即使有笑也似乎是泣血的笑。更多的時候,兩個人默默無語,只恨世上真無忘憂草,能将過去的一切,全部抹煞,然後重新開始。兩人相對,午夜夢回時,總是不知身在何處,有時竟然恍惚還是在逃亡之時,顧惜朝那時看自己的眼神,完全讓自己無法忍受。自己看他的眼神,恐怕同樣也令他崩潰。金風細雨樓,這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跟顧惜朝的障礙,不僅他累,他煩,自己也一樣的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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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或許應該冷靜一下。

戚少商點點頭,道:“我答應你。不過,我還要辦一件事。如果這事沒辦成,我死了,你可不能怪我沒遵守約定。還有,一年之後的約定我一定要遵守,不過到時候我即使要走,也會給你找一個下任樓主的。“

王小石大喜,道:“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戚少商笑道:“擊掌為誓。”

傳來報值漏之聲,已屆亥時。

趙佚耳力極好,深夜寂靜,聽得極遠之處有嘈雜之聲,微微蹙眉,道:“靈兒,待會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動手。”

唐靈道:“怎麽……”

趙佚冷哼一聲,道:“還能怎麽,不就是哪個不知死活的趁我‘病重’,就來玩逼宮之一套了。”眉頭皺得更緊,道,“問題是……他們怎麽可能弄得到杭州那邊的兵權?……又怎麽知道此刻正是我練功的緊要關頭?”突然間臉色一變,對一旁服侍的小太監道,“安信,你過來。”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走過來,道:“皇上有何吩咐?”

趙佚冷冷道:“你朝那苗傅通風報信的時候,可曾見過什麽眼生之人?”

安信吓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如搗蒜般叩頭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趙佚沉聲道:“朕在問你話!”

安信慌得沒做手腳處,只見趙佚眼神淩厲地直視自己,忙道:“皇上,是見過……見過……”

唐靈一伸手,尖尖的指甲已按在他眼珠子上,喝道:“誰?”

安信更吓得魂飛萬裏,叫道:“是寧王!……”

趙佚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其實早已經想到了,除了他,還有誰手裏有回龍玉,可以調動兵權。還有誰,有這個心機,能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

唐靈眼光一寒,五根春蔥般的手指一用力,直透入安信腦門,連着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一起滾了出來。唐靈一邊拿了絹子拭手,一邊淡淡道:“皇上,養虎殆禍的道理還需要我說?你也該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趙佚哇地一口血噴了出來,唐靈大驚,忙搶過去扶住他。趙佚吐納幾口,苦笑道:“靈兒,今天可真的只有忍一忍了。”見唐靈想說什麽,便道,“苗傅他們必定帶了兵馬長驅直入,你憑一人之力,怎可與他們對抗?我不想吃這個眼前虧,還是等兩日,我複原了,我才要這些蠢材知道,他們有多愚蠢。”

唐靈幫趙佚拭去唇邊血跡,道:“皇上說的本來是理,問題是,你莫忘了還有個顧惜朝。他怎麽可能等到你調養好?”

趙佚不語,心中卻在盤算,顧惜朝明知自己手中有能夠控制他的碧蠶蠱,還來闖宮,實在是有恃無恐。深恨佩裳,竟然把碧蠶如今元氣未複,無法控制他的事告訴了顧惜朝。佩裳,你倒成了我身邊的毒藥,我怕也留不得你了。真不該讓你來辦這件事,

唐靈見他沉思,不想打擾,再側耳一聽,兵器交響之聲漸響,兵馬應該越來越接近了。直是又氣又恨,若非趙佚這幾日閉關,若非自己忙着照顧他不及分身,怎麽會弄成如今這個被人逼宮的境地?

趙佚緩緩道:“靈兒,你跟這些奴才一般見識作什麽,過了今夜,你愛怎麽消遣他們都可以。”

唐靈哼了一聲,道:“我會讓他們嘗嘗,天下最毒的一種花,連枝幹都可以讓人痛不欲生!”又道,“皇上,今夜子時,可是緊要關頭。萬一有人打擾……”

趙佚嘆道:“我也擔心這一點。顧惜朝他明明已經控制大局,卻不肯前來。他想來就是怕我雖然不敢動手,但如到了生死關頭,拼了大傷元氣也會出手的。而今夜子時……我本拟得了療愁之花,可在入夜之前便行功完畢,可氣顧惜朝卻在那蠟丸上以鮮血浸透曬幹,我一時大意不察,這下可好,即使有了療愁,不必擔心走火入魔,萬劫不複,我還是一樣的必須等到子時才能運功。他怕也是算準了那時刻,要來找我。”又笑了笑,“他若是知道我這門功夫離不得那療愁,怕早已一把火燒光了。”

唐靈道:“你再對他容忍下去,你遲早會把命送在他手裏!”見趙佚口唇一動,似想說話,截道,“若你再跟我說你在意他,我真的要翻臉了。皇上,就算你這次要放過他,我也不會!他對你威脅太大了,我不能放任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在你身邊。”

趙佚苦笑道:“靈兒,如今是意外,平日裏他哪能威脅到我?”

唐靈哼了一聲,道:“意外?寧王本是個可以制造意外的人物,他就像天女散花,殺傷力很強。其實,他對你的威脅,不就因為他知道你喜歡他,才肆無忌憚?你對他太寵了,你至少該廢了他武功。”

趙佚道:“我是想要個完完整整的人,不是想要個廢人。”

唐靈氣不打一處來,道:“皇上!你真是糊塗了!”摸着身上的錦囊,道,“看來,今天我非要把他斃于你眼前不可,他一日不死,你一日不會死了這條心!”

趙佚長嘆一聲。是我的錯,是我對你太過容忍。這一局,是我輸了,卻輸在我對你的感情上。原來真的是,誰愛上誰,誰就輸了。

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我不是輸在比智謀比權術上,只是輸在,我對你的感情上。如唐靈所言,我有一千一萬個機會可以殺你,我卻一次又一次放過了你。

苗傅走進殿,跪下磕頭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佚卻在聆聽漏刻之聲,子時已到。唐靈望了他一眼,道:“苗大人,你擅自帶兵進宮,是想謀反嗎?“

苗傅道:“末将豈敢謀反,只是皇上耽于享樂,不理朝政,、這朝廷上下是怨聲載道,末将鬥膽,還請皇上讓賢!“

唐靈見趙佚已合上雙眼,知他運功已到緊要關頭,道:“你倒說說看,要讓賢給誰?”

苗傅道:“最好的人選,自然是皇上跟娘娘的皇子,元王。”

唐靈柳眉一挑,道:“甫兒才五歲,他怎麽能即位?”

苗傅道:“可将孟太後請出來臨朝,待皇子成人後,再行親政。”

唐靈吃地笑了一聲,這孟太後本是趙佚伯母,早年曾被廢過,還當過尼姑。後來趙佚之母顏妃慘死,趙佚為平朝廷謠言,便立了這位伯母為皇太後,又哪裏懂得什麽政事。只是此時人在屋檐下,倒也不得不低頭,皇家畢竟不是江湖,不光是武功好就可以解決問題的,外面兵馬齊整整地擺着的呢,她也不會傻到去硬碰。便道:“也罷,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也無話可說,就依你們吧。”

苗傅反倒吃了一驚,沒想到事情這般容易。偷眼看趙佚,道:“還請皇上金口允諾。”

趙佚緩緩點了點頭。心中怒火上漲,苗傅啊苗傅,再過一會,你會後悔你為何要在世為人!

苗傅雖覺太過容易,但殿外兵馬均在自己約束之中,劉正彥又在宮門領兵等候,倒也不懼。便道:“請皇上将玉玺交于臣下,微臣這就去請元王行登基大禮。”

唐靈冷笑道:“你倒是迫不及待!玉玺在禦書房內。”

苗傅道:“多謝娘娘指點,既然皇上病重,還請娘娘移駕,随微臣一路去取,可否?還請皇上不要随意離開殿內,否則皇上的安全,末将不敢保證。”

唐靈眉梢一挑,便欲發作,趙佚朝她使了個眼色。唐靈咬了咬牙,裙裾帶風,直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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