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木桶
晚上睡覺,雲朵和翟七娘一個房間,兩側是另外四人。簡單洗漱一下,二人仔細地插好門窗。雲朵還是有點不放心,低聲問道:“你說……不會有壞人來吧?”
翟七娘噗嗤一樂:“你擔心什麽呀,應該我擔心才對。你那幾個哥哥弟弟今天都把大家震住了,誰敢欺負你。尤其是你那個最高大的哥哥,不就住在離咱們不遠的地方麽,你喊一嗓子,他肯定跑過來救你。”
雲朵想解釋一下自己和大石匠不是親兄妹,可是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來。還是不要解釋了吧,有他護着,自己在這裏要安全的多。
二人吹滅煤油燈,鑽進被窩睡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家常。雲朵這才知道,這位翟七娘并不是未嫁的大姑娘,而是一個小寡婦。
“你有幾個兄弟護着,是在蜜罐裏長大的呀。我就不行了,你聽我名字就知道,我娘生了七個丫頭,我是老幺。前頭有兩個姐姐餓死了,我命大,僥幸活了下來。爹娘就像賣孩子一樣,三兩銀子的彩禮,把我嫁給一個痨病鬼,成親半年他就死了。我婆婆不肯放我改嫁,我娘家也不管我。咱們女人難呀,沒個男人撐腰,只能将就着活下去。”翟七娘在婆家憋的難受,什麽話都不敢說,好不容易出來了,也不管雲朵可不可靠,一吐為快。
世上可憐的女人太多了,雲朵安慰了她一會兒,二人就睡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的早飯是饅頭、鹹菜、稀粥,吃完早飯,水缸裏的水已經見了底,不夠洗碗了。管事的羅大娘當即給大家排了班,分成三組,每天有兩個人負責去井裏打水過來。
廚房裏有一對大木桶,雲朵和翟七娘最年輕,自然要第一天去。可木桶太大,她們挑不起來,就用木棍擡了一只去打水。可她們到了水井邊才知道,竟然沒有辘轳,需要靠手勁拎着繩子把大木桶拽上來。
兩個弱女子為了把這一大桶水拉上來,真是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她們不得不屈膝半蹲,穩住下盤,努力控制住身子,不讓自己掉進井裏去。磕磕絆絆地把一桶水拉上來,已經晃掉好多,只剩下半桶了。
翟七娘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難怪給這麽多工錢,這是把人當牲口使呀。”
雲朵彎腰拄着膝蓋,呼呼直喘:“我在家裏沒挑過水,家裏有爹,有大哥,有弟弟,根本就用不着我挑水的。”
“要不說你好命呢,我就不行了,是個挑慣了水的,可是這桶也太大了,連個辘轳都沒有。咱們回去跟羅大娘說說,讓她找找管家,給做幾個小桶,安個辘轳吧。”翟七娘費力地爬起來,撿起木棍,和雲朵擡着水桶往回走。
快走到石料場的時候,二人忽然發現了不遠處的箍桶匠。雲朵興奮地一指:“那個正在做桶的不就是箍桶匠麽,咱們去跟他說說,讓他做一對小桶。若他不答應,咱們再讓羅大娘找管家。”
“那你去說吧,我在這等你。”翟七娘不想多走一步路。
雲朵放開木棍,抹一把額頭的汗水,嬌喘着走到箍桶匠身邊:“這位大哥,我們廚房的木桶太大了,沒辦法挑水,你能幫我們做一對小一些的木桶嗎?”
姑娘聲音柔美動聽,小臉紅撲撲的,鬓角挂着幾滴汗珠,別提多好看了。
箍桶匠已經看傻了,黝黑的臉膛看不出有沒有發紅,眼睛卻是有些紅了。俺滴親娘诶,這畫裏的姑娘竟然找俺說話了,這不是白日做夢吧?
“雲朵,有事啊?”工匠們有各自的料場,都集中在這一片平地上,距離不遠。魯鐵杵不經意間發現雲朵在和箍桶匠說話,那厮卻是一副癡傻的表情,他趕忙走了過來。
雲朵回頭一瞧,笑着指指路上的大木桶:“廚房的桶太大,我們想讓箍桶的大哥幫忙做一對小一點的木桶。”
大石匠一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箍桶匠馬上清醒了,因為他想起了昨日那高高揚起的鐵拳。“好,沒問題,我現在就給你們做,午飯前就能送過去。”
雲朵得到肯定的答複,高興地笑了起來:“謝謝你,那我們先少擡一些水,夠做午飯就行了,一會兒你做了新桶,我們再去挑水。謝謝啊!”
雲朵轉身要走,大石匠卻沒有回去,而是跟着她走了過來:“你們還要負責挑水呀?”
雲朵轉頭看看他:“是啊,羅大娘給我們分了三組,今天是我和七娘負責擡水,三天輪一次。”
翟七娘見她回來,便追問道:“怎麽樣,他答應了嗎?”
“答應了,他說午飯前就能做好。咱們再擡一趟,先湊合着用。等有了小桶,再打滿水缸。”雲朵說道。
“好啊,這大桶實在太沉了,兩個人擡都費勁。”翟七娘揮動木棍,想穿過桶梢,繼續擡着往前走。
大石匠緊走兩步,單手拎起木桶,大步流星地朝廚房走:“這也不重啊,是你們女人太嬌弱了,挑水不是你們應該幹的活兒,我來吧。”
兩個女人皆是一愣,瞧着人家拎起大桶健步如飛的模樣,忽然覺得這桶其實不大。
魯鐵杵把半桶水倒進水缸,就拿起扁擔,挑起兩個大木桶要走。翟七娘高興地雙眼直放亮光,連連屈膝行禮:“多謝石匠大哥,多謝!”
魯鐵杵淡淡地掃她一眼,大步離開:“不用謝了,我是為了不讓我妹子挑水。”
不管為了誰,總是是不用受這份累了,被解救的翟七娘還是很感激的。雲朵卻很不好意思,怎麽能讓人家幫自己挑水呢,要是雲海還行,可他終究不是自己親大哥呀。
“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去就行。”姑娘在身後弱弱地喊了一嗓子,大石匠只當沒聽見,依舊疾走如風。
翟七娘拉住雲朵:“你跟你哥咋還這麽客氣呀?”
雲朵心中暗想,這要是我大哥雲起,我還真不跟他客氣,可眼前這位不是呀。
很快,大石匠挑回來滿滿兩大桶水,又去了一趟,水缸就滿了。人家面色平靜,臉上一滴汗珠都沒有。
羅大娘見這小夥子實誠,低聲說道:“小夥子,我們屋裏有剛炸好的馃子,一會兒做包子用的。你進來吃一個吧,費了不少力氣呢。”
魯鐵杵笑笑,在牆角放好木桶和扁擔,說道:“不用了,大娘,有力氣活兒盡管叫我,我妹子頭一次離開家,您多照顧她一下吧。”
“哎!好好,放心吧,雲朵利索懂事,我們都可喜歡她呢。”羅大娘笑道。
大家都拿他當自己親哥,雲朵更不好解釋了,只能送出去幾步,才低聲道:“謝謝你,魯二哥。”
魯鐵杵回眸,寵溺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心上人:“傻丫頭,謝什麽,以後只叫二哥,也別再說謝,明白嗎?”
雲朵認真地點點頭:“嗯,我記住了,明白,出門在外,都靠二哥帶着弟弟妹妹們掙錢呢。”
大石匠嘿嘿笑了起來,擺擺手讓雲朵回去做飯,自己也趕緊回石場做工。他剛一回到石雕前,箍桶匠就抱着做了一半的木桶湊了過來,自己找了一塊大青石坐下,跟石匠拉起了家常。
起初,魯鐵杵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匠人們獨自做活兒的确孤單,湊在一起說說話也正常。可是說了沒幾句,那厮就把話題往雲朵身上引,一下子引起了石匠的警覺。
“你什麽意思,是想打聽我妹子?”魯鐵杵停下手裏的活計。
“嘿嘿!我就是問問,成不成的你也別急。你妹子定人家了沒?你們家想給她找什麽樣的,你瞧着我行不行?我們家有良田五畝,還有……”
“你閉嘴。”大石匠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我妹子早就定下人家了,你少琢磨這些沒用的。這是頭一回,我不跟你計較,下次再提別怪我不客氣。”
石匠橫起來的時候,誰見了都害怕。箍桶匠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地盤,專心做桶去了。午飯的銅鑼一響,他的一對木桶做好了,拎去廚房交差,順便領飯。
“魯姑娘,木桶做好了,我放在水缸旁邊行嗎?”箍桶匠對着忙碌的幾個廚娘喊道。
幾個女人并沒有姓魯的,誰也沒應聲,翟七娘拍拍雲朵手臂:“雲朵,他好像叫你呢。”
雲朵詫異回頭,就見箍桶匠笑呵呵地又說了一遍:“魯姑娘,我把小木桶送來了,你瞧瞧可滿意。”
這……這怎麽忽然變成姓魯了?
雲朵含糊地點點頭:“行,這般大小剛合适,謝謝你啊。”
“不用謝,我跟你哥的料場挨着,我們倆關系可好了。”箍桶匠不敢久留,既然人家已經定親,自己也就不要為難人了,那石匠厲害,還是跟他搞好關系吧。
等着領包子的大石匠心中暗笑:魯家的雲朵,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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