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在心裏

休息了一晚, 大石匠精神抖擻,吃過午飯特意洗了頭,刮了胡子, 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 靜等着雲朵過來。想到一會兒就可以像新婚的小兩口一般去街上買東西了, 他滿心歡喜。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雲朵的影子, 莫非廚房的碗筷還沒有洗完?

他按捺不住激動地心情,溜達到廚房去瞧。羅大娘正從屋裏出來, 見他探頭探腦,便笑道:“你是不是找雲朵呀?她剛剛和雲海出去了。”

“什麽?她已經出去了?”魯鐵杵一愣,拔腿就跑。

大石匠人高腿長,跑到園子門口就追上了他們姐弟倆:“雲朵,說好了我們一起去的, 你怎麽把我甩下了?”

雲朵垂眸咬咬唇,輕聲道:“你昨日辛苦, 我想讓你多歇歇,雲海剛好沒事,就讓他陪我去吧。”

“雲海怎麽會沒事呢,我剛剛還見他們工頭找他呢, 我才是閑着沒事, 不就是買塊布麽,我同你去。”

大石匠極力自薦。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雲海對魯鐵杵極為信任,看他一臉焦急的模樣, 就說道:“既然工頭着急找我, 那我就回去了,你定要保護好我姐啊。”

“放心吧, 我肯定護好了她,你快回吧。”

雲朵瞧着弟弟毫不留戀而去,心裏有點生氣。傻小子,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真拿人家當親哥哥呢。就算他人品信得過,可終究不是自己哥哥,會被人說閑話的你懂不懂?

雲海一走,魯鐵杵就湊到了雲朵跟前:“昨天說的好好的,咱們倆一起去縣城買布,今日你突然變卦,我卻還傻乎乎地等着呢。你這小腦袋呀,我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什麽,讓我心裏特別不踏實。”

面對自己喜歡的姑娘,即便心裏很生氣,他也舍不得說重話,擡起大手情不自禁地想摸摸她的頭,卻被她快走兩步躲開了。

雲朵知道他會不高興,便實話實說:“我怕旁人說閑話,以前人們都以為你是我親哥哥,走的近些也無妨,可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你姓魯,我姓雲,我們不是親兄妹,若還整日黏在一起,必定要被人說三道四的。”

魯鐵杵認真地點點頭:“是,我明白,姑娘家不易,若我們倆的事被人知道了,對我來說無所謂,對你的名聲卻會有很不好的影響。我不是不替你着想,實在是……特別特別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多呆一會兒也好,總也控制不住自己。雲朵,縱使我不是你親哥,可我怎麽說也是你表哥呀,咱們倆一起出門也是說得過去的。”

雲朵嘆了口氣,無奈地白他一眼:“你這個表哥表了多遠,自己心裏沒點數麽?”

石匠被她逗樂了:“我有數、有數,那這樣吧,你在前邊走,我在後邊遠遠地跟着,能瞧見你的背影,我就心滿意足了。”

雲朵忍俊不禁,沒再跟他說什麽,只快步向前,午休的時間有限,他們得趕緊買了布趕回來。縣城不是特別大,主街就那一條,倒也好找。看到布莊的牌匾,雲朵就走了進去:“這種夏布怎麽賣的?”

“你說這種……雲朵!”年輕的小媳婦剛轉頭走了兩步,就發現來買布的竟是自己的好朋友,頓時又驚又喜。

“阿丹,”雲朵也沒想到這麽巧,會在這裏偶遇朱丹。

兩個好姐妹緊走兩步,牢牢握住對方的手。雲朵到城裏來做工,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跟自己的兩個好夥伴告別。朱丹自那晚被情郎拒絕,回家之後就同意了爹爹安排的婚事,只過了半個月就嫁到城裏做了人家的續弦。等雲朵回到家再去瞧她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人了。

“你成親後,日子過的可好?”雲朵見店裏沒有旁人,就低聲問道。

朱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好,就算挺好的吧。男人歲數大點,除了這也沒別的毛病,人品性情還不錯,家境也好,你瞧這店面,每天都有幾十文的收入。他也不拿我當外人,成了親就讓我看鋪子收錢。手頭寬裕了,我想買點啥他也不管着。我現在想通了,這已經就算是好日子了,還能如何呀,找個年輕小夥子,吃不上飯一塊兒挨餓就是好日子麽?”

雲朵知道,朱丹不是個嫌貧愛富的性子,嫁給這個老頭當續弦也是沒法子。“你能想開就好了,我就怕你想不開,憋出病來。”

朱丹無所謂地一笑:“有啥想不開的,一輩子不過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的活法也就這樣了。對了雲朵,我在縣城住了兩個月,也認識了幾個鄰居,東鄰王大娘家的兒子是個秀才,聽說學問極好,在縣學念書,秋闱極有可能中舉的。改天我安排你見見王大娘,若不成也沒事,還有其他好人家,總之你不要在村裏相親了,到縣城來和我作伴吧。你條件這麽好,定能在城裏找個好婆家。”

沒等雲朵說話,魯鐵杵掀開簾子急急地闖了進來:“雲朵,布買好了嗎?咱們快點回去吧,誤了上工的時辰就不好了。”

朱丹愣了一下,暗暗捏了捏雲朵的手,給她挑了一塊涼快透氣的夏布,算了最低的價錢,挽着她的胳膊送她出門,低聲耳語道:“你莫忘了我傷過的心,多長幾個心眼兒,男人都靠不住的。”

雲朵見她看出來了,也沒否認,笑着拍拍好朋友的手:“放心吧,我知道的。”

回去的路上,二人依舊一前一後,快到園子的時候有一段僻靜路,路邊的合歡樹十分茂盛,粉紅色的合歡花開到荼蘼,若一片絢爛雲霞,美不勝收。

大石匠緊走幾步,拉住雲朵手腕走到一棵磨盤粗的合歡樹後面,鄭重問道:“雲朵,你那朋友說的沒錯,城裏有不少秀才,将來是有望做官的。我給不了你潑天的富貴,只能給你一顆真心,一世安穩,保你衣食無憂,對你百依百順。你若不嫌棄,我現在就去管事那裏告假,去你家提親,咱們把婚事定下來吧。”

雲朵擡頭看他,見大石匠眸色堅定,臉上有隐隐的着急,額頭的汗正順着鬓角往下流,嘴角抿着,似有些許緊張。

“我既應了你,自然不會變心,難不成誰家富貴我就要嫁過去麽。咱們沒有定親,我本不願多說,只是你心裏不踏實,那我就給你一句準話,只說這一次。以前,從未有人走進我心裏,而今卻住進了一個人,那便是你。除非你辜負我的心意,否則,即便天神宰相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動心的。”

大石匠唇角難以抑制地翹了起來,滿眼裏都是歡喜,顫抖的手捧住雲朵的一雙小手:“朵兒,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絕不負你。若我對不起你,就讓我投胎做塊石頭,經歷千錘萬刀的磨砺,永生永世還你的情。”

雲朵紅着臉溫柔一笑:“如今你心裏可踏實了?可能做到與我保持些距離,莫讓人閑話,這個月結束,你就來我家提親吧。”

“好,好,我都聽你的。你既說了這麽掏心窩子的話,我還有什麽做不到的。”石匠主動放開雲朵的手,滿眼歡喜地看着她。

雲朵轉頭瞧瞧四周:“周圍沒有人呀,我怎麽覺得有人瞧着似的。”

魯鐵杵回頭朝着一棵大樹望了一眼,笑道:“沒人,咱們回去吧。你在前面走,我遠遠地瞧着你。”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園子,雲朵直奔廚房,石匠回了自己的茅草屋。他剛一進門,雲海就跟了進來,朗聲道:“魯二哥,我們倆來談一談吧,男人之間的對話。”

魯鐵杵一笑:“好,你要談什麽?”

“你既喜歡我姐,為什麽不去我家堂堂正正地提親,卻暗地裏哄她。我雖敬你服你,可是你若是欺負我姐,我便是打不過你,也要跟你拼命的。”雲海大馬金刀地坐下,正色道。

石匠點點頭,滿臉欣慰:“你這樣護着你姐姐,我真替她高興。我知道剛才你一直悄悄跟着,暗中保護她。雲海,我跟你實話實說,我是十分着急,想去你家提親的。雲朵不肯,讓我等工期結束再去,她怕你爹叫她回家,不讓她幹滿三個月了。我自然要聽她的話,就等咱們回到家吧,回家的第二日,我定去你家提親。”

雲海垂眸想了想:“好,我信你,我也樂意讓你做我姐夫。”

石匠擡手拍拍雲海肩膀,結束了這場男人之間的對話,到石料場繼續幹活兒。領晚飯的時候,他看着雲朵一笑,滿眼寵溺,雖是什麽都沒說,可二人心中都如蜜一般。

本以為可以安安靜靜地度過這一個月,卻沒想到,第二天領午飯的時候,忽然闖進來一群人,扭住正在盛菜的翟七娘,厲聲喝道:“這寡婦不是個東西,在你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其奸夫,若是自己站出來便罷了,若是讓我們查訪出來,有你好看。”

為首的是一個有點毛愣的小夥子,聽話頭應該是她的小叔子。還有一個滿臉兇相的老婆子,看樣子是她婆婆。

老婆子高聲喊道:“衆位鄉親,這臭不要臉的做了對不起我兒子的事,煩請大家做個見證。她一直羨慕工匠有手藝,走到哪都有飯吃,我老婆子猜着她的奸夫定是個工匠。你們行行好,告訴我工匠有哪幾人,我定能找出那野男人。”

此話一出,衆人的眼光紛紛落在鐵匠、石匠、木匠、箍桶匠等人身上。忽然,一件繡着鴛鴦戲水的紅色肚兜落在了魯鐵杵腳上。

作者有話要說:

撸二哥:敢給老子潑髒水,看老子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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