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抉擇

蘇彤彤眨了下眼睛， 一滴淚順着眼角滑落，他擡手替她拭去。

蘇彤彤順勢靠進他的懷裏，“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

“別怕， 有我呢。”

“你......打算怎麽辦？”她哽咽着問道。心裏對于他的答案， 既緊張，又害怕。無論怎麽選，都要舍棄一個人，她誰都不想。

他輕撫着她的頭頂， 嘆息一聲， “彤彤，我不是神， 我也會迷惘，也會猶豫，也會不知所措。現在你問我， 我也沒有答案。但我唯一能夠向你保證的是， 我不會傷害你。永遠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蘇彤彤把臉埋進他的腰腹，任憑淚水打濕他的襯衫。

等到她終于哭的差不多了， 他才蹲下身，仰起頭看她，“這件事，我還需要仔細考慮，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是， 決定權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彤彤，如果你有什麽想法， 記得告訴我，我們一起商量， 未來的路無論如何，方向都要我們兩個人一起決定，好不好？”

“好。”她沙啞着聲音回道。

他是一個這麽好的人啊，打從認識開始，他就一直都很尊重她。明明他們之間的地位資源天差地別，可是他卻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獨斷專行過，他給足了她尊重和自由，讓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在他心裏不是一個只能依附于他的菟絲花，他喜歡她獨立的意志，喜歡她的一切，并不需要她為了迎合他而磨去棱角，切割靈魂。

她真的好喜歡這樣的蕭衍，她真的希望能夠和他幸福快樂的過下去，如果，他們最終真的能夠戰勝命運的話。

蕭衍又把她的手指放到唇邊吻了吻，“那就收拾心情，陪我去吃點下午茶，之後我們去醫院，今天還要産檢的呀。”

蘇彤彤明白他的意思，無論他們最終的抉擇如何，但是在作出最後的決定之前，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行。

盡管心裏仍舊焦慮難過，可是被他的笑容感染，她也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

吃過下午茶後，她的心情明顯回升了些許。

但是這一切在去到醫院之後又變了，在看到那張有些模糊的B超照片的時候，她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

醫生對他們說，胚胎現在六周了，一切正常，發育良好。

然後又叮囑了許多孕婦需要注意的事項，蘇彤彤的心情太過低落，以至于她完全聽不進去醫生在說什麽。她在不舍，但盡管不舍，她心裏也已經做出了決定......

反倒是蕭衍，從頭至尾都非常耐心的陪着她，醫生的叮囑他也全都用心記下來，就連眼底的笑都溢滿了幸福與溫柔。

這是蕭衍名下的私人醫院，環境很清幽，醫院後面還有個風景很不錯的公園。

蕭衍帶着蘇彤彤在公園裏散步。

蘇彤彤走累了，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着湖面上的天鵝緩緩游動，有微風吹過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深吸一口氣，“我覺得好神奇啊。其實滿打滿算，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個月。可是我們卻又好像經歷了許多許多才走到今天的。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我的人生會在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裏大起大落。”

“我的人生倒是一直驚心動魄，不過多半都是伴随着死亡、威脅、危機，遇到你以後，才真的好了起來。看，才兩個月不到，我不光有了你，還有了寶寶。”他握着她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溫暖傳遞給他。

蘇彤彤：“今天陸照衡送來離婚證了。”

蕭衍：“嗯，我知道。”

“我們的未來，你打算怎麽安排呢？”

“你是在暗示我，該求婚了嗎？”他眉峰一挑，笑意風流。

蘇彤彤不說話，只是看着他微笑，四目相對間，他看懂了她的意思。然後深深的嘆息了一聲。

他說，“我愛你，我想和你結婚，我原本是打算過兩天就求婚的，我想給你一個浪漫的，驚喜的，難忘的求婚。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我知道你沒心情。”

蘇彤彤反握他的手，“如果讓你一輩子都和我在一起，你會不會覺得無聊？”

“不會。”

“我不夠聰明，也不夠完美，甚至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夠長。愛情是會褪色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你會後悔今天的決定嗎？”微風中，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等待着他給出最真誠的答案。

蕭衍：“不會。而且我要向你澄清一點，我愛的不是愛情，是你。愛情或許會褪色，但是你不會。”

蘇彤彤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真好啊。蕭衍，能夠遇到你，真好......”

“我也這麽覺得。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蕭衍攬住她的腰，讓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她微眯着眼睛，看着湖面漾起的碧波，“所以，餘生就我們兩個一起過吧。或許有遺憾，但是，我很自私，我愛你，所以......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和你分開。”

她做出了決定。比起未曾謀面的孩子，她更在意的還是他們兩個本身。縱使很心痛，可是這卻是眼下最理智的決定。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他認真的問。

蘇彤彤：“嗯。”

“但是，我和你考慮的不一樣呢。”他的聲音裏含着溫柔的笑。

她擡起頭看向他，“那你是怎麽想的？”

他深邃的目光似大海一般，仿佛能夠容納世間一切的苦厄磨難，然後盡數的将它們化為力量與溫柔，“彤彤，我想要這個孩子。”

“可是......”

“可是我會死嗎？”他不以為意的笑笑，眼底有着看透命運的滄桑與明澈，“你知道我和天道鬥了這麽久，最大的感悟是什麽嗎？”

蘇彤彤不是他，無法對他感同身受，“是什麽？”

“是不能妥協。哪怕一絲一毫也不行。這世間欺軟怕硬的可不止是人心，天道也一樣。但凡你有一絲一毫的妥協與退讓，天道就會得寸進尺，直到你徹底淪為它的棋子、奴隸，生死禍福全都捏在它的手中。我的本心就是想要留下這個孩子，他是我的孩子，保護他是我作為父親的責任。至于我要為此付出什麽代價，什麽風險，那都是應該的。

如果這次我們妥協了，舍棄了這個孩子，那麽下一次，天道還會故技重施，再次以我的性命作為要挾，也許下一次，它逼我舍棄的就是你了呢？

等到你和孩子都離開了我，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又和原來一樣了。那我苦苦掙紮這麽多年，又是為了什麽？”

蘇彤彤握緊他的手，眼眶濕潤，“可是，你不怕死嗎？”

“不貪生，就不會畏死。我之所以不肯向既定的命運低頭，是因為我不願意，并不是因為我對生命本身有多麽留戀。生存與繁衍的确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兩大本能，但是對于我而言，都不是很重要。”他說着，目光落在澄澈的湖面上，看着兩只白色的天鵝互相梳理羽毛，那畫面說不出的歲月靜好，像極了生命本身的美好。

他似乎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對着自己說，“我時常在想，人生的意義是什麽？人類苦苦求生又是為了什麽？”

蘇彤彤沒有打斷他，而是安靜的聽他訴說着。

他笑了一下，“以前我不明白，但是就在今天，我好像明白了。人生的終極意義，其實就是沒有意義。人類苦苦求生，也不過是因為基因中自帶的本能。求生只是為了生存本身，同樣沒什麽意義。所有關于生命與人生的意義，其實都是人類強加上去的，對于世界本身而言，其實基因序列的傳遞比生命本身要重要的多。人類一代代的繁衍，不過是在傳遞基因，僅此而已。生命不過是附加值，有也可，沒有也可.....所以，我的生命很重要嗎？我的生命和別人的生命又有什麽不同？我和別人的區別是什麽？”

蘇彤彤與他心有靈犀，聽到這裏，不覺得他是在胡言亂語，反而莫名的就懂得了他內心的感悟，“是你的意志和靈魂。”

“是的，就是我的意志，我的靈魂，把我和別的生命區別開來。如果我為了保留生命，去折損自己的意志，切割自己的靈魂，那不是本末倒置嗎？一直妥協，一直屈從，一直磨損，到了最後，我的意志泯然于衆，我的靈魂支離破碎，那麽我的存在還有價值嗎？比起身體的死亡，那才是真正消亡，縱使我的心髒還會跳動，我的血液還會流淌，可是，’我‘卻早就死了。”

他把目光重新移回到她的臉上，與她四目相對，“我知道，你也不願意向命運低頭的，你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而且我知道，你舍不得這個孩子，所以，我們把他生下來好不好？”

蘇彤彤垂下眼眸，那個’好‘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讓我再想想。”她最後說道。

蕭衍也不逼她，而是傾身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以示安慰。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啦，這是個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