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鄧倩

秦家主宅。

秦家老爺子動作遲緩地戴上老花鏡，彎腰拿起放在前方茶幾上的財經報。他眯着眼睛看着報上的內容，開口問規矩的坐在一旁的秦州澤。“今天怎麽不在小丫頭那裏？”

公司最近出現了一點小狀況，小澤作為公司高層滿前忙後的，想必和小丫頭相處的時間也不多。這好不容易休息下來，又正值周末，也不好好的陪那丫頭。

“前幾天給她報了一個補習班，今天是補習的日子。”秦州澤如實回答。

聞言，老爺子這才把頭擡起來。“補習班？你擅自做主？”

老爺子說話的語氣不加重了不少，秦州澤自然也能察覺的出來對方的态度。

秦州澤搖頭，解釋：“怎麽會呢。是小梓親口提出來的。她說因為之前休學在家休養的空白期，導致跟不上學校的學習進度，再加上這次的入學考試成績不盡如人意，所以才想要報補習班。”

老爺子點頭，表示理解。

“如此看來，之前所做的心理輔導，對小丫頭來說還是有點作用的。她既然肯主動提出這種要求，應該也是有着要嘗試去接觸外界的準備了吧。”

秦州澤并不贊同老爺子過于樂觀的想法，說出自己的觀點：“我倒是覺得這樣盲目的去改變自己，或許會傷害到她。從根源上來說，她的痛苦點依舊是存在的。如果心結一直不解開，我覺得要讓她恢複當初的樣子，可能有點難。”

老爺子自然心裏清楚秦州澤所說的心結是什麽？但是他也無可奈何。

畢竟關于這個心結，若當事人都不肯去嘗試解開，那麽作為旁觀者的他們也無法插足到裏面。

而且從目前的狀況上看來，這心結的源頭是不可能解開得開的。

“小澤，你什麽時候來的？”

客廳中，二人恢複沉默之時，一道溫柔的女聲響了起來。

秦州澤站起來，循聲看去。對着來人點頭，禮貌的問好：“沒來多久。小姨最近還好嗎？”

秦素款款走下樓梯，笑：“當然好啦。你最近工作怎麽樣啊？有沒有遇到什麽煩心事？好久都不來家裏了，你是不是都快忘記了還有我這個小姨了？”

“怎麽會呢，小姨。這不是最近公司事情太多啦，所以才沒有空回來。這不，一閑下來，我就來了。”秦州澤面容故作惶恐，惹得秦素撲哧一笑。

秦素這時已經走到了兩人面前，彎腰為老爺子斟茶。“我就逗逗你。你好久沒來啦，今個兒就住下吧。我下廚，讓你嘗嘗我的手藝。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我做的飯嗎？”

“不用了小姨，我等會兒還要去接小梓。”這話剛說完，秦州澤就後悔了。

這時的老爺子也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擡手遮掩着唇角輕咳。

秦素身子有一瞬間的身體僵硬，幾秒後又恢複往常。

“抱歉，我忽然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她歉意的朝秦州澤笑笑，又重新上了樓回房間了。

老爺子搖頭嘆息，慢騰騰地拄着拐杖起身。“行了，回去吧。”

“好，過些日子我再回來看看。”秦州澤道別。

爺孫二人只字不提方才秦素的異常。

歷史晚自習，因為歷史老師請假，暫時沒有其他老師代課，年級主任匆匆丢下一句“班長坐到講臺上管紀律”就離開了。

“該做作業的做作業。做完的可以弄其他的事情，前提不要接頭交耳影響其他同學。”沈嘉年接下守紀律的擔子，拿着作業本到講臺上，他環視一圈教室查看情況。

“好的，班長。”幾個平時比較跳的學生一邊低着頭拿出手機，一邊拖着聲調應答。

講臺是個很好的視野，沈嘉年一眼就看到了臺下幾個玩手機的同學，他沒有出言說什麽，直接坐下去埋頭寫作業。

葉梓拿出剩下的最後一點數學作業，正在低頭思索的時候，身邊坐下了一個人。她本以為是沈嘉年忘拿了什麽東西，耳邊卻響起一個女生的聲音。

“抱歉，我有問題要問顧然，先坐一下這裏一下，希望不會打擾到你。”

視線中女生展開燦爛笑容，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葉梓記得她似乎叫鄧倩，是一個大大咧咧的開朗女孩，這段時間幾乎已經和班上的人打成一片，在各個年級似乎也很有人氣。

葉梓心裏很羨慕這樣性格的人。

伴随着耳邊細小的讨論聲，葉梓把最後的作業寫完了。放下筆，她松了口氣。

這時，離第一節自習下課還有半個小時，葉梓抿唇，在想接下來要做什麽。

從書包拿出一沓厚厚的本子，不知想起什麽，她嘴角微揚，心情似乎明朗起來。

葉梓有個愛好，那就是畫畫。這個愛好只有作為哥哥的秦州澤知道。

說起這個興趣，算算也有四五年了。之前在村裏的時候，學校來了一個支教老師，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姐。

這個小姐姐嘴上說着他們聽不懂的話題，講着她們從未見過的絢爛世界。那時的葉梓還沒有這麽“自閉”，還是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孩，她很喜歡聽這個小姐姐講的事情，還有小姐姐口中喜歡的“二次元”。

第一次見到小姐姐收藏的漫畫，葉梓就愛上這些用畫筆描繪出的精致美麗世界。她開始用笨拙的技巧臨摹這些漫畫人物，因為她想留住這些美好。

她享受畫完那一瞬間的成就感。而且小姐姐還會特意指導她，教會她一些基礎的繪畫技巧。

那段時間大概是葉梓最為開心美好的時光。

可惜不到一年，小姐姐就離開了學校。回到了她們從未見過，聽過的城市。

在被接回秦家的那段日子，面對陌生的環境和各色的人群，那種不安感葉梓只有在繪畫的時候，才會消減下去。

在心理疏導的那段時間，繪畫也成為了她感知自己還活着的唯一工具。

筆尖落在紙上的那瞬間，葉梓開始沉浸于只屬于自己的美妙世界。随着休息鈴聲的響起，葉梓放下了筆。

看着紙上呈現的人物，雖然只是半成品，也掩不住她心裏的愉悅。

“你畫的好好看啊！沒想到我們班還有個繪畫大觸！”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葉梓心裏當下有些無措。

下課了，鄧倩原本想約着人去趟廁所，轉身時，餘光無意中瞟到葉梓那個方向。見她拿着筆神情專注的在本子上揮舞，鄧倩見狀，心裏忍不住好奇地勾起脖子，想看她在做什麽。

這一瞧不得了，鄧倩驚喜的發現自己貌似又發現了一個同好。

她是混二次元的，喜歡畫各種同人畫，奈何是個手殘，勉強能做個靈魂畫手。

每次在畫圈看到好看的圖，她只會瘋狂的給太太打call。光是葉梓現在畫的圖，已經能成為她瘋狂打call的那種類型了。

鄧倩的聲音不大不小，又正值下課，路過葉梓座位的同學都聽見了。引起了他們的好奇心，視線往這看來，等看到葉梓的畫都不免稱贊。

“好漂亮啊，有時間給我畫幅畫呗？”

“章子燃，你來看看！比你畫的好看多了。”

“去死啦你，不過畫的還真不錯。沒想到我們班還有個大觸。”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葉梓被七八個人圍在中間。她低着頭，捏着筆的手逐漸泛白心，髒撲通撲通地快跳到嗓子眼，耳朵裏全是轟鳴聲，讓她根本聽不清楚周圍的人在說什麽。

在她以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打鈴了。

大家快速地回到座位上，教室裏恢複了安靜。

不是因為作為學生的自覺性，而是年級主任來巡視了。高一的年級主任四十出頭，眉頭壓得很低，眉尾挑得很高，嘴巴很薄很淡，總之就是長得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再加上終日不茍言笑，沒有學生不怕她的，每個人見了她都得繞道走，生怕觸了黴頭。

年級主任在班上繞了一圈，又在後門站了幾分鐘後，消無聲息地走了。

後門的同學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瞟，沒發現人了，再勾着脖子環視了一圈教室，确定人真走了。

“老姑婆走了，大家放松，放松。”後排的一個男生笑嘻嘻地沖着前面說，不過依舊壓着音量。

緊張的氛圍頓時松懈起來，小聲的讨論又冒出了。

只要不出什麽大問題，沈嘉年一般都不會管的。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這種非鎮壓式的管理行為，班上很少有人不服他。

葉梓繼續完善方才的畫，畫得差不多的時候，擡了一下眼，就撞進了一雙黑亮的眸子。那人見她看過來，又咧開嘴，露出一口晃眼的大白牙。

“葉梓，你收我為徒吧！”

唉？

葉梓眨眨眼睛，對突發情況很茫然。

鄧倩瞟了一眼講臺上坐着的沈嘉年，身子往葉梓那湊了湊。雙手合十，露出期待的表情。

“葉梓，你缺不缺一個腿部挂件？就是靈魂畫風手殘的那種。我超級喜歡你的畫風，你就收了我吧。”鄧倩的聲音帶着一小絲的央求。

此時的葉梓心裏很慌張，她就把畫畫當成一件可以調節心情的事情，全憑興趣來畫，從來沒覺得自己畫得有多好。

但是，如果自己拒絕了，對方會不會覺得她沒勁？

葉梓想着，忽然想起了一些以前不愉快的回憶。

鄧倩一直眨巴着眼睛，看着這個在班上不怎麽愛說話的同學。說實話她心裏還是滿忐忑的，她并不了解葉梓的性格，萬一自己的舉動正好讓她為難怎麽辦？

“好。”

鄧倩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對面卻響起一個小小的“好”字。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鄧倩一個激動，伸出一只手，彎曲兩個指頭，在葉梓的桌子上呈坐跪姿狀。

葉梓一下子愣住了，還有這種操作？

“呀，你笑了。”在鄧倩的視線中，葉梓眼彎彎如月牙，嘴角向上揚，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和可愛的虎牙。

簡直可愛炸了！

鄧倩超級想上去戳戳對方透着緋色的肉嘟嘟的臉，實際上她的确也這麽做了。

指尖感受柔軟而細膩的皮膚。

鄧倩暗搓搓的羨慕嫉妒。

葉梓動也不敢動，身子僵硬的接受少女的觸摸。

“咳咳。”耳邊傳來提醒的咳嗽聲，鄧倩立馬規矩了。

葉梓心裏一個咯噔，肯定是因為她和鄧倩的聲音太吵了，所以沈嘉年忍不下了，才特意過來提醒她們。

肯定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葉梓不知道為什麽有點難過和自責。

鄧倩低頭吐吐舌頭，再擡頭沖着不知到什麽時候從講臺上下來的沈嘉年幹笑。“抱歉，抱歉，我保證不講話了。班長，你就放過我們一馬吧~”

沈嘉年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馬上要下課了。”

鄧倩表示明白，立馬挪開了自己的臀，把座位還給沈嘉年。臨走前還不忘對着葉梓擠眉弄眼的，特別搞怪。

葉梓想笑，不過她選擇低下了頭，咬着嘴唇努力讓自己憋住。

沈嘉年透過鏡片看着自己的同桌，腦裏浮現方才她和鄧倩交流的模樣。如果葉梓擡頭會驚訝的發現，對方居然流露出了老父親般欣慰的眼神。

回到家裏，葉梓悶頭就往房間跑。秦州澤一個鎖門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急急忙忙的做什麽呢？”不過小梓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看來今天是在學校遇到了什麽好事。

當初聽從心理醫生的建議讓她重回校園，現在看來貌似是個正确的決定。希望情況能慢慢變好吧 ，小梓又能恢複當初那個乖巧又不失活潑的模樣。

房間裏的葉梓拿着一年前，心理醫生在她治療的第一個星期，送給她數位板。手拿着壓感筆在板子上不規則的滑動，眼睛緊盯着電腦屏幕，臉上布滿了認真。

不到幾分鐘，繪畫軟件Sai的畫布上，就赫然呈現出一個俏皮可愛的少女。等她認認真真地勾線，上色，潤色後，已經到了十二點半。

揉揉有些脹痛的眼睛，瞧着成品，葉梓浮起心裏滿滿的成就感。

導出PNG圖片，打開微博，再輸入框寫了一段話，上傳圖片，發送。

木辛：#日常#塗了班上的一個女孩子，人很可愛，如果能成為朋友就好了[害羞][圖片]

這個夜晚，葉梓睡得很甜。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祝各位小可愛們在新的一年諸事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