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湯斯年從廚房把杯子拿出來的時候,還順便将在超市裏買的香薰蠟燭提了過來。湯舜華見她提着袋子,就問她裏面是什麽。湯斯年回答道:“姐姐不是說要燭光晚餐嗎?我就買了香薰蠟燭回來。”

湯舜華超級開心,“那我們把燈都關了然後點蠟燭吧。”說做就做,她當下就指揮着湯斯年将家裏所有的燈都關掉了。

沒一會,屋子只剩下一片漆黑。城市喧嚣的燈火從遠方投入了黑暗的客廳中,湯舜華緊挨着湯斯年坐在一起,看她用打火機點亮了第一盞蠟燭。

“哇,好漂亮啊……”湯舜華目不轉睛,看着明亮的燈火在水藍色的玻璃罐中升起,閃爍着迷人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盞蠟燭,端給姜望舒看:“小月亮,小月亮,你快點拿個蠟燭過來,我們把剩下的全部都點了。”

燭火從她的手上傳遞,沒一會就高高低低地鋪滿了整個茶幾。晦暗的燈火中,湯斯年托着腮幫子,看着姜望舒在自己姐姐的指揮下,點燃了最後一盞蠟燭,眼神極盡溫柔。

“好了!燭光有了,我們可以過上一個浪漫的七夕了。”最後一盞燈點亮後,湯舜華舉起了杯子,和自己小姐妹說道:“祝我們單身快樂!”

姜望舒窩在沙發上看着自己的小姐妹,笑了笑,轉頭看着湯斯年說道:“斯年杯子裏還是空着的啦。”

湯舜華這才想起自己的親妹妹,哦了一聲,連忙往湯斯年杯子裏倒了滿滿一杯酒。做完這件事,湯舜華讓大家舉杯,開開心心道:“那再來一次啊,祝大家單身快樂!”

姜望舒糾正她:“是七夕快樂!”

說完這句話,三個杯子碰在一起,在黑暗的燭火中發出了“叮”的一聲響。湯舜華将杯子放到嘴邊,嚷嚷道:“一杯喝幹啊,一杯喝幹啊!”

姜望舒也在說:“喝就喝,誰不喝完誰就是小狗!”

已經将酒杯放在唇邊的湯斯年心想,自己怎麽也不能在姜望舒面前做小狗,于是仰頭一口,閉着眼睛就把酒咚咚咚地往嘴裏倒。

滿滿的一杯酒喝完,一股暈眩感沖上了腦袋。湯斯年只覺得天旋地轉,下意識地搖了搖腦袋,有些茫然地将杯子放在了桌面上。

湯舜華扭頭過來看自己的妹妹,一臉驚訝:“不會吧湯圓,你全都喝完啦。”姜望舒聽了,也扭過頭來看她。只見昏暗的燭火中,湯斯年皺着眉頭說:“不是姐姐說喝不完就是小狗嘛……”

湯舜華哎呀一聲,“完了,湯圓喝多上頭了,人也傻了。”她放下杯子,湊過頭來看湯斯年,“湯圓,你還認得出我嗎?”

眼前一片迷蒙,湯斯年捂着額頭倒向身後的沙發,“姐,我頭好暈啊……”腦袋昏昏沉沉的,就連話都聽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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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舜華看她這個樣子,心裏明白她這是上頭了。她連忙扶着湯斯年躺好,口中還說道:“太可憐了,一杯就倒。這酒前勁有點猛,你歇一會吧,過一會就好了啊。”

姜望舒有些擔心,跪在沙發上挪過來看她,“斯年,你沒事吧?”

湯斯年覺得好丢人啊,連忙攬着着抱枕往臉上一蓋,悶悶道:“我沒事,我就是有點暈,姐姐們繼續喝吧。不用管我,我一會就好了。”

四周的光線暗下來了,姜望舒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那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什麽不舒服就告訴我們哦。”

湯斯年擁着抱枕點點頭,然後就感覺到周圍的沙發動了一下。她似乎聽見姜望舒和湯舜華坐在了一起,舉着杯在說着悄悄話。

姜望舒語氣擔憂:“斯年這樣沒事嗎?”

湯舜華就很樂觀:“沒事的啦,她不太能喝,這次喝得猛了,所以一杯上頭了。清酒的濃度不高的,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啦。”

姜望舒很愧疚:“其實怪我,剛剛不應該說那句話的。斯年那麽誠實,說了一定會做到的。”

湯舜華就說,“那是因為她是個傻孩子嘛。”

姜望舒挨着她,隔着燭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的湯斯年:“可是這麽傻的孩子,很可愛啊。”

湯舜華就笑:“哇,你誇她可愛,是不是又想和我搶妹妹啊!”姜望舒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接着把話題帶到另一個地方。

意識混沌的湯斯年聽着她們模糊的交談,只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好幾年前夏夜裏。似乎也是這樣的夜晚,也是在這個家,隔着一扇門,她抱着膝蓋坐在自己卧室的門口聽着湯舜華和姜望舒在談心。

就好像現在這樣,她們的聲音穿過房門的縫隙來到了她的耳邊。具體的字眼和交談的內容早已模糊不清,唯一能讓湯斯年記住的,就只有姜望舒的哭聲。輕輕的,細細的,像是小獸一樣壓低的嗚咽,沉得讓湯斯年喘不過氣來。

靠在房門背後的湯斯年擡頭,看着自己的天花板,眼淚不知道為什麽就流了下來。隔着一道門,還有無數遙遠的距離,她曾經陪着失魂落魄的姜望舒哭過。從那時起,湯斯年就決定,如果姜望舒能夠喜歡她,她永遠都不會做那個讓姜望舒哭泣的人。

濃郁的酒精讓湯斯年逐漸昏了頭,眼角也跟着漸漸濕潤,沒一會耳邊的聲音輕輕飄遠,慢慢消失不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躺在沙發上的湯斯年被姜望舒輕輕搖醒。她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借着朦胧的燈火看向姜望舒,眼神迷茫:“望舒姐姐?”

姜望舒看着她一臉懵懂的樣子神情關切:“頭還暈嘛斯年?”

湯斯年坐起身,錘了錘自己的腦袋,“不暈了,酒勁好像過了。”

姜望舒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你姐喝多了,現在醉得不省人事。你要是可以的話,和我一起把她扶到房間裏吧。”

湯斯年聞言扭頭搜尋自己姐姐的蹤影,果然看到喝多的湯舜華躺在對面沙發上,嘴裏還哼哼唧唧的。湯斯年深吸了一口氣,倒了杯冷水灌下,讓自己清醒清醒,接着說道:“望舒姐姐搭把手,我把我姐背回去吧。”

姜望舒應了聲好,于是湯斯年走到了湯舜華身邊,将她扶起來背在了背上。她深吸一口氣,在姜望舒的幫助下,把自己姐姐背了起來,朝着主卧走去。

姜望舒跟在她身後,小心扶着湯舜華的背,一路緊跟。直到湯斯年來到主卧将湯舜華放在床上,她才松了一口氣。

湯舜華一沾床,立馬翻身,霸道地占據了床中間的位置。湯斯年還有些迷糊,坐在床邊看着扶着門框的姜望舒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望舒姐姐也睡吧,外面我來收拾就好了。”

姜望舒看了一眼攤在床上呈大字型的湯舜華,笑着說道:“你姐這個樣子,似乎是不想讓我睡哦~”

湯斯年扭頭看了眼自己姐姐,又看了眼姜望舒,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她擡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那……望舒姐姐睡我那裏?”

姜望舒咬唇,問她:“那你睡哪?”

湯斯年回答得很快:“我睡沙發啊。”

姜望舒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只轉身去了浴室。湯斯年見她離開,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接着起身關掉姐姐房間的燈,走到客廳。

她将客廳的燈打開,看着滿地的狼藉,一言不發地收拾了慘不忍睹的桌面。當收到香薰蠟燭的時候,看着還在燃燒的燈火,湯斯年不知怎麽的,忽然就不想把它吹滅。

湯斯年将碗和杯子放到廚房後,去浴室刷了牙。她想了想,又去姐姐房間裏拿了點東西,這才将客廳所有的窗簾拉上,關掉了全部的燈。

白熾燈熄滅,閃爍在客廳裏的是一片高高低低忽明忽暗的燭火。她看着擺在桌面上的蠟燭,看了好一會,這才動身敲響了自己的房門。

敲門聲過後,姜望舒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斯年?”

湯斯年候在門邊,很開心地說道:“望舒姐姐,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沒一會姜望舒就踩着拖鞋,擰開門把,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有事嗎?”昏暗的客廳裏,只有燭火在閃爍,姜望舒扭頭看向樂客廳,疑惑道:“你沒把蠟燭吹滅哦。”

湯斯年點點頭,伸手牽住她,“所以才想喊你出來一起吹蠟燭。”她牽着姜望舒走向客廳的茶幾,跟在她後面的姜望舒嘀嘀咕咕道:“蠟燭有什麽好吹的。”

話是這麽說,她還是跟着湯斯年來到客廳。湯斯年将她摁在了沙發上,語氣鄭重地說:“望舒姐姐,你一會就坐在這裏,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許動哦。”

姜望舒仰頭看着她:“不是說吹蠟燭嗎?”

湯斯年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輕輕說道:“是我吹啦。”眼前一片漆黑,姜望舒看着眼前從掌心映過來的微紅光芒,心裏隐約有些期待。

她仰頭,在看不見的世界裏問湯斯年:“那你吹蠟燭,為什麽還要蓋住我的眼睛。”

“因為我會害羞啊。”湯斯年應得一派坦然,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條絲巾,輕輕蒙住了姜望舒的眼睛。

姜望舒的聲音逐漸有些不自然,問她:“那麽短的時間,你從哪裏找來的絲巾……”

湯斯年應得鎮定:“去我姐房間裏找的,怎麽樣,不會很刺眼睛吧。”

姜望舒咬唇,“這倒是不會……”

湯斯年問她:“望舒姐姐還有什麽想問的?”姜望舒搖頭,湯斯年就蹲在她面前,仰頭看着她輕輕道:“那一會,姐姐能不能不要說話。”

姜望舒抓緊了身邊的沙發,點點頭,咬唇說了一聲好。湯斯年伸手,和她拉鈎,“答應我,在我允許你開口之前,千萬不要出聲哦……”

舉止雖然很小孩子氣,但是語氣相當鄭重。姜望舒不自覺地就跟着認真了起來,嚴肅地應了一聲“嗯。”

湯斯年松了一口氣,伸手捧了一盞蠟燭來到姜望舒身前。明亮的燈火透過絲巾,隐約發着亮。于是處在黑暗中的姜望舒聽到了一道顫抖的聲音:“姐姐現在會覺得害怕嗎?”

姜望舒搖搖頭,表示自己一點也不恐怖,湯斯年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她低頭,将眼前的蠟燭一口氣吹掉,“害怕……”

“恐懼……”

“不安……”

“疾病……”

“禍患……”

每說一個不好的詞,湯斯年就會将一盞蠟燭吹掉,鄭重得好像在舉行一個什麽很重要的祈福儀式。姜望舒的嘴角漸漸挂上了笑容,又因為湯斯年的約定,不好開口笑出聲。

湯斯年吹滅了最後一盞燈,隆重的宣布:“以上種種惡事,将會一生遠離你。”

最後一絲火光熄滅,坐在沙發上的姜望舒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斯年……你這是在舉行什麽驅邪儀式嗎?好隆重哦。”

她伸手,想要将眼前的絲巾扯下來,卻被一只手制住了。

黑夜裏,湯斯年抓着姜望舒的手,輕輕說道:“姐姐,不是說在我允許之前,你不許開口說話的嘛?”

“姐姐,你違規了。”語氣聽起來很嚴肅,讓姜望舒莫名地就渾身一凜。

姜望舒咬唇,“難道還有什麽懲罰措施嘛?”

湯斯年搖搖頭,說道:“沒有……”她深吸了一口氣,很腼腆地說道:“但是你一開口,就會讓我剛剛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勇氣全都随着你的聲音跑掉。”

“請你原諒我的怯懦,只有在這樣的黑暗之中,我才有勇氣站在你面前和你說起這件事。”

湯斯年抓着姜望舒的手,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姜望舒,我喜歡你。”

暗沉的黑夜裏,姜望舒能感覺到的就有身前這個人的氣息。耳邊的呼吸又亂又熱,随着顫抖的尾音一點點傳入了她的心髒。

姜望舒心想,她喜歡這一份小心翼翼的“怯懦”。耳畔一片燥熱,好一會,她才找到自己的嗓音,輕輕道:“你……”

她只說了一個字,握着她的手的年輕勇士就打斷了她的話:“姐姐……我可以吻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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