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開始勸說
見到顧楷,闫重義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依然異常冷漠,甚至還伸手狠狠甩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接着冷哼一聲:“經藝,這個愚人便交由你來應對。”
将這句拉仇恨的話扔下後,憤怒得頭頂都要冒煙的闫重義跨離自己的座位,轉身走出了書房,房門被他重重地閉合,在慣性作用下發出咣當的響聲。
顧楷看着還在微微抖動的門,嘆息了一聲。
果然有得必有失,他能夠輕易地成為闫重義的弟子,也要能夠承擔起這個耿直而且愛憎分明的老太醫制造出的爛攤子。
他轉身微笑着看向大廚,有些不好意思地給闫重義的行為胡亂安了一個解釋,随後代師傅給他道了個歉。
大廚心中有脾氣,卻沒有闫重義那樣火爆,他還能夠坐在原地聽着顧楷的話語,甚至還可以時不時點頭表示理解。
他受了聖上的命令過來配合研究,見顧楷态度還不錯,闫重義也說了接下來的事項都交給顧楷,便長長松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着的臉皮也舒展開來。
見這個大廚在對比下,對他的态度異常地好,顧楷心中喜悅,幹脆趁熱打鐵,去闫重義的桌子上翻出了他們對于藥膳的基本構想。
将宣紙剛剛拿起來的時候,他忽然想起廚子們很少博學多識,就算這位禦廚學識比其他廚師高超許多,估計也不太能夠看懂闫重義的字體,便又将宣紙放下,大概掃了幾眼,記住部分內容後,坐到廚子面前,把這些內容盡量用比較口語的形式表達出來。
之前闫重義和廚子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只可惜他滿口文言,廚子聽着着實有些懵比,又見他神态高傲,便覺得這個人是故意在羞辱自己,怒氣也就自然而然地勃發了出來。
其實闫重義的做法在很多同等層次的人看來,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他們覺得,這些俗人本就比讀書人低了一檔。
顧楷對這些認知沒什麽想法,若是這種想法能給他帶來福利,他還會喜歡這種遍布一整個階層的所謂潛在規則。
現在,這位原本對闫重義吹胡子瞪眼的大廚,就在顧楷的面前将臉上的肌肉松懈下來,甚至還扯起嘴唇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藥膳的想法的确是非常有意思,大廚慢慢聽得入迷,陷入沉思中。
顧楷講解了部分內容,見大廚低着頭,手扶着下巴,好像在思考事情,心下便一動,将自己的聲音低下來,到最後幹脆停止了自己滔滔不絕的解釋,靜靜地看着正在認真想事情的,這位大廚的面容。
過了大概半刻,大廚從自己的冥思中醒來,他擡眼,就看到顧楷正坐在闫重義的位置,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眼眸正盯着平鋪在桌上的一張紙,腦袋也輕微扭擺,好像是在浏覽上面的內容。
他以為自己走神,讓對方不耐煩,心下便有些愧疚,在想要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之前,還伸手成拳放在唇邊,重重地咳了一聲。
顧楷被他的咳聲驚動,擡起頭來看他,就見到廚子已然從沉思中醒來,好像找回了禦廚的自信,腰背挺直,看起來竟頗有幾分虎背熊腰之感。
廚子笑了笑,對着走過來的顧楷慢慢講出了自己想到的幾種烹饪方法,這些方法能夠更好地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也能夠留住更多的營養,在熬制補品的時候很被推崇。
這些烹饪方法,顧楷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他一時之間也不能完全記住,便讓廚子說話慢些,自己則急忙抽了紙筆出來,揮毫匆匆忙忙将他話中的重點記錄下來,某些來不及寫的地方,被他直接用圖案表示,看起來整張紙都極為抽象。
等顧楷記完,下午差不多也要過去,廚子本來的安排就是每天下午過來幫忙,此時見時間差不多,就起身告辭。
顧楷送他出門,讓門口的小太醫繼續送廚子回去後,轉身回了桌前,重新抽出一張紙,把之前那張紙上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內容展開又寫了一遍,待寫完後将其放在一旁用鎮紙壓好,接着轉身收拾桌子。
把上面的東西都收拾好後,墨跡也幹得差不多了,顧楷就将它放到桌子旁邊,出門打算回宅子。
門口的小太醫沒把廚子送出多遠,便很快就回來繼續守門。
等顧楷出門的時候正好和他遇上,他看了顧楷一眼,又看了顧楷一眼,終于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剛剛那位禦廚向我打探你的名諱。”
在顧楷投過來的目光中,他将下半句話說完:“我就告訴他了。”
顧楷沉默着看了他許久,最後在他十分緊張以為自己做錯事情的時候,将嘴角翹起,柔聲說了一句“多謝”。
小太醫覺得顧楷的這句話百轉千回,好像在柔腸中也轉了幾個回彎,好聽得緊。
他急忙搖搖頭,似乎是想把自己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
“不過是舉手之勞,”他将自己的聲音壓低:“算是彌補之前的錯事罷。”
他說的“錯事”,就是在顧楷還未見到闫重義時,對他的那番冷嘲熱諷。
……雖然,最後占上風的是顧楷。
顧楷對他那天的行為沒有一點記恨,不但不記恨,還覺得他的模樣頗為可愛,就好像一個什麽也做不到的小孩子在犟嘴,說自己最厲害。
其實不過是一只随手就能掐死的喽啰罷了。
所以顧楷也笑了笑,還特意說了一聲“多謝師兄”。
小太醫聽了這個稱呼,也不知道自己該表示些什麽。他擡頭看了一眼顧楷,見他一臉認真,心中便躊躇起來,拿不準顧楷心裏是怎麽想的。
但他的面上仍舊保持了禮貌的微笑,他禮貌地和顧楷再聊了幾句,禮貌地看着顧楷離開闫重義的書房,禮貌地看着顧楷的身影漸行漸遠……
顧楷走出太醫院,走出紫禁城,慢慢走回卞小萍和他共有的宅院。
這片地方居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貴,主子們出入都是豪華馬車,十六人大轎,怎麽奢華怎麽來。
步行的顧楷也就成了其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不過這裏畢竟是皇城下,治安還算良好,也沒有什麽富家大少飛揚跋扈欺侮百姓的情況出現……所以顧楷就算安靜地走在路上,也沒有人過來找茬。
回了宅子後,卞小萍卻是知道了顧楷每日要步行回家這件事情,就吩咐下人去收拾出一輛馬車。
正好過兩天他們要回去卞小萍的家,乘着馬車也更方便。
眼見卞小萍已經打算乘着馬車回家,顧楷想了想,沒有阻攔下人去準備馬車的行為,而是拉了卞小萍去一旁讨論。
“你如今既是衣錦還鄉,自然要帶大堆禮品歸家,”顧楷看着卞小萍的眼睛:“只是你帶了大堆禮品後,估計不能立刻感受和家人團聚的欣喜之情,便要被家人的盤問與街坊的探聽奉承打斷。”
顧楷斟酌着詞句,繼續說下去:“不如先做出一副窮困的樣子,待晚飯時再把自己的禮品和身份合盤推出,更能給家人驚喜……”
卞小萍一直蹙着眉,對顧楷的這個提議有些無法理解。
看了一眼卞小萍的表情,顧楷抿了抿嘴唇,換了個角度開始勸說她:“你也曉得‘財不露白’,若是碰巧遇到自己的親戚,便是麻煩事情,還不若等和家人在一起時,再慢慢将具體講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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