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心滿意足

當他坐到餐桌前時, 發現卞小萍還沒有離開，而是待在旁邊，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手裏拿着針線和布料, 好像在縫制什麽東西。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把手中的活計暫時放下，笑着看了顧楷一眼，問：“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顧楷搖搖頭，順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領口, 不過古時的衣服領口很緊, 更沒有領帶供他耍帥，所以這動作也只能讓自己脖頸的汗水蒸發掉些許而已。

他實話實說：“我去看了一下醉歡樓的位置。”

就算卞小萍常年待在宮中，也隐約聽說過皇城城東的那些青/樓楚館的名稱, 更何況醉歡樓的名字并不含蓄，她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它定不是什麽好地方。

想到顧楷去了那裏, 她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眉頭緊皺。

其實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麽難過，男人去娛樂場所嬉戲一番是人之常情，沒有娶一個真愛的側室回來, 對于這時代的女人來說, 便已經是大幸了。

但顧楷之前的表現那麽好, 幾乎和所有女性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從不拈花惹草或用甜言蜜語哄騙別人，就算對可說是人見人愛的顏雪亦, 也沒表現出多少癡迷神色。

而今他的人設突然變化，卞小萍難免有些不适應。

卞小萍給自己做足了心裏建設後，總算能笑着看向顧楷，問上一句：“你要去……醉歡樓嗎？”

這時飯菜已經上桌，顧楷剛坐下，就聽到卞小萍的詢問聲音。

他歪了歪腦袋，伸手夾了一筷子的菜蓋到白飯上，然後把它往旁邊撥了撥，如是反複幾次，竟也湊活着做出了一碗四拼蓋澆飯。

他用心于自己的飯碗，對于卞小萍的問題，只是挑揀着能說的和她說了一下。

“我在柳鎮要上馬車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很久沒聯系的朋友，”顧楷躊躇了一會兒，把原本的說法用另一種替換掉：“我追過去，他和我說，他因為家道中落，最後只得進了醉歡樓地方做活，還好他口才不錯，很受重用。”顧楷将白飯上蓋着的菜一道道排列整齊，将一個圓碗整齊地劃分成了四塊。

卞小萍聽了這人的經歷，覺得有些稀奇，就忍不住繼續聽下來，眼眸中閃動着好奇的光芒。

“他說他平時都是在皇城的醉歡樓工作，他去柳鎮不過是有事情而已。我這次去找位置也是想，未來若是有事也不必着忙。”

聽完顧楷的解釋，卞小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過心中的郁結卻是消減了許多，她走到顧楷身邊，看了一眼顧楷的碗，覺得這樣的吃法很有意思，于是在心中暗暗想着等明天吃飯她定也要嘗試一下。

吃過飯，卞小萍鋪了一張民用的地圖出來，給顧楷看了一下自己選擇的店鋪的位置。

她有錢，也算是有點兒權，店面也不需要多大，所以很容易找到一個坐落于繁華街道的小店鋪，顧楷看了幾眼，沒發現有什麽大問題，便誇了卞小萍幾句。

卞小萍已經打算明天就去裝飾店鋪了，可顧楷賣糧買鹽的事情還是沒有着落。

他看着卞小萍眉飛色舞的樣子，心裏也忍不住有些着急了。

他和卞小萍當初一起商量了如何分配宅內男女侍者的事情，而幾天過去，這邊已經把事情準備得差不多，而他卻連公然售賣鹽糧的權利都沒有得到。

他這麽想着，覺得有些憂心，便開始思考他要如何想辦法弄出這個東西。

其實想将買賣做大，家業做多，并不只有這一種途徑。但顧楷到底不是過來開拓商業帝國的，他也沒有多優秀的商業頭腦，像某些小說裏的主角，能夠将化妝品、改良衣物甚至碎瓷片做的馬賽克都買出一個好價錢。

而且要是認真說起來，他能夠賣糧鹽的話，也可以和官員們更接近些，或許還能憑借着自己是太醫卞小萍是郡主的名頭，多和幾個重要角色溝通交流。

這番話內容不多，他們也沒聊上多長時間，說了幾句後，就自然地轉換了話題，卞小萍重新撚起旁邊簸箕裏的碎布，開始縫一個小荷包。

她的手法十分熟練，顧楷看着好奇，就忍不住坐在她身邊，呷着茶水，将目光不停向她手上飄去。

卞小萍見顧楷一直往這邊打量，忍不住抿着嘴唇輕輕笑了一下，翻了翻旁邊簸箕裏的布料，在下面找到了一個已經被做好的荷包。

她用兩手捧着它許久，最後向前一伸手，臉上微微泛紅，語氣卻好像還是很平靜的樣子：“這個……送給你。”

顧楷伸手小心地把它接過，看了看它的外表，然後鄭重其事地對卞小萍道了謝，直接伸手把它別到了自己的腰上。這荷包乍一看顏色素淡，可若是仔細打量，就會發現它上面繡着極精致的花紋，繡線在光下閃着微光。

顧楷身上穿的永遠都是深色的衣物，他又不太在意衣着，便幹脆整日換穿這幾件衣袍，以至于現在它們的邊緣都有些磨損。

卞小萍注意到了顧楷衣裳的破舊，想了想，向顧楷提議明天他們兩個去衣店多訂一些衣服……正好卞柱他們也缺少合适的衣裳。

顧楷欣然允諾。

第二天，顧楷推了給娘娘們診脈的職責，和闫重義廚子一起去路修傑那裏彙報成績。

路修傑的表情還算愉快，和闫重義聊了幾句題外話後，還分別和顧楷廚子各說了幾句，皆是和顏悅色的模樣。

面見的過程中，顧楷一直待在闫重義身後，一切由師傅應對。

有關藥膳的想法和結論都被闫重義用書面形式表達了出來，闫太醫只需要在聖上有疑問的時候負責解答。

這次他研究了很久，對這方面的知識胸有成竹，毫不畏懼路修傑提出的各種問題，當然，路修傑也沒能提出一個闫重義無法解決的問題。

重重的誇獎了闫重義和後面二人後，路修傑笑着問他們都想要什麽獎勵。

他們三個都是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但路修傑思忖了一會兒，還是下了旨賞了晉升和金錢，接着還說要成立一個藥膳局，由他們三個主管。

另開新局，讓他們掌管，這可算是天大的恩賜，比起前面的什麽晉升金錢都重要得多，幾個人都忍不住面帶喜色，連忙跪拜口呼聖上萬歲。

跪下的時候，顧楷低頭看着地面，很想向路修傑說，能否将自己的所有賞賜都換成一個可以在皇城賣糧的權利。

但他斟酌許久，還是覺得這種話不太好說出口。

所以他只能沉默地領了獎賞，退下的時候模樣卻有些郁郁寡歡。

他的模樣被眼尖的路修傑發現，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面前微涼的桌子邊緣，叫住了顧楷：“高太醫。”

“聖上……聖上喚臣有事嗎？”顧楷急忙将轉了一半的身體再挪轉回來。

“愛卿看起來不大開心啊。”路修傑意味深長地開口：“可是對朕的賞賜不滿意？”

他這句話若是深究，那可就算得上罪責深重了。顧楷急忙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忍着膝蓋的疼痛，彎下腰磕頭：“聖上給臣的獎賞讓臣受寵若驚，哪會不滿意呢。”

“那你為何郁郁不樂？”路修傑伸手撫了撫自己的下巴，帶着幾分興味看着顧楷。

顧楷盡量讓自己的咬字清晰：“臣與萍兒的府宅中有幾十名男女仆從，我們兩個不需要那麽多人侍候，便想着要不要開辦一個小店，将他們帶去一起工作。”

他這段話說的很誠懇，路修傑聽了，分出幾絲心神也想了想，問：“這的确該好好思忖一番，你可有想法？”

顧楷用自己的左手揉了揉右手的指關節，話語裏帶了點兒不自覺的急迫：“萍兒帶着丫鬟們，打算去做些繡花的小生意，可夥計們卻大多只會賣力氣，我想給他們找些體力活，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好究竟能做什麽……”顧楷又擡頭看了路修傑一眼，眼裏帶着對威嚴的惶恐和期待：“我原本打算讓他們賣賣米面，但這東西我不能随意販賣，就在想着其他的活計。”

路修傑順着顧楷的思路一想，覺得果真賣糧的生意很不錯。

這個想法提前占據了他的頭腦，再想想其他的東西，他也果真想不到什麽更好的了。

他沒遲疑，直接一揮筆，同意了顧楷這個隐晦提出的要求，分派人去幫忙整弄糧食，讓顧楷熟悉流程。

看起來路修傑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錯，他最後還因為擔心顧楷要在太醫院當值，挪不出時間來打理店鋪，特意每天都給他批了半天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