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柔情
一碗濃香四溢的鴿子湯,一枚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白妗大老遠就捏着嗓子:“太子殿下~”
姜與倦提筆的腕一抖,墨洇透了宣紙。
他擡目看去。少女亭亭立在門前,巧笑倩兮,如清水芙蓉。衣着不再顏色鮮亮,而是那件他賞賜的衣裙。米白上襦,青色下裙,碧綠的絲縧在腰間成結,盈盈一束。
賞心悅目。
白妗眼尖,一下看見桌案上,擺着一把潑墨折扇。
半個時辰前,杜茵曾來過,送來一把自己繪制的折扇。她是盛京有名的才女,這精美的工藝品在她的筆墨加持下更為矜貴。
她熟練地為太子研墨,容色嫣然:
“聽說殿下處罰了一個宮女?”聲音溫柔若出谷黃莺,“罪名是……私入儲君書房?”
杜茵有“小明珠”之稱,一舉一動堪稱女子典範。
“雖說殿下不曾丢失什麽,還是要以儆效尤,只罰去灑掃,會不會太輕了些。”
姜與倦專注寫字,提腕仍然沉穩:“孤不覺有何不妥。”
“殿下決策,妾并不願置喙什麽,”她話鋒一轉,“可畢竟宮中規矩森嚴,若是不加以嚴懲,時日一長,人人争相效仿,恐怕風氣不正。”
她說話極緩,并不會使人覺得有斥責或者埋怨的意味,仿佛就事論事一般,讓人挑不出絲毫差錯。
姜與倦終于擱下了筆。
他唇色很深,唇角微微地往上翹。看人時眸光微閃,漸漸地沉靜下來,像一顆浸在水中的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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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孤要如何懲治于她呢?用刑?世上刑罰,無非笞杖徒流四種。然人犯錯,亦有小大之分。楚毒備至,不過是徒增冤怼罷了。”
按理說,這答案應當讓人滿意,可毓明太子何時又何需同人解釋這樣多?愈是認真,便愈是反常。
杜茵一向端莊優雅的面上有了怒氣。
“殿下,不過就是個……侍寝婢女,連初禮的名頭都不曾定下,殿下何必如此緊張?”
姜與倦微微眯了眯眼。
不曾臨幸白妗一事,他覺得沒有必要同崔常侍說,自然也沒有必要同杜茵說。
“這是孤自己宮中的事,”他神色淡漠,轉臉看她,“不要把手伸得太長。”
他都知道!
杜茵研墨的手一僵。她确實派人混入暖閣之中打探虛實,卻在幾日前莫名其妙被遣離了。
有必要那麽寶貝?她心口醋意翻湧,更多的是不甘,傳言中清冷疏離的毓明太子也會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麽!還是區區一個婢女!
“殿下!”她才說出這兩個字就驚覺不妥,及時止住了後面的話。她是士族女,他是皇家子,天生就有君臣之別。倘若以臣女身份質問太子,那便是僭越,是大不敬。
更何況苦苦糾纏下去,只不過證明他對另一個人的另眼相待罷了。
可是杜茵從小衆星拱月,從未在誰那裏吃過虧受到冷遇,像現在這般受挫,內心早已十分不虞。見他不鹹不淡更是大為光火,索性停下手裏的動作,咬唇看向姜與倦。
他重新将毫筆握進手中,扼袖露腕,沉下眉目:
“如果與杜家的一紙婚書還不能令卿放心,何不去求陛下即日賜婚?”
杜茵就像被雷擊中般愣在了原地。
他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賢良端莊的太子妃,一個與太子相配的身份,換成張茵李茵他也會娶。而作為姜與倦的他,想要的,從來就不是她這個人。
她與他都是何等聰慧之人,不過一個不屑點明,一個裝傻不知罷了。
可像方才,這麽清晰地将真實剖開,不再維持表象的平和,這是他們七年交情來的頭一遭!
怨他涼薄麽?她怨,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比她早一步看清,早得太多了。
從她很小被領到太子讀書的書館,與那溫文秀雅的少年相識之日起便注定他們,不會成為尋常的戀人。
他待她彬彬有禮,把握着分寸永不逾越那條線。她以為他本性疏離,對所有往前湊的女子都是如此,唯獨待她幾分悅色,便以為有所不同。
可現在僅僅因為一名宮女,他的所作所為便超過了縱容二字!而她因此亂了分寸,入宮質問到頭來自取其辱!
她明知身份如此,最不該關情。她何必如此計較,反正太子妃的位置終究是她的!只要杜家不倒,皇後娘娘扶持于她,可終究有所不甘——
為何這天下最尊貴的位置是她的,可最尊貴的人卻不能是她的?她不甘心!
杜茵雙眼通紅地離開了。臨走時碰倒花瓶也不曾停下,水漬鋪滿了相思方紋地板。
白妗隐在門後,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杜茵走出老遠,才回頭,用自制的彈弓把枝頭一直咕咕咕叫的鴿子打了下來,帶去小廚房,讓人熬了碗新鮮的鴿子湯。
她一路端着湯進來,走進屋內,不慎踩到水漬腳下一滑。本來憑借習武之人絕妙的平衡力能夠穩住身體,但姜與倦目光就落在這處,她不能掉以輕心。
索性借勢摔倒,釵揺鬓散、嬌呼連連之際,腰間被人虛扶一把,鴿子湯的湯盅被人穩穩地端在手心。
白妗愣愣地擡頭,看着他動了動嘴唇:
“您、您不燙麽。”
姜與倦淡然地搖頭,白妗“哦”了一聲,用手帕包着接過湯盅,置于案上。
那青年卻背過身,悄悄地摸摸耳垂,又朝手心哈了口氣。
白妗發笑,裝作渾然不覺。
她聞到脂粉香氣,立刻有種不悅的情緒,像是碗裏的肉被人叼起來咬了一口,神色也沒那麽熱情了。
湯盅雖被他接住,方才還是灑落一些,導致案上一張圖紙浸了油漬。
姜與倦看到此景臉色一變。
這是皇族圍獵的地與圖,他花費了兩夜繪制,通宵達旦,耗費了許多心血。可現下,最中心的地帶已經污染地看不清了。
他還沒有說什麽,卻發現少女一語不發地跪在了地上,層疊的裙裾壓在膝蓋下。
其實這罪名已經很重,完全可以置她于死地。
他眉頭緊鎖。
她犯的錯那樣多了。他對杜茵說的話,若現在再看,好像也全然不作數了起來。
可是……書房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人知道今天發生過何事,也沒有人會知道那張紙是地與圖。無非多耗費精神,再重制便是了。
姜與倦嘆口氣,想說話。
她猛地擡頭,眼圈通紅:
“太子殿下。”
“求殿下給妾将功折過的機會,若妾不能……願任由殿下處置。”
姜與倦心口重震,他看見她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并不像前幾次說落就落,卻讓他啞然,有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直到她咬唇看向他,飽滿的紅唇被牙齒齧出淺淺的痕跡。
他終于淡聲道,“你要怎麽将功折過?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若你知它會讓你屍骨無存,還敢如此誇口麽?”
“妾不知。”
“但妾願一試。”
白妗起身,來到他的身旁,從他手中輕輕抽走狼毫筆,小指勾過他的掌心。鋪陳開了宣紙,靜靜凝視宣紙的側顏無辜。他視線下落,看見她耳上淨白無物,一陣陣草木的清香鑽入鼻中。她身上沒有濃郁的脂粉香氣,一向素淨單薄,好像一株孤獨的植物。
直到她将什麽雙手捧到她面前。姜與倦才回過神來。
宣紙上線條流暢,标注清晰。獵園、圍場、險區無一遺漏。
她還原出了那一處,半點誤差也無。
世間有人精音律,有人通政事,有人善佛法,有人深世故,有人過目不忘之能。
什麽在煙消雲散,又有什麽在迅速凝結。
終于能感受到姜與倦的目光變了,不再是那種對女子難纏的無奈感,而變成了一種真心想結交,或者說收歸麾下的摯誠。
白妗深知,若二人一直存貴賤之別,有主仆名分,那麽她就永遠不可能拿下此人。
只有在更加接近的位置上對話,而不是一味的付出,才可能令他亮出真心。
真到那時,離她心想事成之日也不遠了。
她有耐心,甚至可以比姜與倦更有耐心。
“請殿下過目。”她仍穩當地捧着宣紙,擡眸來,飽含期艾的眸光中,女子的傾慕與小心翼翼的期待展露無遺,融合成十分的柔情。
作者有話要說: 建立感情第一步√
抱歉寶貝們久等了,因為手頭有點事,今天就更這章。明早更新剩下的一章,晚上再更一章~
今天依舊是感謝小可愛看文的一天,麽麽噠感謝在2020-02-04 23:35:36~2020-02-05 23:45: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魚藻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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