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淩晨兩點。

奔波應酬與各大銀行之間的秦宵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客廳燈光的按鈕。

啪嗒。

漆黑的客廳一瞬間被四面八方射入的光線照亮，只見魏柒微微低着頭，目光看向窗外皎潔的月光，絲毫不被刺目的光線所影響，對于秦宵的歸來也像是視若無睹。

秦宵有些驚訝地問道，“怎麽那麽晚了還沒睡？”

和往日一樣關懷備至的寒暄，只是魏柒已經分辨不出其中的真情假意，秦母交給他的日記本徹底摧毀了他對幸福最後那點期待。

自從兩人坦誠相對後，感情逐漸升溫，這樣冷淡的表情也幾乎從魏柒面孔上絕跡，可今天卻卷土重來，不好的預感如同從天而降的沙塵暴，讓秦宵有些慌了手腳。

秦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魏柒身邊，手還未觸碰到那張略顯蒼白的容顏，魏柒突然起身，猛地将手中的重物甩在秦宵身上。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秦宵下意識地看向落在地攤上的重物，熟悉的黑色筆記本映入眼簾，若不是今天再一次看到，他早就忘了這本遺落在程家的日記本。

做賊心虛的秦宵狼狽地撿起日記本，再看向魏柒時，卻發現對方眼底的柔情早已經銷聲匿跡。魏柒這樣的轉變讓向來鎮定自若的秦宵手足無措起來，他笨拙地解釋道，“魏柒，這是以前——”

“以前？”

在秦宵開口前，魏柒還帶着那點不切實際的期望，希望秦宵能夠告訴他，這本日記是僞造的，他處心積慮的接近也不是為了程曦禾，那些甜言蜜語也不是糖衣炮彈，他追求他是真心實意的。

可悲的是，事實勝于雄辯，這場婚姻終究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你聽我說，這不過是我媽想拆散我們想的招數，你不能就因為這本日記本就認定我對你的感情都是虛情假意！”秦宵激動的聲音裏透着幾分脆弱的祈求，“柒柒，你不會信的，對不對？”

“不要這麽叫我的名字！”魏柒握緊雙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吼道，“白紙黑字，你還想狡辯嗎？”

“我承認一開始确實居心不良，但我現在愛你是事實。”此刻的秦宵真恨自己少長了幾張嘴，“我對曦禾的感情已經是過去式了，你相信我，我現在愛的是你。”

Advertisement

魏柒一言不發地看着秦宵，突然笑了起來，他佝偻着身軀，手掌死死摁着抽痛的心口。這種讓人難以忽視的、錐心刺骨的疼痛不能要了魏柒的命，但着實令他透不過氣來。

葉容森的冷淡薄情讓魏柒心灰意冷，秦宵的蓄意欺騙卻讓他痛不欲生。

秦宵看着魏柒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面龐，不顧一切地想要摟住他，卻不料魏柒揚起手就給了他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淡淡的五指印殘留在白皙的俊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沒能讓秦宵有半分退縮，當他再一次沖上前時，魏柒眼疾手快拿過茶幾上的水果刀放在勃頸上，聲嘶力竭地大喊，“你別過來！”

看見鋒利的刀刃割破魏柒嬌嫩的肌膚，鮮紅的血液順着刀柄蜿蜒而下，秦宵吓得連連後退，“我不過去，你先把刀放下……柒柒，你弄傷自己了，你先放下刀，好不好？”

“你害怕？”魏柒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宵，“秦宵，你也會害怕？”

秦宵的心幾乎在滴血，他恨不得那把刀是架在自己脖子上，魏柒這種報複性的行為比捅秦宵一刀更令他難以忍受。

“柒柒，我求求你，你先把刀放下……我保證不碰你了。”

聽着秦宵卑微低下幾近哀求的聲音，魏柒笑得淚流不止，他放肆嘲笑道，“秦宵，事到如今你還要演戲嗎？”

“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秦宵終于明白什麽叫做百口莫辯，“你覺得我那麽在乎你都是裝出來的嗎？”

“你還記不記得，我接受這枚戒指時，跟你說過的話？”

魏柒死死攥着水果刀，刀鋒又陷入幾分，刺目的鮮血湧動。

“秦宵，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如果你騙我，我絕不會原諒你。”

秦宵站在原地，啞口無言。

“你還是騙了我。”

魏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堅持看完日記本的，裏面的字字句句都飽含着秦宵對程曦禾數十年的深情，那樣的深情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說不見就不見了。他曾經發瘋似的嫉妒程曦禾，嫉妒程曦禾得到了葉容森所有的愛，嫉妒程曦禾擁有一切他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可他沒想到，他自以為唯一擁有的幸福，也都是程曦禾施舍的。

“你那麽愛程曦禾，甚至愛到不惜為了保護他和葉容森的愛情，而勉為其難來追求我。”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難道你自己寫的話都不記得了？”

秦宵無法否認曾經深愛過程曦禾，因為年少無知的歲月裏，程曦禾是他所有的情感寄托。直到魏柒出現，秦宵才逐漸發現，原來他也有這樣自私和貪婪的一面。他可以忍受程曦禾與葉容森和睦恩愛，卻無法忍受魏柒離開他視線一步之遙。

有人說過，能夠拱手相愛的感情，要麽沒愛過，要麽愛得不夠深。

秦宵想，他終究是不夠愛程曦禾。

“我知道無論我怎麽解釋你都不會相信了。”秦宵失魂落魄地看着魏柒，“你可以打我，罵我，再不解氣，捅我幾刀都可以。”

“我沒辦法抹掉過去發生的事情，但我跟你結婚後的每一天都是真心實意。”

“真心實意？秦宵，你也配得起這四個字嗎？”魏柒聲淚俱下地質問道，“在你騙我的時候，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嗎？！”

“難道我愛過程曦禾，就那麽罪無可赦嗎！？”

“我不能原諒的不是你愛過程曦禾，而是你騙了我。”

秦宵愛過誰，又或是愛着誰，魏柒統統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這個人騙了他。

一個由謊言開始的婚姻，意味着必須用無數謊言來堆砌。魏柒已經不敢想象，秦宵與他在床上抵死纏綿時想的是誰，秦宵對他訴說情深愛意時想的是誰，甚至懷疑秦宵根本不認得他這張臉，因為他本來就只是程曦禾的替代品而已，或許作為一個替代品他都不合格。

魏柒能夠對葉容森釋懷是因為秦宵，那如今他該拿什麽去原諒秦宵呢？

從前的柔情蜜意，到了此刻卻變成穿腸毒藥。

“離婚協議我已經拟好了，放在床頭，你可以看一下簽字。”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讓兩人精疲力盡，魏柒不想去猜測秦宵對他有多少句真話，離婚對他們來說都是解脫。

“我說過的，絕不會跟你離婚。”

魏柒動了動蒼白的薄唇，剛想争辯兩句，卻因争吵過度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秦宵趕緊将魏柒抱回卧室，找來醫藥箱，小心處理了魏柒脖頸處的傷痕，替他包紮好傷口後才稍稍松口氣。轉眼看到床頭的離婚協議，秦宵毫不猶豫地将它塞進了攪碎機。

因為害怕魏柒醒來後再做出自殘的行為，秦宵把家中一切可能傷到他的尖銳物品全都藏了起來，然後又打電話叫來家庭醫生為魏柒注射了麻醉劑可以讓他昏睡的時間稍長一些。

天一亮，秦宵找來鎖匠，換了家中所有的門鎖，并且只給自己配了一把。